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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幕:修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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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条,各采矿企业均不得采用强迫劳动的方式。

————《乌萨斯帝国矿工权益保护条例》1069年

第十七条,除经帝国法律特许的感染者改造产业外,各采矿企业均不得采用强迫劳动的方式。

————《乌萨斯帝国矿工权益保护条例》1082年

「自第十次乌卡战争结束以后,帝国虽然照例从侵略中获取了包括领土和资源在内的大量利益,但乌萨斯的工业体制并没有得到革新,脆弱的民族资产阶级不但没有得到增长,反而因为各种摊派和不合理的税收而萎缩了。与旧贵族在军队中卷土重来相对应的,那些低效率的官僚企业仍然在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占据主流。虽然他们用胜利的桂冠来装点自己的门面,但乌曼一世所试图复制的四皇会战所带来的发展机遇无疑是失败了。」

「乌曼一世,这位以大刀阔斧的改革而闻名于世的伟大君王,终于在临终之前迎来了传统的全面反噬。费奥尔多三世被大叛乱和血峰战争吓破了胆,即便他在日后的许多年里都汲汲以求地强化君主专制,但他却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延续乌曼一世的道路了。与之相对的,就是整个社会的大倒车。乌萨斯的采矿工人们曾通过三次伟大的流血斗争换来了《乌萨斯帝国矿工保护条例》的颁布,尽管这部法律从诞生到终结都没有一天被严格执行过,但他仍然是下层工人的保障。1082年的修订将一切打回了原形,感染者们变成了天然的、不受保护的无人权者,而一个健康的工人在不合规的源石矿中同感染者只有时间的距离……这使得帝国将感染者、将绝大多数的工人们都放在了农奴都不如的地位……感染者矿工的哀嚎阻断了改革之风在乌萨斯的传播,紧随其后的便是革命的大火。」

————罗莎?艾尔森:《乌萨斯矿业政策与工人运动》,《整合主义者评论》1095年第21期

要是说矿工们聚集的地方有什么特点, 西德?谢尔盖耶维奇?斯米尔诺夫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脏和臭。矿区的范围里有一条小河,矿工们每隔几天就会在看守的监视下去洗一次。可不管怎么洗,西德还是觉得自己越来越脏,那些黑色的土壤嵌进了他的指甲缝里、嵌进了皮肤的褶皱里,怎么抠都抠不掉,就好像纹身一样,永远地带上了这里的痕迹。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西德确定自己不是感染者,只是一个走错了路的修士。西德?谢尔盖耶维奇?斯米尔诺夫,作为主的忠诚仆人已经为教会服务了十七年,他日复一日地读经、祈福、接受告解,待人温和、处事认真,表现出了一名虔诚的拉特兰圣教教徒应有的绝大部分品质。

唯一的问题是,他只是小商人之子,差强人意的家境无法供他上正规的神学院,在修道院的几年苦修足够使他成为一名在本乡受悦纳的修士,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教区的主管神父。发愿立志时的热情很快就被不得志的郁闷所冲淡,越是这样他就越陷于一些复杂但无用的思辨中,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他魔怔了。

他一魔怔,同僚们就非常担心。魔怔人多了就会变成异端,异端的同僚也有异端的嫌疑。乌萨斯不像伊比利亚有异端裁判所,一般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坐冷板凳就免不了了。因此,同僚们一合计,得把西德弄走。他们通过研究,给西德找了个升职的机会,说中部有个湼瓦山郡,那里的主管神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人接班,你去把他熬死,就能破格当主管神父。

西德一听就答应了,到了才发现是这么个破地方。好在主管神父的确是一把年纪了,而且一天要喝三瓶烈酒,西德接班有望。没想到五年下来老神父身子骨依然硬朗,西德却三天两头感冒,最严重的一次差点直接蒙主感召。

西德看出来了,这个班怕是接不上了。魔怔也治好了,直接开摆,把日课之类的都荒废了。谁也没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他一生中最大的变故。

五个月前的某一天,正在把《启示录》当小说看的他突然有所感应,抬头看见一道耀眼的光柱自西南方升起,直入云霄。他便听见,有一个声音同他说:“起来,起来,到我所指的地方去。”

这种玄奥的体验刺激着他,重新燃起了他那熄灭已久的魔怔之魂。在诸如“啊,果然我才是被上主所选择的人吗?我也要同圣奥古斯丁一样被载入史册吗?”的想法推动下,他当即就站起身来,一把解下修士长袍,丢下鞋子,赤足向那光柱曾出现的方向走去。

