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发生的武装冲突仿佛只不过是打了一声招呼。
大帝指挥可颂推倒纸盒子山脉的时候，外面有人砸门，尼尼薇猜测那是迟到的伊利卡拉人。他们拿着什么东西对着紧闭的卷帘门敲敲打打，可那扇门是定制的，冲压金属板足有50mm厚，任由他们使用什么爆破物也只是轻轻抖动。
伊利卡拉人努力造成的响动和一大堆纸盒子倒塌相比简直微不可闻。企鹅物流的快递包装壳子洒满一地，让原本埋藏在瓦楞板纸箱后面的一扇保险门重见天日，可颂花大力气把它推开，敞开的门洞连通的是一节下行阶梯。她们正从这个隧道里弯腰前进，不管那帮人的意图是什么，发觉自己上了恶当的大帝似乎都不愿意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看得出来，那个假匣子让大帝很不爽，但又不仅仅只是上当受骗这么简单，尼尼薇盯着企鹅引路的背影，不自觉辨析出它迈步时发出的重音。
德克萨斯简短地向尼尼薇讲述了3小时前企鹅物流的取货之旅，跟她猜测的没什么两样，是一场正规且老套的打劫。能天使她们找到伊利卡拉人的伪装车队，然后干脆利落地突袭进去，连车带货一起开走。一帮乌合之众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她们扬长而去，甚至连追击也是恰好到了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如果她们抢回来的是个真货，那么这套剧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三流水准。尼尼薇紧跟在队伍行进当中，思维却跟着德克萨斯清冷的讲述，重回今日上午发生于漫沙公路的一桩抢劫案现场：
沙尘让道路的能见度变得很低，她们三个人隐身在一方土石结构背面，等待行进缓慢的车队进入位置；伊利卡拉人试图伪装成正常货运车队的模样，可不会有正常人会在天灾衍生的边缘尘暴中列队出行，适得其反的伪装让他们暴露得愈发明显；然后伊利卡拉人凑进了足够的距离，可颂发起冲锋扰乱对方，能天使在隐蔽处进行掩护射击，德克萨斯直奔货车而去，轻而易举地夺得了控制权。最后可颂砸烂一块路面，激起更大的尘土，三个人搭着货车，在漫沙公路上从容撤离……
外面打砸卷帘门的响动好像停了，尼尼薇发散的思维敏锐觉察到一种噪音的褪去。伊利卡拉人肯定又会消失不见，成为一个无处不在的整体，成为这座城市不计其数的新到游客，无证摊贩，流浪汉还有黑帮中的一员。
她听着德克萨斯解释更加靠前的来龙去脉，手指在Px4.风暴握把的定制塑造表面上来回抚摸，那群人有备而来。
“所以说，雇主在交货的时候被抢了？”
德克萨斯正准备回答，走在前面的大帝却抢先开口，“马洛柯特安保公司派出的人就是个饭桶！”
“安保公司？这事儿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合同工。有人卖出去了消息。”
大帝不再说话。尼尼薇感觉到它好像不再那么愤怒了，好像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前进的动作让她注意到这通道简直长得吓人，没人说话的情况下更是如此。重复不断出现在墙壁左侧顶角的紫色氙光灯泡提醒着尼尼薇，她们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离开隧道的感觉就像是再度进行了一次穿越，尼尼薇心里满是纷杂念头，不知什么时候进入狭长通道尽头的一扇门，然后周围的环境就变了个天翻地覆。这里看上去挺像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沿街铺面。现在的房间总算是有了点办公室的样子，那种经久叠加出的杂乱也很好地进行了还原，一个个合成材料板搭建的隔间内，随机堆放的纸张让尼尼薇感到一丝亲近。
