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尽头的黑暗,仿佛漂浮在舒缓的水中。
萦绕在四周的是水波的声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连思绪与呼吸的存在也是未知。
被身边轻盈的漂浮感所托扶着,始终无觉的少女紧闭着双眼,那片高处柔和的波纹之下,淡蓝的光粒围绕在她的身旁,照亮了几缕浮起的棕发。
隙间渗下的光芒微微摇曳。
尽管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但她知道,自己能够安心。
2
星河下的蝶翼是荧亮的蓝。
随着原本虚无缥缈的意识逐渐清晰,独自躺在废墟地面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是似曾相识的光景。
一轮清冷的月光从夜色中洒下,照亮了她茫然无措的脸。
静谧的四周几乎没有声响,只有某种轻柔的哼唱声正从远处飘来。
消散的余音,初醒中朦胧的自我,一切莫名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里是……”
望着遥远的星空,出神许久的少女像是忽然回想起了什么,于是略微带上了一丝不安,她扶着一旁的地面坐起身,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检查了起来。
残存的记忆和现实产生了偏差,缀留的些许微光里,漆黑的装甲与纳米衣层焕然如新,和往常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果然,我……”
将微抬的手臂僵在了半空,那双蓝瞳中仅存的希望也暗淡了下去。
连同这份接续的沉默,夜色中的气氛恢复了最初。
一直等到一阵金属的脆音响起,一柄银白刀刃从她臂间展开的刀鞘中弹出,完整而光洁地映上了月夜的寒光。
“……像是新的一样。”
又在微转的手臂上来回确认了几次,试着支撑起身的少女收回刀刃,抬手又摸了摸腹部的位置。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3
洒满月光的室内,前一刻还在睡梦当中的瑟维斯从床上惊醒了。
房间中的寂静悄然覆盖了他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远离床铺的尽头,浓重的夜色笼罩着窗外的城市,唯一留下的只有一片无声。
(几点了……)
略微整理了混乱的思考,稍迟选择从床上坐起身的瑟维斯掀开被子,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床头柜。
散发着荧光的电子闹钟上,上面的时间正停留在午夜。
(刚刚,好像是梦到艾丽卡了……真奇怪……)
失去睡意的瑟维斯伸手打开了紧邻的台灯,然后挪动着身体下了床。
那片昏暗的暖光没能填满房间,这样穿好了拖鞋,向着远处的阴影,他缓步推开半敞的大门走出了卧室。
月夜的淡芒映照在模糊的地板间,即使没有依靠灯光,室内也有着一定的亮度。
随后环视过了周围,继续来到客厅的瑟维斯拿起身旁茶几上的玻璃杯,走到净饮机前接了杯水。
杯子和水都是冷的,但是没关系。
因为刚刚醒来的原因,他的口中还有着些许干涩,可能也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他首先想到的地方只有这里。
平稳地端起了盛装多半的水杯,回身的瑟维斯走向旁边,抬手滑开了眼前透明的玻璃隔门。
等到了指间温度的传递,有几缕热气从杯中冒出,随即就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散。
就像是以往所见的,为了方便私家花园的建设,与客厅相连的阳台是较为宽敞的露天结构,除了种植生长的园艺花草,在那处由顶边玻璃阻隔雨水的木架下方,还有一套整齐的木制桌椅。
(已经有些冷了啊……)
陆续踏过地面的石砖,沉思的瑟维斯将手臂搭上了阳台外围的栏杆。
天边汇聚的星辰微微闪烁,在他视线能够眺望的远处,城市的灯火基本已经熄灭,只有少数繁华的地方还留有光芒。
默默注视着夜色的瑟维斯喝下一口温热的水,陷入了沉思。
大概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了。
能够悠闲的时间里,他始终不明白的一点就是自己那残缺的记忆。
过去的经历和生活,一起的家人或朋友,所有本该留下的回忆都莫名模糊着,只剩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片段。
或许,与其说是遗忘,不如说是残存在时间中的虚影,他并不能完全记起自己以前的生活,从很早的时候就是了。
直至今日,他也没能得到关于过去的答案。
[再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先前的埃利诺说过这样的话。
(会是异能的副作用吗……)
瑟维斯皱了皱眉。
虽然想要猜测更多,不过相比这些,现在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考虑。
在稍早的时候,结束会议的指挥官布鲁斯特将作战的日期安排在了第二天,还有小队的组合方式,详细的集合地点都会在那一天公布。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早些回到家中休息,放松疲惫的精神。
然而意料之外的失眠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微凉的风中叹了一口气,将思绪脱离的瑟维斯抬起目光,望向了遥远的某处。
城市彼端的天空依旧覆盖着深沉的夜色。
曾经存在的记忆中,还能想起残骸间的夕阳与一抹深刻的红。
(那个人,到底是……)
清晰地回忆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瑟维斯凝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水杯。
4
高高延伸的天桥与远处仓库相隔的道路上,苏醒的少女正独自一人在漫布繁星的夜空下走着。
