第一发是校射的话,接下来的攻击应该会在公馆展开。我不清楚我距离公馆的距离,感觉已经有三百米到四百米了,打得真特娘的偏。
就算是他接下来三发都对公馆进行了激光打痔疮一样的精确攻击,我们都在波及范围内——所幸并非杀伤波及范围而是影响波及范围,到了这个口径搁着一公里都有能力给我来两个大耳巴子,要是想要安然无恙还是做梦比较好。
跑,跑得越远越好……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远方呐喊,在通道的另一头呐喊。渺小的声音和风一起掠过脸颊,流向远方的远方,消失不见。
有风?……可能是快到出口,也有可能是哪里坍塌了。上一轮爆炸掀起的气流依旧在肆虐,我带着江璃,胡地他们跑得很快。江璃似乎还是听不见,她一直在发出声音,即使听起来只是一些无意识的音节。
对了,照明。我翻出手电,顺着希尔刚刚才开辟的道路走过。刚才的试射惊动了所有生物,醒来的老鼠惊慌失措地往外跑着,它们的毛发浸染地如同红色。
“出口很快就到了!”胡地喊道,“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脑子有些不灵清。话说这个人是谁来着?双脚被身体逼迫着奔跑,江璃随着步伐不断与我相撞,她樱色的嘴唇在事业中摇摆,她似乎在不断重复相同的话,只是到最后听起来都是奇怪的阿巴阿巴。
“没事的江璃。”我边跑边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
炮击过后所有战斗都沉静了,最为巨大的攻击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强硬地掩盖了所有,魔咒般地镇压了一切。
还需要多久?下一轮炮击……还要多久?
我不是炮兵专业,这个专业是被分配到B院去的,说不定“爆炸物的理解者”、“口径正义理论·圣徒”洛冰明白这玩意,我自己顶多会用无后座炮和简单的迫击炮使用,至于别的我实在不会。
逃的了吗?
我算不出来。只感觉差不多来了,但又笃定着着炮击落不到自己头上。所有在先前两个小时里积攒的疲惫仿佛都在一瞬间涌上来,和江璃的体重一起压在我身上,随着步伐摇摆。
好长的路。长到看不到尽头,只有遥远的希尔手上的荧光棒。下轮炮击还没到来,但又感觉快了,死亡的危机和逃脱的无力重复又重复地出现。我可以做的只有跑。只有江璃和我的喘息混合在一起,胡地.......他们好像依旧是很遥远的事了。我有点熟悉。
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很长的路。很黑。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上一次我身边是有人的,有人带着我,在同样黑暗的路上。那时候那人陪伴在我身边,她带着我,我可以闻道她身上的香气,她火炉般的温暖,她的发丝在不经意间散落出来弄得我鼻子痒痒的,就像我现在带着江璃一样。
那时我也是筋疲力尽,肌肉底层带着弥散不去的恐惧和紧张,呼呼喘气。就好像我还在十年前,乃至更早。过去的回音在时间长河里激荡,和来自未来的洪水一起,最终在我身上交汇。
“逍遥。”
我听见了我的名字,无数人在叫我,在呐喊,在呼啸。好像有人在背后注视着我,不知道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我没有回头。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
对啊……大家都死了,除了我。我现在也离死亡不远了,要命的炮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要是真的给我来个头彩我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爸爸有墓地,妈妈有墓地,姐姐也有……只有我没有吗。那些最活到最后最长最久是都没有人收尸吗?我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其实来过这里,会有人伤心,会有人哭吗?
或许以前的顾逍遥早就死了,只剩下他残缺又迷茫的灵魂,徘徊不去,像纸窗上的剪影一般活在冰冷的阳光下。
有人握住我的手,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逍遥,没事......”
“姐姐,会一直看着你的。”
“轰!”
