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阿道夫一路往前走,纳尔的心情跟随者脚步起伏而惴惴不安着。
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关啊……我作为她的拐骗对象,她应该已经将我的容貌记住了,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认错人了”,真的能打消对方的怀疑吗?
阿道夫是不是一位多疑的女性啊……完全不知道。
不对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多不多疑的问题——这就不是问题——几天前还见过的人,几天后在某处出现了一位一模一样的。这是巧合吗?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这不是巧合,这就是她!那个星期六早晨,在心智魔方研究所里傻愣愣地坐着,然后把元帅痛骂了一顿的人形战舰半成品!
假如阿道夫平静的外表之下是这么想的,那纳尔可就面临了极大危险。
“海娜·菲力克”与那位从男孩子变成女孩子的可怜“纳尔·菲力克”长得一模一样;她要是把这层关系捅了出去,纳尔就会陷入从出生到现在的最大尴尬之中!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大宅的门口。纳尔的脚步顿了顿,但思绪哇完全没有停下来。
不过,理性地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就是他!我承认!你难道还能把我变回去吗?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且理直气壮地反问,对方再善辩也应该没辙了。
可惜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理性的,我也恰好落入了那群人其中。也许,多年以后,我才能不再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感到抵触吧……才会对别人的异样目光释怀吧……
现在,能做的事只有默默祈祷阿道夫阁下相信世界上会出现如此巧合,或者祈祷她看破不说破。反正不要将纳尔曾经是个英俊帅气的清秀男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不要让纳尔社会性死亡就好了……
在心里如此想着,纳尔把阿道夫领进了一楼的会客厅,糟老头子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呃,好像弗里茨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坐在这里看书,这次只不过是碰巧撞上了。弗里茨这种孤寡老人,总不可能和元帅的侍从有着什么约定吧……嘶……也不对,没有什么约定,那她来找哈伯先生做什么?可为什么她会和这个糟老头子有关系?
纳尔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明明以前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次次都是优雅且高冷地分析完毕,然后坐等事态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那种“看,果然是这样,人类还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新意啊”的超然于世的心态,多好啊。
多怀念啊。现在的她就像一个红尘里摸爬滚打的可怜蛋……
难道是因为身体的变化,顺带着降智了吗……可能是错觉吧。
不,一定、一定要是错觉啊。要是真的智力降低了,到时候真的成为了人形战舰,也只能当被指挥的了,不能当舰队指挥官了啊。我所剩下的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我不想让它被夺走……
不,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不能让它消失才对。归根结底,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我自身的体质……别的适格者都能成功,就我成了个半吊子。空有人形,没有舰装啊。
小纳尔自顾自地叹着气的同时,阿道夫与弗里茨已经开始聊起了天。
“你来了。”
“我来了。”
“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
“……”
“不欢迎吗?”
“挺欢迎的。反正最近看书都快看烦了,能有你来聊聊天也挺好。”
“在聊天之前,我想打听一下那个灰色头发的小女仆。她是你新招来的吧,上次来你这里都没见到过她。”
“她叫海娜,是个离家出走的可怜孩子。上周六……二十六号的时候来到我这里。嗯……她说的。我只知道二十六号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我家门口。”
“我对她的身份有个猜测。”
“我知道她的身份。”
“……好,你先说。”
“找个书房叙一叙吧。”
“……可以。”
……
“想什么呢?”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她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是劳拉,才皱起眉责怪道:“干嘛这么吓人啊?”
