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是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国家,她久远得几乎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但是,苏维埃这个词所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国家这么简单。
工业树在无产者的辛勤浇灌下长成了参天大树,结出了金苹果。苏维埃是一种制度,是摘取自己养育出的金苹果所需要的制度。苏维埃已死,苏维埃不亡,只要有人还渴望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么她将会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重见天日。
苏维埃亚特兰蒂斯共和国便是如此,在这物理意义上直冲天际的轨道电梯坐落的群岛上,苏维埃制度重获新生。
特塔林之塔,一座玻璃和钢铁凝结而成的,仿如梦幻般的螺旋高塔。过去,如此超前的艺术形式仅仅存在于构成主义大师塔特林的脑海里,而今天,此等梦幻造物真实地耸立在亚特兰蒂斯的首都普罗利亚。
这里被用作TI.6的总部。
七海鲲和七海鹏肩并肩,一起走在塔特林塔内的走廊里。这样对比着看,就能清楚地发现,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倘若鲲剪了短发,亦或是鹏蓄起了长发,那就算是通过第二性征,恐怕也难以分辨他们了。各种意义上。
现在是3月末,为了向随时可能爆发的赛里斯革命提供必要和有力的支援,TI.6将远东局下属的10余支国际纵队的干部召回总部以进行培训。作为现任极光队队长的七海鹏鹏,以及担任临时政委的七海鲲,都理所当然的在此之列。
在走廊的拐角处,鹏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唔——对不起。”鹏赶忙道歉。
鲲抬头一看,是个个头高大,体格健壮的男性。他身上有着十分明显的斯拉夫特征,蓝色的眼睛里闪烁这凌厉的光芒,非常漂亮。
“嗯?”达希米尔的嗓音有些粗犷,当他看到眼前这两个“小不点”时,不由得皱起眉头,“小鬼头们,这里可不是你们捉迷藏的地方。今天不是塔特林塔的开放日,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达希米尔的语气里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似乎不太友好的样子。他的双手像老鹰的爪子一般强劲而有力,死死地扣在鹏的肩膀上。
看来,达希米尔绝对是把他们当成误闯塔特林塔的淘气鬼了。这也怨不得他,毕竟不管是看体型还是看气质,难免会把鲲和鹏当成普通的小孩子。
这个锅还得由制造出鲲和鹏的那些疯子们背。
毕竟对方是小孩子,还是得注意着点分寸。达希米尔的力道有所收敛,在尽可能不弄疼他的情况下,让他无法动弹。
讲道理,被一头熊摁着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更何况这头熊还在凶巴巴地盯着你看。
鹏有些恼火。昨天一早奥萝拉向他们传达了召回的指示后,便即刻启程,驾驶TI.6分配给他们专用的两栖双座UHM鲲鹏,和其他被召回的干部会合,然后马不停蹄的赶来亚特兰蒂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直到今天凌晨才抵达普罗利亚。这一路的奔波把他们搞得很疲惫,再加上原本计划着要继续跟姜星燎接触的事情也随着召回命令而泡了汤,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小睡一会之后赶来总部开会,结果还碰到这种事,简直糟糕透顶了。
这头蛮熊的力气出奇的大,挣扎是不管用的。于是,他把身子挺直,瞪起眼睛,朝达希米尔怒目而视——起码在气势上不能输掉。
居然在跟我较劲,这个坏家伙。旁边这个女孩跟他长得好像,应该是他的妹妹吧。身为哥哥,不想在妹妹面前出丑,有志气!可惜用错了地方。
达希米尔是这么想的。正当他准备让鹏吃点苦头时,一道电流突然从他的大脑里窜过去。
等等,这两个孩子,好像有点眼熟......我在哪见过的......对!是奥萝拉!以前见过他们跟奥萝拉在一起!这么说来的话......
而鹏这边也是突然灵光一闪。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不是开放日?怎么混进来的?原来如此。
鹏想通了一切的同时,站在旁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们的鲲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这并非是鲲和鹏想到了一块去,而是鹏在想什么,鲲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之亦是如此。他们的身体在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设置了这样的机能。
鲲轻轻地推了推达希米尔的手臂:“这位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可不是混进来的小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TI,6青年团团员证,以及从东北共和国的滨远市出发时,王林东交给她的TI,6国际纵队临时会议的列席证。
达希米尔看来以后,赶忙松开了手:“哎呀,那真是抱歉了,对不起同志们。”
他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给鹏揉了揉刚才被他抓住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没弄疼你吧?是我冲动了,我向你们道歉,请原谅我,同志。”
能被称呼为同志,这让鹏非常高兴,这一路上积累的负面情绪也马上烟消云散了。他伸手拍了拍达希米尔的肩膀,轻轻一笑:“没关系,如果这点事都忍耐不了,那也就不配当国际纵队的战士了。”
“就是就是,别因为个头小就小瞧我们。”鲲故意用孩子般撒娇的语气来挖苦达希米尔。
“嗯,我会好好反省的。你说的很对,列宁同志的个子也不高,可这丝毫不妨碍他是个很有主意的男子汉!”