我只听到了爆炸的第一声,海浪般的音潮从我身上一闪而过,霎时间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听觉。暴起的声浪挟裹着灰尘在眼前弥漫,我下意识地捂住了江璃的脸,指尖刚刚碰到,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
我看到巨量的光,太阳般只存在了一瞬的璀璨在遍地的飞灰中反射,折起的画卷和钻石般颜色的在视网膜上卷起浩荡的色彩。光之后便是无边的黑暗,洗衣机滚筒一样的翻滚视角,无尽的圆圈,搅拌在一起混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的浑浊,记忆就像被从大脑里抽离一般,空白之后还是空白。
唯一剩下的感觉只有触觉了。江璃捆住了我,在炮弹带来的疯狂热量里她的怀抱显得冰冷而渺小,又像唯一救命的稻草,是我在海潮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江——”
我下意识地说话,自己也听不清,撕裂全身的痛觉突然从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传来,就像是电锯在切割一样,清晰地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小粒刀片,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一样。忍受不住的痛楚燃烧在身体的每一寸里,可我现在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身体和不知名的硬物猛烈相撞,疼痛一瞬间平静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的疼痛,就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平静只是我不切实际的幻觉一般。极致的疼痛引发的是全身僵硬的肌肉、几乎停止的呼吸和意识,暂停在空中,又在时间不可抵抗的伟力里重新回到现实,悬浮,不知所踪。
灵魂。我的灵魂被抛出了身体,和粉末一样在空中游荡。在不远的将来它就会破碎,再被气流带走,飘在风雨雷电的大气中。
“逍遥。”
有人.......在叫我。
“逍遥。”
我再次听到了有人在呼唤我。
“顾逍遥!”
谁的名字?又一次剧烈的震荡,脑海里仅存的精神模糊起来,宛如梦境中的思维,轻重不分。疼觉神经已经开始麻木,忍受了过多疼痛之后,剧烈消耗的体力已经不能容忍大脑继续接受信号了。
“顾逍遥!”
最后一次的呼唤转瞬间在空白的海里飘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呼。”
把最后一个人拖到外面之后,江璃松了口气。一晚上的纷乱加上最后的爆炸,她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平时精细打理的马尾皮筋被直接震开,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形成疲惫而苍白的美。
被炮击过后的大地就像遭遇了陨石,流淌着鲜红的痕迹,原先还算完整的楼房如今沦为了一地碎石。不远处有一直人的胳膊,最后的神经末梢还在抖动,和恐怖电影里丧尸的胳膊一样。
“没什么事啊……”她做到顾逍遥的旁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看着昏迷的男孩。和初见时相比男孩脸上多了一丝坚毅和痛苦,像是在梦吟。
“做噩梦了吗……”她轻轻说,手伸了出去。
下一刻少女的手像毒蛇般回转,擒住背后人的喉咙,柔弱无骨的小手捏在脖子上,随时可以要掉偷袭者的命。
“唔......”想要偷袭的奥莉娜本能地想要去阻拦摸向自己要害的手,江璃微微加力,支气管传来的痛苦和反胃让她霎时间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就像是被魔法带走了一样,全部消失在空气里。
“你是谁?”江璃稍微松手,流出奥莉娜稍微可以呼吸和说话的空间,“还有,飞鸿,你和青稞准备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就来侦察的,凑个热闹。”迪亚尔无奈地从硕石堆起身,显露出来后她的蜜罐ACC马上对准了同样是被发现后选择起身的苏夕澜:“我警告你,别忘了你现在通缉犯的身份。”
“所以?”苏夕澜露出狡猾的笑,“你的底气是什么?木头吗?你觉得我会猜不到他在哪?”
“你的意思是?”相比于江璃无所谓一样的态度,迪亚尔对苏夕澜更多的是警惕。多年加上曾经是同伴的分上她很清楚苏夕澜擅长的东西,对于她这种观察手来说,苏夕澜这种杀手似的流派使得她同时拥有狙击手作战的思维和相当难缠的近战手段,不是很好打。
“她是谁?”江璃又捏了捏奥莉娜较小的脖子,后者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徒弟。”苏夕澜正色道,“你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条件。”江璃的话很短,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像浥特兰中狙击手的共识一样,江璃一直游离在普遍的人际关系之外,“我需要情报。”
“我也需要。”迪亚尔马上接上了江璃的话。
”可以算是等价交换吗?“
”可以。“”你说呢?”“谁先?”
“我先来吧。”迪亚尔抬手示意江璃自己有要紧事,“南极星。”
说话的时候她的枪口指向在奥莉娜身上各个要害间游走,看得苏夕澜眉头直跳。她的计划只有带着她的小徒弟来见识见识世面,没有多少装备,迪亚尔手头那把加装了各种附件的CZ805不说,大远边还有个牟文正,妥妥的铁寄局。
“我不知道。”苏夕澜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和我的人没有关系,我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听到过风声……我们的主要控制带在南边一带,没人来过。”
“确定?”
“我很确定。”苏夕澜笃定道,“现在可以把我的小可爱放了吗?”
“我还没问呢。”江璃把奥莉娜放开,小女孩顿时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发出剧烈而痛苦的嘶吼。在她稍微抬起头时,江璃的短刃抵在她的眼前,刀锋上倒映着寒砺的月光。
“我还没问呢。”江璃淡淡地说。
“问,都可以问。”苏夕澜无奈,面对江璃她看上去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帕格尼尼。是不是你?”
