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实在没什么话可说的她，选了个听起来很傻的理由。“穆勒小姐，劳拉姐让我……让我这个点出去买菜……我先走了。”
她提起裙角微微欠身，然后转身开门，向外逃去。
什么也没拿，她步伐轻盈，裙摆飞舞；什么也没等，她脚步轻快，衣角飞扬。
穆勒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跑掉，因此没能拦住；玛丽安则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屑表情，摆弄起那只被海娜起名为“小狗”的毛绒小狗。
不过元帅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当事人逃跑的情况了，有丰富处理经验的她，这次也想好了办法。”
“跑就跑吧，哼。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穆勒把一个信封扔在海娜的床上，然后转身也出了门，眼神有些许愤怒。
楼下，劳拉弗里茨阿道夫三人仍在闲聊，海娜一闪而过的背影有效地打断他们之间的愉快交谈。
“诶？”
劳拉率先站起，向着推开客厅大门的海娜喊道：“海娜？你去哪里？跑那么快干什么？”
话才喊到一半，她就开始了行动，小跑到墙边的桌上拿起了摩托车钥匙。
其实直接追她也追得上，不过拿上钥匙开车出去找更保险而已——门外的路不远处有十字路口，每个路口的不远处还有十字路口；劳拉不会分身术，这间宅邸里跑得过海娜的只有四人。愿意一起去追海娜的恐怕只有她自己。
灰发少女消失在门外后，劳拉就已经做好了在整个南城区逐街逐巷地寻找“翘家女孩”的准备。
劳拉正欲出发，却听见楼上传来沉着的嗓音。“不用去追她。”
是穆勒。
居高临下俯视着三人，身侧站着那个与海娜有些合不来的少女。
穆勒的想法是“放任自由”，是让海娜自己醒悟——命运，永远无法改变。
所谓的改变命运，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呵呵。”劳拉冷笑一声，“你是她的谁？哪来的底气？你以为你把她气跑之后，到了饭点她就会乖乖回家吗？”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楼上穆勒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几分。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咬着牙说了两句，她的脸色渐渐恢复，转向玛丽安命令道：“叫上阿道夫，我们走……一个两个的真的以为世界绕着她们转的少了她们世界就要毁灭一样……”
玛丽安愣了一小会，“啊？不……不把她……不把海娜带走？”
“带她走？”似乎是连带着上次的不愉快一并算上了，穆勒的语气十分冰冷。“铁血帝国海军大有人在，少了她一样能把那支波罗的海舰队连带着阿芙那个贱人一起揍进海底。”
她转回头，沿楼梯一步步往下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仆长顶嘴后，她已做好决定，不再要求那个自大的蠢货丫头片子加入海军。
铁血帝国人杰地灵，那个职位不是非某个第一毕业生坐不可。
下到一楼，她略过了哈伯，并没有与对方交谈。被玛丽安说了几句后，阿道夫也跟了上来，三人就像来时一样准备离开。
“元帅，您不要放在心上，她们只是比较冲动，并非有意冒犯您……”
“知道。”她抬手示意哈伯别说了。“回见。”
——
她跑了很久很久，才放缓速度，慢慢地走，然后停下。
她扶着墙喘着粗气，这五分钟的奔跑榨干了她的大部分体力，她连半米都跑不动了。
她靠着墙坐下，双腿并拢收起，两手抱住大腿与裙摆。
她……又想起了那天。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又一次沮丧地靠坐在墙根。同样疲惫不堪，同样身无分文，同样茫然失措……同样，身为女人。
天气竟然也一样阴沉，不过这次没有下雨……
但！但不代表等会不会下雨！
她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抬头向四周望去。可惜目光所见到的与脑中所记忆的完全一致——南城的居民区几乎没有可供避雨的屋檐。
早上的多云没过太久就演化出了一大片乌云，看样子下雨已经从“不可能”变成了“也许”。
不过劳拉告诉过她，南城这边有个小公园，她认为那里一定有避雨的地方。
所以，她扶着墙又站起，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去。
万一没走到地方就下雨了，或到了地方发现竟然无处避雨，她便只能敲击路边的门，期望门后的人能发发善心让她进去避避雨。
这次她可没有卡明送的白大褂，淋成落汤海娜的她将会是一副相当糟糕且羞耻的模样。
经历劳拉姐一个月的教导，她自认为她已经不再那么讨厌与陌生人交谈；请求别人的话……只是避一避雨，应该会答应的。
“那么……”她自言自语道。
“该怎么办呢？”她这样问自己。
在她面前净是讲些胡话的穆勒说过，不给答复不走。她想躲掉对方，也只能……在外面过一夜了？还是……在柏林的街头一直生活下去呢？像上次所设想的那样？
一个月过去，她仍没有身份证，仍身无分文——她那试用期减半，再自愿分一半给劳拉姐所剩的三十七马克又十里茨的工资，还好好地放在衣柜里某件衣服的口袋中呢。
在外面找旅馆住不现实，在路边睡觉不被现实允许……最好就是在黄昏前，趁所有人不备，溜回家里。嗯，希望那家伙会回家吃晚饭。她可不想悄悄溜回去后却看见有人在她房间里站着。
至于一定要回去的理由，她一直没意识到。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有了牵挂的人。
她的劳拉姐，和死弗里茨，在等她回家。
“就这样吧，等天差不多黑了就回去……”她也做了决定。这决定将导致她错过午饭与下午茶。失去可口的食物与可爱的点心固然可惜；面对那个女人时她感受到的可是恐惧啊……值了。