能天使将任职书递交到尼尼薇手上，还跟她称兄道弟。尼尼薇注视手里薄薄一张雇佣单，突然感觉到自己在维多利亚的四处碰壁犹如儿戏，企鹅物流的人真的什么也没有多过问，尼尼薇就可以在雇佣合同上签上她的名字。不过她千里迢迢远赴龙门，是因为她想换一个那种能够坐在办公室的新工作。
可现在尼尼薇还是一个信使。
“要吗？Pocky。”
德克萨斯一进屋就跑到挂满报单的墙壁下去处理咖啡机。现在她来到尼尼薇的面前，然后递给尼尼薇一只一次性发泡纸杯，里面是半截深的滚烫黑咖啡。尼尼薇抬起手来斟酌，还是从盒子里抽出一根巧克力棒。德克萨斯又去给剩下的人递咖啡了。她靠着一张矮桌上，把那张单子放在一边，就着简陋的甜点咽下去一口浓缩咖啡。机器出了问题，嘴里全是没滤干净的咖啡粉末。
“我不明白，”尼尼薇把剩下一半的咖啡放在桌上，看着可颂、能天使和德克萨斯整理她们的装备。大帝跳到了一个比它身材大上一号的气垫椅上，在办公桌后方转来转去。
“雇主为什么要让一个中间人插手，安保公司？还是说我们才是中间人？”
转圈的大帝停了下来。“不，不，不。没人需要中间人，小姑娘，放下那些疑问，在它们被回答之前，那东西就只会影响你的工作效率。这是个匿名委托。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是委托人，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接受一点的话。”
“BOSS的意思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就对了。”能天使挂好了她那把Vector，凑过来向尼尼薇解释，她双手抱在脑袋后面的样子看上去没心没肺。在她身后，大门外的马路街沿上停放了一辆灰白相间的驰野越野车，保养精细，但还是留下来激烈碰撞和剐蹭的痕迹。
“干活吧，好小子们！”大帝跳上桌子，冲着三个正式工和一个临时工挥手，“让他们明白招惹企鹅物流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小型动员很快就结束了，没有废话，只有奖金。所谓的BOSS和前辈们各忙各的。最后一个从办公室里出来，尼尼薇吐出一口气，跳进到灰白越野车的后座。
她一屁股坐在给易碎品减震用的塑料泡沫板上，脆弱的板子在重力下噼啪作响。考虑到信使的工作性质，这东西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她手里捧着还剩下一截的浓缩咖啡，她现在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需要这杯咖啡，趁着黑色液体还有温度。“我们这是要大张旗鼓地找对面麻烦？”尼尼薇把杯子举到嘴边，咽下最后一口，舌尖上的苦涩滋味一直在变换。
“企鹅物流的工作就是运送别人需要我们运送的货物。我们凭钱办事，只是处理委托，既不管货物到底是什么，也不管委托人和收件人是谁。只不过这次出了点意外，货物还没到我们手里，就被别人劫走了。”
德克萨斯耸耸肩，坐上驾驶座，“就像我刚才说的，委托人的货一开始在谁哪里也不重要，敢抢企鹅物流的单子，那就得做好粉身碎骨的觉悟。”
“之前在货仓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被摆了一道。我和能天使把货物抢了回来，那帮人兴师动众地追了过来，我们原本打算把这些追兵引导货仓里彻底解决掉。结果不巧你过来了……”
