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长会风化人的记忆，并不是说事件隔着太久以至于无法被记起，而是在漫长岁月后，当事人已无法完整体验围绕在事件周围的因果关系，也找不到它在自我身份和自我概念中的位置，最后不得不让记忆在意识海洋中的流放，成为单纯的相片，甚至于很多时候只能作为旁观者在一旁欣赏。
其实说的直白一点，亲身经历也不意味着深刻理解，事件的因果网络从来都不可能被完整梳理出来。
“对记忆内容的共情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
对时间真相的所谓逼近也是一种一厢情愿。
秦昕独自一人走在柏林的街道上，翠绿的杂草与灰暗的残垣，破败的战后场景是她上次在这儿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现在的柏林当然是一片繁华景象了，到处是行人、车辆和广告牌。
记忆之二是与俾斯麦的道别，同自己带有“卸磨杀驴”意味的退出相比较，“战败国”明显对自己功勋舰娘要容忍的多。
当然也得亏皇家战后无暇插手清算，外加北联非常仁慈的和谈条件。
北方联合并没有在海上取得足够的胜利，但是陆军在东欧平原上的巨大威慑使得她们的和谈有足够的说服力，说来奇怪，这份威慑有相当一部分的火力来自舰娘。
舰娘可以在陆地上开火，只是一般不允许使用大口径火炮，否则产生的奇怪后坐力可能导致脚舵严重受损，严重受损则会让舰娘的海上航行能力暂时报废。
一般的副炮哪怕是防空机枪已经是陆地上足以俯视众生的火力，更不用说舰装自带的重量级装甲了，这种等效原型舰船的各式海军装甲在陆地上几乎是移动的城墙。
舰娘在战争窗口期的一开始就按死了当时几乎所有的陆军单位。
狭义的战争窗口期指自舰娘出现后到舰队国际成立的时间段，广义上则是扩大到塞壬压倒性胜利前的所有阶段。
所以又叫前舰队国际时期，人类的内战和大内迁交互出现在这段历史中。
俾斯麦并没有对秦昕谈过铁血在窗口期间是如何应对塞壬的压力。但秦昕猜可能如情报中那样，铁血得到了塞壬的保证，达成了某些协议。
协议又怎么样？当时留到现在的协议还不知道有多少，塞壬愿意当敌人是她们赏脸，要是不愿意正面打，她们可以把舰队国际肢解分化，拉一批妥协的，打一批死硬的，还可以用领先不知道多少的科技给各个国家“合理”配发，搞人类均衡，整体上让人类处于最大内耗状态，到时候局面肯定比现在坏的多。
但是现在是最不那么坏的情况。
为什么这样的事没发生？谁知道呢，兴许只是这个世界抽了个好签，类似于对方需要“一个整体性的压力测试”作为目标这样的好签。
塞壬的全面战争完美的塑造了现行共识的高光区域，无论哪个派别都无法装作看不见的共识，即对塞壬的战争只有战胜一个选项，它们是个完完全全的“异者”、是个完完全全的敌对式“异者”。
在过去，舰队国际这种乌托邦式想象共同体最多存在于普世一神教的教义中，通天塔的阻碍绝非来自上帝。
再往前是秦昕能想到的，无非是通天塔目的不在于通天，因为天上没有东西，修塔的目的是修塔，是作为修塔前提的统一语言，把建造“通天塔”作为目的是一种本末倒置。
“欢迎您，长官。”守卫简单地扫描了一下通行徽章，立正敬礼。
海风一点都不好闻，张笠确定这不是心理作用，他相信自己的心理还不能把感官扭曲到这种地步。
“所以我还是扭曲的。”张笠习惯性自言自语。
朦胧中的海伦娜听到指挥官说话，努力思索着听到的每一个音节，随后在睁眼前放弃了，直接开口道：“指挥官，什么...什么扭曲？”
看到海伦娜尚未凝神的瞳孔，张笠仿佛一个等着病人术后苏醒的家属，于是就抬起手对着海伦娜挥了挥，回答道：“没什么，我是说我这种控制欲挺扭曲的。”
“控制欲？”海伦娜了解这个词，这是个不好的词，一般用到某种会引起负面情绪的语境中去。
舰娘是不会把指挥官的控制当成控制的，超乎想象的情感依赖似乎在一开始就在拒绝让舰娘理解这个词所自带的反感。
“我通过你的特殊能力对他人施压，这是控制，与众不同的是这是光明正大的，早晚会被舰队国际注意到，所以这也是在不通过能力的施压。”
“指挥官是说要和舰队国际分道扬镳吗？”
出乎张笠意料，海伦娜意外的听懂了，虽然张笠也不确定海伦娜是不是答题过程略，然后直接拿到答案的。
稍作沉吟，张笠回道：“不会，但也不能简单的融进去。”
海伦娜的呆毛打成问号，呆毛的自由度似乎只和长度有关。
“舰队国际包袱太大，积羽沉舟，但是鬼知道什么时候沉，说不定只会在理论上沉，这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我也不想后撤到置身事外的地步，有朝一日舰队国际出事，还是我们在这里躲不掉，不如现在作为异己融进去，先作为意外因素在这里。”
海伦娜的问号摆动了一下，这下看来是没拿到答案。
“算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笠的谜语就此作罢。
一份谜语给海伦娜只能带来些许困惑，但是一次雷达扫描却是确确实实的给隔壁的奥莉维娅一次不小的冲击。
黑发少年拿着监测数据不敢置信，这种波段似乎在舰装能量记录里从未出现过，他还要等AI的分析，图书馆那边也没个回信，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只能和东海那位有关，眼前奥莉维娅昏昏沉沉的状态多半也是拜那位所赐。
“难道真的是海神龙转世吗？”少年还记得张笠那平平无奇的十几年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