眼中早已熟悉的荒凉与破败不断延伸,那片一成不变的废墟建筑沉浸在夜色的阴影里,和她最初见到过的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自己究竟离开了多远,只有时断时续的哼唱声与几只飞过的漆黑鸟影偶尔能引起她的注意。
“……怎么到处都有这种鬼东西,死了也不让我安心吗。”
终于没有了耐心,微怒的少女随手捡起了一块路旁的残石,用力投向了远处的黑影。
一声低哑的鸣叫打破了四周的安静。
黑暗中散出幽绿的眼芒一扫而过,这样敏捷地躲避了飞来的石块,短暂停留的黑影显出了身形。
那是一只黑羽的乌鸦,不过有些特别的,它的喙与爪都是白色。
很快,没有再做出太多的理会,抬身离开的乌鸦拍动着羽翼飞向了更高处。
那是废弃的天桥之上。
哼唱声停了。
随即而来的少许疑惑里,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残影的终点。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位有着纯白长发的少女。
似乎是彼此相近的年龄,对方坐在已经没有了护栏的天桥边缘,几缕稍有凉意的夜风轻拂着她披落的发丝,也吹动了那件敞开拉链的白色黑绒外套。
缺少了用作遮盖的内衬,其中显露的皮肤略显苍白却不失血色,隐约也可以看到拢起的黑色文胸。
而白色的附绒短裤下,是包裹黑丝长袜的纤瘦双腿以及同样白面黑绒的扣带长靴。
所有能见的衣物都一样,几处反色的骸骨纹理依次分布在白与黑的布料表面,有着无法言明的诡异。
月光下盘旋的乌鸦最终落在了对方的身旁,就像是消坠的星光,下方凋零的数根黑羽在半空散解开来,化作了点点淡蓝。
“你是谁?”
没有回应,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白发少女沉默着,在遥远距离与夜色的映衬下,无法从她那猩红的瞳孔当中读到太多感情。
“喂!你听得到吧!……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如果听到了多少给点反应吧!或者告诉我这是在哪。”
几次步伐的挪动,在提高的声音里,静坐在桥上的对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乌鸦。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说啊……那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平时最经常做的就是把人晾在一边……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吗?”
余音散去,依然没有在微风中等来对方的回复,那双仰望的眼瞳很快陷入了僵滞。
“好,反正现在正好没事做,既然你非要什么都不说,那我就先和你打一架,然后再重新问!”
透出不满的话语落下,紧接挪沉起了驻留许久的步伐,摆手弹出刀刃的少女对望着那双俯下的眼瞳,在一段短暂的助跑后猛然踏步从明亮的蓝芒间跃离了地面。
腾飞的轨迹闪耀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转瞬中缩短。
面对突如其来的突袭,对方意外地没有躲避,这份唯一能够反应的时间里,她就只是轻轻地歪着头,将颈边脆弱的皮肤更多地暴露出来。
“……?”
察觉到异样的少女偏下刀刃,迅速在空中调整了姿态。
桥边卷动的气流吹起了纯白的发丝,随着一旁乌鸦的飞离,神情稍有变化的对方紧跟着她的动作,将目光转向了背后。
(怎么不躲开……)
随即下落踏滑出了几团讨厌的尘雾,最后在天桥上稳定重心的少女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了正偏过身体注视着她的对方。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对方却还是一言不发。
这一次两人相隔的距离近了许多,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神情与那双显眼的红瞳中其实并不存在任何的恶意与冰冷,反而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内敛感。
“……看什么看,也不说话,像个哑巴一样。”
只能低声的抱怨着,缓回语气的少女收起了垂低的刀刃。
已经不想在询问上浪费太多时间,她勉强挪动着脚步,在找到一块断裂的石骸后默默坐下,用握起的手支住了脸颊。
四周的路面要比想象中的杂乱很多,就在随处可见的裂缝与碎石间,还有几辆被遗弃的车辆残骸。
而在她不想去注意的一隅,神色中有忧郁闪过的对方回过身体,继续看向了远处的星空。
被留下的是毫无警戒的背影。
彼此无言的氛围里,能够发呆的静默持续着。
这样略显沉闷地看过了几处地点,直到百无聊赖的思绪突然传递了一种已经被忽略的可能性,她不再观察的瞳孔停下了。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这并非是不可能。
“那个……”
她还是选择了向对方开口。
“你不会……真是哑巴吧?”
“……?”
注意到了另一方的谨慎,坐在桥边的白发少女重新回过了头,意义不明的,这次她的神情中多出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抱歉,我刚刚……”
“我不是哑巴。”
如月夜般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将要进行下去的对话。
和那双血色的眼瞳不同,她特别的嗓音中隐约夹杂了一种本该不存在的情感,让人想要亲近。
“什么……不是哑巴你干嘛一直不说话?我都问好久了啊,嗓子都要喊累了。”
少女的眼前,本应相对的视线渐渐错离。
这样看到对方再次停止了回应,她无奈着从身下的砖骸上起身,抬手简单地拍了拍身后。
“算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天堂,还是地狱,你又是谁,待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
“拜托,再说几句吧……”
“你还活着。”
聆听着询问与抱怨,对方终于重新看向了她的眼睛。
“这里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