“他们是故意的。”尼尼薇回答说，“演技拙劣，否则就骗不到人了。”
“这笔债待会儿也会一并讨回来。”
“伊利卡拉人……是叫这个名字吗？他们看上去指挥有素，但是我没听说过他们。我们要去哪儿把这些人给揪出来？”
“龙门的地下帮派一天一个样，昨天他们叫奥古斯复辟帮，然后一晚上过去就改名叫港派闲饮茶文化会社了。BOSS知道一些信息，没什么名气，干着地下买卖黑吃黑的行当。”
“黑吃黑？我还以为这一行的人只会挑软柿子捏。”
“这群人现在坏了很多规矩，明里暗里的都有。不止我们想找他们的麻烦。不过我们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德克萨斯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新的Pocky，老样子的巧克力口味。尼尼薇挑一下眉头，没有拒绝，从盒子里抽出一根衔在嘴里，回到记忆里去体验香烟的滋味。喝光了的咖啡被她扔在一旁。
纸杯底部的咖啡残渍预示着她无从明晰的命运。
能天使在外面忙活一圈，重新回到越野车的副驾驶位。她的守护铳横放在膝盖上，保险已经打开，但子弹还没有上膛。尼尼薇百无聊赖地注意到车窗玻璃上的褐色薄膜，某个角度的光照让透明材质内部显现出六面型的聚合结构，这属于那种单向通透的材料，从外面向里看则是一片漆黑，而尼尼薇却可以出神地注视着路坎上的血红色消防栓。
后备箱关闭的声音响起，尼尼薇感受到车辆的重量陡然增加，轮胎向下沉了一截。可颂打开后座另一侧的车门坐进来，手里的磁暴锤无处安放。“抱歉，后备箱被塞满了。”她说。
她的防爆盾也是个沉重的大家伙，尼尼薇往边上挪动，给她留出个位子。
“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德克萨斯抬头看着后视镜，这话是对着尼尼薇说的。
尼尼薇看着手里的Px4.风暴，感受它熟悉的冰凉触感。“我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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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驶离企鹅物流站点，飞速冲出狭窄的巷口，然后车身开始横移，在惯性的驱使下发出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尼尼薇在漂移中顿时失去平衡，栽在后座一堆纸壳箱子边上。“抱歉。”德克萨斯说话的时候右手还在切换挡位，“我们得抓紧时间。”
尼尼薇把住车窗上方的把手，将自己的重心调节回原位。越野车已经碾上了志岬街，在人行道上超越前面慢吞吞的私人车辆，“我们要去哪儿？”
“贺嘉口。废弃市郊，原先是重工业区的规划地。根据明面上的消息，那里有个帮派厂库，不过现在被伊利卡拉人占了。”回话的是能天使，“外环线的边缘，有点远。走高速公路，德克萨斯。”
再来一次急转弯，伴随一道拖长的‘吱呀’声音，越野车急速向右，逆行拐进一条单向通道。被压榨着的引擎带动整辆越野车的车身也跟着轻微震动，看着外面行人的鸡飞狗跳，尼尼薇有种降下窗户的冲动。
“抓紧了。”
车辆不知从哪里驶上了一条入口匝道。“交通署关掉了2、3、7号匝道口。外围环线也被封闭了。”能天使点亮汽车的一块仪表盘，她敲进去一组数字，系统发出提示音，把屏幕切换成实况地图。汽车的坐标在上面不断移动。“限速管制？去他的，德克萨斯，换到三号线，又一条道被封了。”
匝道拐弯把她们送进了高速公路主道。道路铺设空中，边缘圆柱形的路灯亮起柔和白光，可能见度依然很低。这应该是沙尘的最后一次加剧。自从窗外景色变得模糊起来之后，尼尼薇就放弃了计算车速这一徒劳举动。这辆车在马路上顶着风沙飞驰，它似乎不太可能穿越空间，尼尼薇听着引擎轰鸣的白噪音，等待德克萨斯驶完这段道路。