他不带金钱,也不带吃食,昼夜不歇,直到因力竭而倒在了地上,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群流浪感染者。然后,他被抢劫了。发现没有什么可抢的感染者们随即愤怒地把他痛打一顿。

幸运的是,一队纠察队及时赶到,逮捕了这帮无法无天的感染者。

不幸的是,纠察队把破衣烂衫的西德修士也当成感染者抓走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西德还认识一些国营矿场那边的朋友,只要到了矿场,他就有办法脱身……然后他就发现押运车开到了夏洛子爵的非法私营矿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怀疑矿场的管理人员已经看出了他并非感染者,但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还是往他脸上抽了两鞭子,随手把他丢进被称作“猪圈”的矿工宿舍里。嗯,一般的感染者只会挨一鞭,第二鞭是因为他喊的“我是经过帝国总教会登记的正式修士,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整个矿场的可开采区域是一个圆,垂直往下挖了七层,越往下越窄,咋看之下好像一个倒过来的圆锥。但实际上每一层都有许多条横向延伸的矿道,像是蜘蛛的巢穴一样复杂。这座矿场已有几十年的寿命,许多偏僻的矿道早在夏洛子爵的人接手之前就已形成,如果乱窜很容易迷路。据说有一个感染者试图挖地道逃跑,却不小心掉进了一条早已废弃的矿道里,然后就再也走不出来,活活饿死在了幽暗的地下。

“如果你听到道壁里传来诡异的声音,可能就是那个倒霉蛋的亡魂在哭泣。”西德一进“猪圈”,就被一个外号叫“大黑牙”的感染者告知了这个故事。

“新来的家伙可不要想着逃跑,几十年了,从来都没人能逃出去。要么死在了半路上,要么……你已经见到了。”

西德刚才看到矿坑外面立着好几根木竿,每根竹竿上都插着一个脑袋,有的已经风干了,而有的依旧新鲜,甚至还在往下滴血。

西德捂着肚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可惜太久没吃饭了,只有一肚子酸水。大黑牙看着他的窘态,当场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对发黑的龅牙。

“我是主的仆人,我不会害怕。”

西德擦了擦嘴角,强撑着说道。随即,他就受到了包括大黑牙在内所有人的嘲笑。矿工们居住的“猪圈”位于矿坑第三层和第四层,正是中间的位置,最难逃脱。说是猪圈,其实连猪圈也不如,只是在岩层间凿出几个石室,铺上一层烂稻草,加上一道铁栅栏罢了。

像这样的一个猪圈里关着三十几个矿工,显得相当拥挤。有新人加进来就意味着其他人的空间变少了,所以大家都会想办法欺负新来的,大黑牙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有时候新来的为了提高地位,经常会编造自己的出身,比如自己其实是夏洛子爵的私生子,被子爵夫人迫害才沦落至此之类的……像西德这样摆出修士派头的也不算特别罕见,但不管是“子爵的私生子”还是“先皇的侄子”,最终他们都死在了矿坑里。

但西德不一样,因为他真是乌萨斯帝国总教会考核登记的正式修士,于是他当场背诵了《启示录》的第一章,立刻征服了这群感染者。原因很简单,阅读《启示录》需要识字,绝大多数都是文盲的底层人民只有听修士解读的份,更勿论背诵了。

这下大家都相信了,这位是真修士。于是纷纷放低姿态,请求西德替他们祈祷,或者干脆按地方宗教的习惯,让西德摸他的脑袋给他“开光”。众人很热情,西德很乐意,然而还是有人产生了疑问:

「像这样一位尊贵的修士怎么会穿着破衣烂衫,又赤着脚呢?」

西德脑子一转就想到了解释,根据《启示录》的记载,圣子被赶出家乡后,曾只披着一件麻衣,用粗绳系腰,赤足行走了两万五千里,终于来到了圣地拉特兰。既然圣子都可以这样,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解释找到了,西德却又开始了新的疑惑。既然圣子曾经赤着脚,那为什么西德却从来没有见过赤足的修士呢,那些修士、神父、主教们,哪个不是衣装怎么华丽怎么来,布料要大红大紫、纹饰要金丝银线,教皇的宝座要用一吨的赤金铸成,还要镶上几千颗大大小小的名贵宝石……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和圣子的举动差的太远了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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