说话的时候江璃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一丝寒意,苏夕澜敏锐地注意到这是江璃少有的要发火的前兆……“和我们没关系,”她马上说道,“你自己最好想想和什么人有关……或者说你们来了对谁最不好。”
“哦。”
“人给我呗?”苏夕澜笑眯眯地,眼睛弯弯看起来毫无恶意,“不要欺负小朋友好不好?”
“看我心情……”
“嘭!”
苏夕澜突然动手,浓郁的烟雾突然从她四周散出,弥漫起招荡的灰丝。虽然没有预料,但是一直都在警戒的马上把枪对准了烟雾扫射,中间威力弹划过暗霾透出隐约的白。
刚打出半个弹匣后她发现苏夕澜没有从烟雾中冲出,反而后退,马上转调枪口——飞鸿此时已经拔出左轮,两颗马格南分别飞向两人。
早有准备的夜莺和青稞果断倒去,苏夕澜的左轮子弹是特制版本,会根据她的需求使用不同的子弹,从刚才庞大的动静来看应该是加装药的穿甲版本,极致的膛压造就了超强的后坐力和杀伤能力,威力巨大。
不过加装药对射手本身要求较高,苏夕澜没法打出太多,借着机会她已经趁机换位从另一个方向发起进攻。
江璃则做出了另一个选择,甩出的格斗匕首飞向奥莉娜,在半空被苏夕澜一枪打偏。枪声暴露了苏夕澜的位置,看着迪亚尔的枪口向自己朝来,苏夕澜开始闪动,躲避迪亚尔的射击。
躲避加上防弹衣硬吃了几发子弹,忍着疼痛上来近战,迎接她的自然是江璃。突击的人影与另一道人影相撞,苏夕澜的速攻被江璃以提前的预判阻挡,但失去刀具以后赤手空拳的江璃很难对付苏夕澜,狼爪刀的锋芒在手指间时隐时现,透露着危险的光。
高端对决中只要是小小的优势就会被无限放大,江璃不断败退,企图和苏夕澜拉开距离。知晓自己的长处和弱点,苏夕澜自然不会放过压制江璃的机会,死死地贴上去,短刀像附骨之蛆样贴近。
翻身后踹,江璃用高踢腿抢回主动权,接下来的攻击招招向着苏夕澜手肘而去,意在与刀不发生正面冲突。但加长的攻击反而会给苏夕澜更多机会,她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靠!
大人,时代变了!
速射的手枪和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苏夕澜身上,飞鸿只来得及转身,使得江璃子弹全打在防弹衣上。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子弹的冲击下,她僵直的躯体将会被来自迪亚尔的攻击命中,随后在重伤中连同奥莉娜一起被打包带走……
幸亏她早有准备。她想。
压缩氮气膨胀的爆响像爆炸一般,江璃脸色一惊,险之又险地避开钩索的钻头,那颗看似渺小的抓钩居然一瞬间飞至百米之外,钉死在某个墙头上。
意识到不对劲的迪亚尔马上扣死了原先还有些犹豫的板机,炙热的炎风不甘地从苏夕澜先前的位置划过。从钩索固定到拉动的时间不超过半秒,苏夕澜趁着机会滑铲过去一把捞起奥莉娜,钩索二度发劲,将她带往远方夜空。
江璃还想追击,不知何时落下的小机关发动,燃烧的镁粉炫目使得江璃和迪亚尔本能地闪避,应急反应打出的子弹狂风骤雨般突袭,最后只有一发子弹在苏夕澜腰间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牟文正!你在干什么!”好不容易睁开眼的迪亚尔眼睁睁看着苏夕澜最后的影子消失在天边,“你就让那个叛徒跑了?!!”
“苏夕澜没有携带手枪以外的轻武器,我怀疑她身上有心音炸弹。”牟文正慢吞吞地回答她,“而且她背后有个很明显的频闪。”
“你们抓不住她的。”江璃没有在意苏夕澜的逃脱,“她也不会回来的。”
“你还不走吗?”
“我没力气了。”江璃疲惫地说,“帮我看一会吧。”
“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没?”
“什么?”江璃一愣。
“有人认领了顾逍遥的监护权,一个叫艾尔莎·麦克威尔。”迪亚尔眯着眼,夜晚的寒风吹在她脸上让她微微从刚才对苏夕澜的愤怒中清新过来,“你是不是认识她?”
“嗯。”江璃点了点头。没有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