“交通署因为极端恶劣天气的原因打算关掉所有的高速路。”能天使不停地在三个镜片之间来回巡视，留意周遭情况，“我们得在中途下去。德克萨斯，去5号出口，那里直通下城区，估计没多少车乐意往那边儿开。”
一辆大型货运卡车出现在她们的越野车后面，卡车后面还连着巨大的货柜。德克萨斯飞驰驶过一排型号各异的小汽车。窗外景色的飞速变换中，高速路的风格发生了变化。
“九荆门大桥。”能天使向尼尼薇解释道，“我们的出口就在对岸。”
卡车具有压迫感车身在后视镜里慢慢变大，棺材一样的货柜实在太大太沉重，连带着她们的越野车也跟着轻微颤动起来。“这是什么鬼动静？”伴随着车距越靠越近，巨大的哔哔声淡入，像是单调的噪音发生器，但功率要往上调个好几倍。
“德克萨斯！”
一个猛打方向，车身横向滑动两米，卡车超过了她们。刹车声此起彼伏，这个漂移太仓促，速度也太快，像是失去了控制，尼尼薇分辨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所有人在车内绷紧身体，德克萨斯努力攥住方向盘，可那东西就是不听使唤。刹车片在一阵声波后彻底没了动静，只有焦糊气味传来。德克萨斯在越野车的重心翻转之前让整辆车怼上了高速路边缘架设的水泥障壁，车头变形冒烟。但终究是停了下来。
猛烈的撞击当中，尼尼薇瞥见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画面——那辆卡车也在漂移。粗大的不锈钢车身横扫整个桥面，中间的隔离路障被扯得稀碎，卡车头撞碎了拦截壁，挂载链接的巨大货柜也把桥面砸出凹陷，漆成白色的马洛柯特安保公司的Logo变成倒置。
四个人从报废了的越野车上下来。那辆卡车的引擎好像还在运作，这个庞然大物开始在桥面上翻滚，把水泥路面犁成一片狼藉。
“这个车祸可不得了。”能天使还有心情开玩笑。
尘埃落定，十多米长的大型卡车横截在桥面，顶穿了个窟窿出来。巨大的哔哔声一直没有停歇。
“他们疯了吗！？”
一声咒骂，四个人冲出大桥，开始自由落体。
落水声盖住了一切，这里异常地平静，湿润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身体，只是水里陡增的压力差点让她的壁障开裂。从冰凉的江面上冒出头来，看见波浪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尼尼薇推动自己游上岸边，撤掉她二次加固后的源石技艺。
尽管生命之地这套衣服具有专业级别的防水功能，可是恐怕里面不会包含直接泡在水里这种情况。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她们在街边的一个无人小店铺那里借来了火炉和吹风，正在烘干身上的衣物。可颂差点浮不上来，只好一个一个地去捞她的装备。
九荆门大桥犹如遭受虫蛀的叶片，正在崩毁脱落。
尼尼薇潜在水中，一股冲击力把她推出去老远。巨响已经离去，正在远处天边轰隆，怕是整个龙门都能听得见。
“这下怎么办？”尼尼薇凑到两个人的身旁，她们的车已经沉入江底，连同着一堆装备，“接着去找他们的麻烦？新账旧账一起算？”
“等能天使检查完她的铳，”德克萨斯释放源石技艺，激活她的剑刃仔细检查，“我们就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像风暴一样碾过去！”能天使在火炉前面搭茬，枪械进水让她的怨气很重。
可颂终于把她的防爆盾给捞上来了，她一脸苦兮兮地接过德克萨斯递过来的小型吹风机，开始吹干她的头发。
“你们居然都不拉我一把！”