步伐更加坚定地，她向前走了去。
……
远远地，海娜听见了争执声，有男有女，男声恳切，女声冷漠。
当然，那个方向不是公园。不过在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绝对不是八卦之魂的好奇心的驱下，她向那边走了几步。
争执声也愈发清晰。
反正耽搁两分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真的是来道歉的！请您相信我们！那天……”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根本没见过你们，请让开。”
“是真的！那天我们兄弟几个喝多了，才会……”
“我没时间陪你们玩这些无聊的角色扮演，请让开。”
男女的声音有些耳熟，对话的内容也一样的熟悉。好奇的海娜保持着硬币状态，探出来半个头，观察争执发生地点的情况——三个高大男青年围着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孩。
不过那种淡定的表情与冷酷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弱小可怜又无助吧。
不过……我怎么站出来了呢，还朝那边喊出了一句话，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海娜很困惑。
海娜也同样困惑，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她背后大喊“滚开！别靠近她！”然后回头想看看是谁在帮自己，却看见路口站着一个自己。
青年三人组则更加困惑，因为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时，一个与那天的受害者更加相像的人影站了出来阻止他们道歉。
诡异的沉默笼罩在这条街。
“那个……你们继续，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大海娜向身前四人挥了挥手，转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被小海娜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了后领。“你不能走。”
“啊……哈哈哈，这……这位小姐，拉住我做什么啊，我有些急事要去……”她强行挤出笑容说的话还没完，就被小海娜用力一扯物理中断。身体也被扳向众人的方向。
小海娜左手也抓在大海娜的领口，确认对方无法挣脱后，才回头向三人组问话。“你们要找的人，是她吧？”
为首的青年仔细比对了两人的胸围后，迟疑地点点头，“应……应该……如果不是你，那应该就是她了……”
“所以，你们找她道歉，别来找我。”小海娜冷冷地回了句，接着对大海娜低声道：“等会别走。”
主场现在交在青年三人组手中；大海娜则是呆愣在原地，脑中飞速闪过一个个想法。
“呃……那天……真的十分对不起……我们几个大白天的就喝那么醉，上街耍酒疯，还对你动手动脚，想要抢你的钱……抢不到还要……”
“闭嘴！不会说就别说！”不知道是二号还是三号青年给了一号一记肘击，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小妹妹，我们向你致以最真挚的歉意……这是一点小心意，那天吓到你了，算是微不足道的补偿……至于这个社会的渣滓人间的败类当初的想法，请不要计较。自从那天以后，我们两个每天都要暴打他一顿，来消除他脑中盘踞的魔鬼……”
说完，他递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些什么。
大海娜接过纸包，掀开一角，里面叠着整整齐齐的纸币。
“这个……道歉我接受了，但是这些钱我不能收，请你们拿回去吧。”她把纸包递了回去，可对方死活不接。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收！不收……不收我们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会肘击的青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可是……你们也没对我做什么啊，相反，我还用碎酒瓶对着你们……那个人还用假枪和刺刀吓唬你们……”
“要是真的做出了什么我们就……咳呀……”一号青年才说一半就被肘击青年一记肘击憋回了肚里。
“无论如何，也是我们有错在先，所以请安心收下这些吧，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她就领着一号二号青年逃一样地离开了现场。
只剩大海娜目送他们远去，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他们跑掉了。“怎么……”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婉拒的话凝固在喉咙里。再回过神后，眼前只剩下一个纸包，与一条空街。“走了……”
那么——这整整一包钱——她细细数了数，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马克，其中不乏一芬尼二芬尼这样的零钱。大概是他们三个一笔一笔凑起来的……零花钱？省下的酒钱？
嘿嘿嘿……不管什么钱，现在都是我的啦……小金库财产翻倍啦~
她的脸上遍布笑容，就像春天的花丛中绽开的花儿……突遇了霜降。
小海娜倚在路灯灯柱旁，向她投来冰冷的目光。“别想着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嗯……”灿烂笑容一扫而尽，换做阴抑，她低头，垂下眼睑。
“你是谁？”
“海娜·菲力克。”
“别胡扯，这没有用，我才叫海娜，我才姓菲力克。”小海娜上前两步捏住大海娜的下巴，往上抬了稍许。“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