误会一解开,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立刻就在国际主义的同志情谊和革命友情下变得亲密无间了。
达希米尔站起来,伸出他的手:“达希米尔米哈伊洛维奇捷尔任斯基,警戒队的队长,现在是TI,6青年团中央委员会的候补委员。”
“我是远东局极光队的队长,TI,6共青团员,七海鹏。”
“极光队临时政委,TI,6共青团员,七海鲲。”
“奥萝拉同志的那个极光队吗?”
“是的。不过很可惜,奥萝拉他们那一代的队员现在都调任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极光队只剩下我们两个光杆司令。”在鹏眼里,来势汹汹的大黑熊一下子就变成了魁梧可靠的西伯利亚大仓鼠了。
“没关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应该清楚,从根本上讲,是群众的运动塑造了我们,而不是反过来的。现在赛里斯的人民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他们越发地渴望用一场社会主义革命结束旷日持久的战乱,渴望回到当初人人平等,人民当家做主的共和国。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很快地觉悟。所以只要我们能采取正确的策略,就能把人们争取到我们的身边。”
看来这只西伯利亚大仓鼠不光力气大,懂的东西也很多。鲲和鹏更喜欢他了。
这就是所谓不打不相识吧。
“说起来,我在团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上隐隐约约了解到了一点情况,你们真的是奥萝拉从实验室里救......”
还没等达希米尔说话,鹏就捂住了他的嘴。
鲲把食指竖在唇前,朝达希米尔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达希米尔同志,机密可不是随时随地挂在嘴边的东西,你再这样,我们就要把你送去内务部了。”
“不过你要是真好奇的话,以你的身份来说,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私人的话题。”
“你了解到的东西没错,我们就是奥萝拉和王林东从那种地方救出来,然后收养的。不过呢,对我来说,他们俩与其说是父母,更像是哥哥姐姐一类的存在。”
“嗯,”达希米尔认同地点了点头,“奥萝拉总是显得很年轻的,一点都想象不到她做母亲的样子。”
“还有,因为一些懂的都懂的原因,我的身上是有些特异功能的。比如说,我们两个是心意相通的。这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现实。”
“也就是说,这一男一女的两具身体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是同步的,一方在想什么,另一方都能清楚的知道。所以把我们视为同一个人也是没问题的。”
“就我个人而言,是非常推荐这么做的,这能让我省去可以维持不同人设的麻烦,不过毕竟是涉密事项,所以还是算了。”
鲲和鹏轮流说话,而且交替十分流畅,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排好了剧本在演双簧。达希米尔听久了,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视为同一个人了。
达希米尔确信了,这些天马行空的说辞,应该都是真的。
鹏突然话锋一转,鲲也跟着露出狡黠的笑。
“好了,该说说你了,达希米尔,”
“我说了那么多,换你一条情报,不过分吧?”
“哈哈,尽管问吧,别客气。”
“那——捷尔任斯基,这个姓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的是那个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的后代吧?”
达希米尔听了鹏的问题,会心一笑——在报上自己的全名时,就发现这两个人眼前一亮,显然是对自己的姓氏起了兴趣。
“就知道你们是想问这个。”达希米尔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达希米尔在大战中失去了父母,变成了孤儿,从小是在捷尔任斯基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的院长是个苏共党员,在他年轻时候亲身经历的819事变,在那年的冬天,红旗落下,年轻的老院长就此做了亡国奴。
失去祖国的他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军队,去了孤儿院工作,后来成为了院长。他把对祖国的爱倾注在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身上。孩子们无法理解院长的痛苦,但无一例外地对院长讲的故事里登场的人物心驰神往——列宁、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
照例,孤儿院的孩子长大成人离开孤儿院时,大都会重新给自己起名。捷尔任斯基是布尔什维克的早期领导人之一。十月革命后,一战和内战制造了大量的战争孤儿,而捷尔任斯基在孤儿救济事业上做出来突出贡献,素有“全俄孤儿之父”的称号。出于对他的敬仰,达希米尔为自己选择了捷尔任斯基的姓氏。至于达希米尔这个名字,则是“全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万岁”的意思。
听完达希米尔的讲述,一种奇怪的自卑感涌上他们心头:跟我们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他是人,地地道道的人。而我......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该走了,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再见,达希米尔。”
“那就再见了,鲲,鹏。”
达希米尔突然一把抱住了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正当鲲看得一脸问号时,她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哦哦哦,这是斯拉夫式的告别。不错,感觉倒不坏。
三人在此分别,鲲和鹏走进了塔特林塔的一号会议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