没人愿意去接可颂的这句埋怨。
“简直就是一片混乱，”尼尼薇抬头，眼前的是两部分的九荆门大桥，“到底是谁干出来这种事？他们肯定遇上了个不得了的变故，甚至敢在龙门市区里搞爆炸。”
“想到什么线索了吗？”德克萨斯突然在尼尼薇的左边出声。
“没有。得见着了伊利卡拉人，才能弄明白这疯狂背后的涵义。”
“那就出发吧。他们已经招惹到很多人了。”
走出大桥底部的丛生的低矮房屋，一行人顺着堤壁上行，她们在桥梁阴影深处发现了个检修楼梯。架设在庞大沉重墩柱边缘的楼梯年代久远，被脱漆的矩形铁丝网一直包覆到顶端。
德克萨斯看着钢管和铁皮构成的简易焊接门，一脚把它踹开，整片铁丝网因为这一下冲击开始抖动，残破不堪的大号门锁掉落在地面，这个东西早就失去了它唯一的功用，水汽把它的表面和内部锈蚀得通红。
里面楼梯的情况不比那个锈迹斑斑的门锁好上多少。脚下的铁楼梯原来应该是绿色，现在那层漆皮零碎无比，在边缘处留下黑渍。尼尼薇每登上一阶楼梯，靴底就和铁板碰撞处通透的‘梆当’声音，这响动无法避免，似乎暗示着脚下的板材拥有不牢靠的中空结构。
早在九荆门大桥落成通车之前，这种拼接楼梯就已经存在，伴随着桥墩的垒起而一路向上。现在没人记得起它的使用年限终结在何时，而尼尼薇她们却要冒着安全隐患爬到它的顶端，重回道路。
德克萨斯用她的源石剑斩断绑住出口的锁链，可颂立刻冲了出去。她跑动的时候，整块焊接铁板跟钢管上下震颤。刚才爬楼梯那会儿，能天使一路哼歌，可颂拿着她那份量不小的防爆盾和磁暴锤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检修通道把她们送到了群聚房屋的背后。还有人群在慌张地胡乱跑动，尼尼薇绕上原本过桥便能抵达的外环线南路，注意到桥上升起的黑烟当中还有火光闪现，附近的居民楼玻璃碎裂，临江一侧有楼层墙体脱落。
她们继续前进，不管陷入骚动的市民人群。穿过一条条狼藉的巷道，又在几百米的大堵车中下坡。烦躁司机按下的一声声喇叭中，尼尼薇隐约听到了警笛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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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也存在这样的地方——荒无人烟的市郊。这些灰色的烟囱有时候会被错认成巨人，而现在则成为了巨人的尸骸。
建筑物挤得不行……尼尼薇用法杖撕裂一片生锈的铁皮，重新打开了被黑帮封锁起来的道路。按照功夫电影里情节，这里通常会安排上几个小弟叫嚣，主角可以飙出几句老套的台词，然后开始一贯的热身运动……接着会展开什么来着？她巡视周围，企图想起来那部三级影片的名字，可惜四周连个老鼠都见不着，更别提活人了。
东道主都去哪儿啦？
她踩上倒塌的铁栅栏门，走进遗弃工厂的外围。
继续走过一片钢材的坟墓，工字形的长钢条垒成金字塔的形状。德克萨斯在金字塔的顶端检查一处暴力制造的凹陷，钢铁的豁口处，仍有血液流淌。
“就在刚才。”德克萨斯说。
“他们和谁打起来了？”能天使冲着上面询问，这里有些弹头的痕迹，但估计是伊利卡拉人留下的。子弹只在钢铁的表面留下浅浅的坑洞，可这里凄惨的样子就跟被轰炸过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德克萨斯跳下来，“说不定我们会见识到。”
“我可不觉得我能抗住这么几下，”说这话的是可颂，她拿自己的锤子敲了敲她的盾，表情微妙，“我情愿把他轰开，要么我自己躲开。”
伊利卡拉人也想这么尝试，下场就是这些暴虐的残骸。她抚摸上钢铁撕裂的伤口。那里仍有石块泛红碎屑的残留，手指能在上面感觉到灼烧的疼痛。“我说，尼尼薇，”可颂凑过来捅了捅尼尼薇的臂膀，“换成是你，能不能把这攻击停住？”
