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把头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将目光定格在阿道夫的脸上,示意她开始“拉拢”。
“我知道因为穆勒小姐的一意孤行,我们深深的伤害了你。”阿道夫的声音和她们最初相遇时一样平静、淡漠。没有汉斯的那种优势者的乐观,也不想少女推测的那样具有劣势者的悲观。
她是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会因快乐而快乐的,不会因哀伤而哀伤的,豁达的看淡一切的人。
至少,少女是这么认为的。
至少,少女是想成为这样的人的。这样,她就能坦然面对日后的生活了。
“我们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我们只希望,你能够支持我们。因为……海军,和皇帝,需要你,需要你的帮助。”
阿道夫平淡到只剩最基本的起伏的声线,远不如汉斯抑扬顿挫、掷地有声的音色具有吸引力,如果是一般人来做抉择,可能已经被汉斯忽悠去议会了。
她正想着,就迎来了对方发言上的转变。还不是一般的转变。
那双湛蓝的仿佛是深秋的天空的双眸,绽放出了一个人不应该有的光芒。(精神层次)
阿道夫以“皇帝”一词为中心,循循善诱的一步步将话题引向“爱国”、“忠君”、“无私奉献”这些字眼。好像这位“大演说家”笃定了诱导对象是一个可可爱 爱的“保皇党”一样。
很巧,她是。还曾就铁血帝国共和与否的问题与妹妹吵了了好几架,因为海娜是个“死共和党”。而母亲,虽然表面看上去对现有和往届议会非常不满,但她其实是一个坚定的君主立宪制拥护者,姑且称为“保守党”吧。
父亲的话……少女曾在某处见到过几个危险的名字与名词,出现这些名字与名词的书籍,无一例外都是父亲的。算是“供铲党”吧。
嗯嗯,一个家庭,四种政见,属实可以。
在极富感染力的坚定声线中,在辞藻华丽的高尚语句中,在缓缓勾勒出的伟大蓝图中,未经世事的少女渐渐被迷住了。在她还是个男孩子的时候,也从没听过这么振奋人心的话语——而经历了巨大变故的她,又怎能抵挡住爱国主义之魂的熊熊烈火?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感染。她的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的心灵,就这样被爱国主义……或者说民族沙文主义给趁虚而入了。
阿道夫阁下的那头黑色长发与面容,和仿佛拥有魔力的蓝色眼睛,也慢慢地铭刻进了少女的……
“都是四十多岁的老婆婆了,怎么还在用皇帝当幌子来拐骗少女呀?”一道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自没关紧的门外传来,也让深陷在幻想中的少女惊醒。才铭刻到一半的画面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盯住门口,两秒过后,声音的主人从门后优雅地走了出来。
“她才十八岁,没见过多少市面,可经不住你的循循善诱哦。把忽悠大人的手段用在这么单纯的孩子身上,您也太残忍了吧。”
来者面带微笑,鼻梁上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青色的双眸熠熠生辉,金色的披肩长发伴随步伐而晃动。还穿着合身但不合体的西装。
进来的人正是少女心中的最大仇敌,面试官穆勒。一位有权有势的爱玩阴的的差劲面试官,让人对海军提不起半分好感的差劲海军代表。
被揭穿真实年龄的阿道夫非但没有生气,还恭敬地往后退了两步,停下了能说会道的嘴。
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汉斯也端正了神色,把腰挺直。
连我唯一的要求……都拒绝了吗。少女十指相扣平放于大腿上的手,悄然握紧。
“嗯。”面试官保持着她的可怕微笑,把注意力放在低下头的少女身上。“下午好,亲爱的菲力克小姐。”在问好的同时,面试官也行了一个标准的男性贵族礼。顺便一提,她穿着的西装在这个时代丝毫不能纳入“女装”的范畴。
如果做出上述事情的人汉斯或阿道夫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少女可能就会加入那一方了。因为哪怕给出的理由再充分,许诺的好处再诱人,也没有人对她用过敬语。虽然少女才十八岁,比在场的任何人的岁数都小;但平等对话时,使用敬语是最基本的礼数。
穆勒的礼节最为周到。但很可惜,只因为“穆勒”“面试官”这两个词,少女就把彬彬有礼的她给排除掉了,甚至将“抛弃海军投身议会的怀抱”纳入了待定事项。
倘若她是人形,即某位无良面试官兑现了承诺,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反抗塞壬的伟大战争。议会?一边儿去,专心复仇的舰娘才不会在乎什么议会。因为她忠于伟大的皇帝。
可惜她不是。所以她不会义无反顾地投身所谓的伟大战争。
更别说面试官此行还特意穿了身男装,还使用男性的礼节。是刻意来嘲讽我的吧。
少女气愤地想着,手中也越捏越紧,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月牙形的凹痕。
“对于您的遭遇,我深感遗憾;而对于我做出的行为,我也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面试官仍用着标准的贵族礼仪,但这只会让少女更加反感。
所以,少女趁对方唤起之时,大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接受!”
心思不知飘到了哪儿去了的所长,可能正准备着将少女拐走的汉斯,乃至总结着辞句以便下一次“唆使”的阿道夫,和编制着言语马上要把少女忽悠去海军的穆勒,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几乎是下一瞬间,阿道夫就恢复了她的“古井无波”,穆勒也挂上了她的“难测微笑”。反观两位男性,则是失态地保持了至少三四秒的惊讶表情。
“为什么呢?”面试官问。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道歉……唯独你不行!”少女死死咬着牙,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一个晚上加上半天,她平复好了心情,整理好了情绪,把负面的想法统统扔进了垃圾桶。正如卡明所言,少女已经基本能接受现状了。
只要再让她休息几天,她说不定会彻彻底底看开呢。
可面试官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局面。
仿佛有人一脚将那些垃圾桶踹翻,让里面的坏心情负面情绪劈头盖脸地落下,淹没了她。
见到多走自己一切幸福的恶徒,见到骗走自己所有资产的诈骗犯;有谁能忍住手刃对方的冲动,坐在床上与对方互道下午好?
也许有人能保持冷静,但少女只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她不能保持绝对冷静。更何况这些天的变故严重影响了她的身心;她很难再回到从前的那种心境。
她要将一切贬义词强加在歹徒的头上,要将一切负面情绪倾泻在骗子的身上。她还要将被一脚踹翻了的垃圾桶,暴扣在那个彬彬有礼的西装女的头顶!让对方感受感受,来自“纳尔·菲力克”的最大恶意!
“因为,你是一个贪婪的恶毒的龌龊的混蛋!因为,你在进行了最卑劣的胁迫之后,还没能兑现你的承诺!你是全帝国最下贱的歹徒!你是全世界最令人作呕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