“你还有理了是吧?落叶扫完了吗?”劳拉朝着门口一指,已经有一片叶子随风飘进屋子里了。还有两片叶子就在门前的小平台上盘旋,再有一阵风就能飞进屋子里。
“知、知道啦!我去不就是了吗……真是的。”纳尔自知理亏,低声抱怨了一句,再悄悄翻了个白眼,就乖乖地走向门口,去拿扫帚了。
可惜,这样的小动作免不了被眼尖的劳拉发现。
“哟呵,你还敢翻我白眼?是我说错了吗?”说完,就伸手在她头上来了一下。“再让我看见你这样偷懒,晚饭就别吃了。”
“会变笨的、别、别敲了……我……我感觉就是被你天天这样敲才会变笨的……”纳尔扭头朝着劳拉丢出了个可怜兮兮的眼神,经这几天的实验,她发现这样对劳拉的杀伤力很大。也很有效果。
“是你原本就这么笨!”劳拉“哼”了一声,便扭过头不再看她。这便是奏效了的体现。
呼……过关。
不过,到底是不是因为老是被敲脑袋,才变笨了一丝丝呢……应该不是吧。毕竟那天我可是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行为啊……痛骂元帅。应该坐下来好好谈,用对方欠下的债来为自己牟利……而不是宣泄完拔腿就跑。
暗地里纠结着某些不愉快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原来的地方。看着被自己打开的大门,和被风吹出去的一小部分落叶,她忽然就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回头一看,劳拉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剪枯枝了,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偷懒要是被劳拉抓住了,那可是会被狠狠教训一顿的啊。不但是言语上的,还有肢体上的啊……很可怕的。真的。
乖乖地扫起了落叶,也不在乎手臂的酸痛了。
秋风吹拂……
是的,已经入秋了哦——虽然现在还没八月份,但天气是这样说的。凉凉的触感拂过肌肤,简直让人忘记了不久之前的酷热。这与往年相比极不寻常的天气……大概象征着今年会比较冷吧。
长长的裙摆微微浮动,边缘的布料磨蹭着小腿,微微发痒。几缕发丝调皮地挡住视线,让她时不时地撩撩头发,每次撩完才两分钟,又垂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她揉了揉手臂,继续将小道上扫成一堆的叶子扫进垃圾铲里,提起铲子,往劳拉那边走去。
“劳拉姐,叶子全部扫完了,我去倒垃圾桶里了哦。”
劳拉把自己装满了枯枝与零散花瓣的小铲子往里一倒,就站了起来。“好啦,我这里也剪完了。下次再剪就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大扫除也做完了……差不多可以教你一些别的东西了。”
一高一矮的两位女仆,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铲子,肩并肩走在花海的小径里。
“什么东西啊?做饭?”
“嗯,我记得我说过不可能再教你了。你是真的没有天赋的那种小女生哦。”
“……”
她的脸忽然就爬上了一层红润。恰巧一阵风吹过,让额前的发丝再度挡住了视线。还好铲子里装的是落叶,一点也不重,单手就能轻松拿着。她就借着这阵风,以撩头发的名目侧过了脸。
“脸红了吗?哎,其实没什么好害羞的啊。像那个糟老头子,也是做饭能把自己饿死的类型呢。他不也没心没肺地活着吗,还老是惹我生气,就一副不怕我一气之下让他饿死在这里的样子。”这样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劳拉的眼睛。劳拉微微把身子靠过来,伸手戳了戳纳尔的脸颊。
“你可以试试罢工嘛……干嘛受他的气。”纳尔尝试着提出了一个小建议。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九十马克,一个月九十马克啊,这是我这辈子拿到过的最高月薪了……不过不是见过的最高月薪。”说这话时,劳拉顺带冷笑了一下。
“我……我分你点就是啦……别这样看着我……”纳尔往小路的右边缩了缩。
“哈,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坑你钱哦。”劳拉微微一笑,突然就给了纳尔一个小小的拥抱。“对了,你为什么会想到分给我一点呢?”她松开手,略微正经了些,问。
“因为这些天,很多东西都是你教的我。我也……配不上拿这一百五十的月薪。”
“……嗯,就决定教你化妆了。”
“……诶?诶!怎么这么突然?”
“我得让你变得配拿那一百五十马克,首先就从外表开始——会化妆的女孩子不一定是优秀的女孩子,但优秀的女孩子都会化妆!”
“……”
好牵强的理论啊,要不要拒绝呢?
……还是算了吧,毕竟是劳拉姐一番好意。
“随、随你便吧。”
“说得那么随意,脸上却是很期待的表情哦,很奇怪呢,小海娜~”
“没!没有……”
二人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是个异样的秋。那么早,也那么巧。
就像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