“……算了吧。”她说，“毕竟奇迹和源石技艺可不是免费的。”
“别闲聊了，”德克萨斯走过来，“能天使发现了一个入口。”
入口的尽头是遗弃工厂昏暗的内部空间里胡乱排放着的阴沉沉的工业机械。空气浑浊不堪，沙尘暴从穹顶破烂的覆膜席子处往里面灌，桶装的顶棚吱呀作响。尼尼薇和能天使花了十分钟来寻找深入工厂内侧的路线，最后还是只能沿着墙壁行动，清理掉任何能导致暴露的要素。
悄无声息地让一个盯梢的伊利卡拉人倒伏地面，然后确保这个沉睡的人不会被其他杂兵看见。
企鹅物流虽然算不上安全承包商，但尼尼薇的同事们都训练有素。伊利卡拉人搬开古旧器械，开始在空旷区域进行整合，她们紧贴墙壁阴影，移动到嵌在墙上的一截楼梯底部。
“我们需要情报。”爬楼梯的过程中，德克萨斯突然开口说，“得摸出来伊利卡拉人的意图。”
“肯定有人在指挥。”能天使没有跟她们一齐行动。她的光圈很是显眼，之前的潜行她也是等其他人就位完毕，才迅速地切换隐蔽，跟她们汇合。现在萨科塔还躲在大号集装箱的后面，观察那群集结完毕的伊利卡拉人四散开来，在一个个通道里消失不见。
区域安全了，能天使跑过来，“他们靠通信兵进行联络。我们把那家伙找出来，然后就能开始突袭了。”束手束脚的潜行似乎让她的怨气很重，尼尼薇猜测这和她头顶的光圈有着直接的联系。萨科塔人的光环伴随着语言一道显现，据说光圈的亮度还能跟着心情的变化而出现略微的差异。
尼尼薇迎上能天使的目光，招呼她到更深入的内侧进行侦察。为了避免暴露，能天使只能尽可能地减少探头的次数，于是同样使用铳械的尼尼薇只好为她提供方位情报，让能天使得以专注于射击。
“六点钟方向，蒸汽阀上面，两个。”
“了解。”
急促细微的枪响，这次的同步射击也相当成功。从她们进入工厂内部，伊利卡拉人便处于一种有序的混乱当中，一两个哨兵的倒地无人察觉。
可颂和德克萨斯赶来，四个人围着她们一直找寻的目标。“伊利卡拉人的对讲机还能收到讯息。”德克萨斯在防割断纤维背心上拔出卡在肩带夹套里的通信仪器，把它放在耳边。
“入侵者？”
对讲机内的通讯断断续续，充斥着雪花般的杂音。德克萨斯摇摇头，站立起来，随手把黑色塑料的对讲机扔在地上，上面的天线戳在地面，径直断裂。
“指的不是我们。”她说，“里面是小队语音，有人在叫集合。”
“他看上去可不是朝着集合去的样子啊。”能天使拿脚踹了踹哨兵旁边的信号中继器。失去了电源供应，机器靠着应急能量闪烁着红色指示灯，很快它就会像趴在地面的哨兵那样彻底不再动弹。伴随它最后一丝能量的耗尽，这片区域的无线通讯都将陷入静默。
“这个通信兵有其他的任务，”德克萨斯看上去有些犯难，“他接到的指令是确保转移路线。”
“啧，他们在搞什么分头行动……”尼尼薇咂嘴，然后耸肩，食指不住轻敲Px4.风暴的扳机，“我去看看这帮伊利卡拉人捣鼓些什么名堂，你们去把货给抢回来。”
“他们的集合点在503号引擎室，”德克萨斯盯着尼尼薇，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的集合点在荒芜广场。在这里的乱子闹大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得撤出去。”
“放心好了，职业精神。”尼尼薇还给德克萨斯一个笑容，“我可是专业的。”
尼尼薇很惊讶弥丝缇雅居然真的能够修好这把枪。自从上一次开火过后，Px4.风暴便在源石技艺的摧残下彻底报废，模块化的扳机系统拯救不了那种损伤，时至今日她都能回想起来当时指尖的颤抖……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把枪械的沉重。
眼下这把枪械的型号古老得不像话，但如果把时间再往前推一推，那么它其实还算得上是上世纪复古潮流中的爆款。“刻各尔”系列铳械的进一步发展，纯双动模式，回转式枪管的后膛闭锁，但按照拉特兰时下流行的手枪潮流，尼尼薇给它加上了聚合物材料和有适应性的握把设计。
弹匣里有17发点40S&W，尼尼薇对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装，还有多个扩装弹匣挂在她左大腿的外侧。萨卡兹人对待武器的态度和萨科塔不尽相同，更加倾向于‘融为一体’，她始终渴求着在这把守护铳上烙印下自己的血迹。
尼尼薇离开德克萨斯她们三人，沿着铁丝网铺就的悬空过道而行，手隔着枪套不断把玩聚合握把，一有动静就能立刻拔枪瞄准。
伊利卡拉人的配置发生了变化。尼尼薇潜伏在阴影之下，绕开那些精锐的小队。入侵者，她想，一片狼藉。这次轮到这帮伊利卡拉人措手不及，尼尼薇压低脚步声继续潜行。沿着垂直双联管道向上一层，来到工厂底层高挑空间的横梁上方，这里能看见一些伊利卡拉人匆匆从她的下方跑过。
这些人看上去既像是去集合，又像是在溃散，他们在铁皮地板过道上跑动的声响创造出极好的掩护，尼尼薇在昏暗的工厂内部不必担忧影子将自己暴露，她趁着这些个机会推进她的位置。穿越一个支撑横梁，从栏杆的缺口处来到二楼，废弃的电梯井已经在等候，电梯先她一步坠落在底层，拉升缆绳整个绷断，残骸遗留在电梯壳子的顶部。尼尼薇跳进黑暗的电梯井，没费多大力就打开了生锈的电梯栅栏门。
伊利卡拉人和那位入侵者的打斗声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响起，他们似乎企图凭借遗弃工厂复杂的内部结构来避开正面作战，进行干扰游走，但收效甚微。
破坏的声音尼尼薇光是听着就觉得胆战心惊，暴力的声响和之前肆虐的残留结合起来似乎能推断出其始作俑者的身份。尼尼薇隔着一间房间和伊利卡拉人的精锐小队绕圈，那队援兵消失在一个过道深处的黑暗里。
她挑一条道跟上去，却保持一定距离，要么间隔两个以上的房间或者廊道，要么她就去二楼进行周旋。他们打斗的位置始终在变换，需要躲避伊利卡拉人的尼尼薇有些追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她拐一个弯，想绕道打斗声音的右方去，这里的隐蔽稀少，位置也不太妙。伊利卡拉人此起彼伏的跑动声音都从后面传来。
这个黑暗回廊里又出现另一波伊利卡拉精锐小队，尼尼薇发现他们的源石技艺波动时，只来得及转进身旁的一间空旷的大屋子。屋子里有三块一米见方的引擎外壳，防锈涂层已经剥落，机械外壳包裹着凹凸不平的红色。尼尼薇坐在其中一块引擎的背面，靠着它结实的承载底盘，期望外面的伊利卡拉人赶紧通过，不要察觉到她因匆忙而留下的痕迹。房间的大门敞开，尼尼薇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她压抑住呼吸，默数一、二、三……
另一种潜行的方式或许更加简单直接，她还在耐心等待……
他们走了。尼尼薇不愿回到刚才的走廊上去试探，她还呆在这间屋子，只是换了一个最为阴暗的墙壁角落。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伊利卡拉人和入侵者的声音很快平息下来，尼尼薇从角落撤离，打算找另一个离开房间的办法。可是声音很久也没再次响起。
一种平静降临在房间内部。
“没人在家。”尼尼薇对着手里的铳械说。她盯着一面以丑陋黄砖盖成的隔绝墙。
下一刻，整面墙轰然倒塌。
用手里的Px4.风暴瞄准崩散灰尘中尖帽子的黑色身影，尼尼薇深吸一口气。
“诡异。”她说，“今天真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