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普罗利亚的夜晚
普罗利亚的夜晚是独特的。
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与大地上的灯火辉煌遥相辉映,轨道电梯外壁的灯饰被点亮,远远望去,就如同自苍穹降下的光柱,将地上的人们同浩瀚星空连接在一起。
或许有人会说,这座美丽城市的旧名雅各布更适合用来形容如此壮丽的景象——传说中的圣徒雅各布在梦中登上了金碧辉煌的天梯,后人遂将通天之路称为雅各布天梯。然而,这是不对的。这一切是普罗列塔利亚,即无产阶级,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创造出来的,而雅各布又做了什么贡献呢?
金苹果革命推翻了联合国委派的临时托管政府,苏维埃接管亚特兰蒂斯政权。新生的人民政权落实了8小时工作制,将人们从几乎无休止的忙碌中解放出来,得以从事各种各样的兴趣活动,夜生活也随之丰富起来——这是临时托管政府统治时期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奢侈。
当然,色情产业是遭到严格禁止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律予以取缔。当然,这离不开妇女联合会的同志们的不懈努力的。黄尚且如此,赌和毒更是要吃无产阶级铁拳的。
正因如此,像奥萝拉这样年轻美丽的女性,才能毫无顾虑地只身一人走在夜路上。
她走进了一条隧道,一头靓丽的金色长发在路灯的照耀下泛起光泽,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奥萝拉又可以叫做阿芙乐尔或者欧若拉,是古罗马神话中唤醒人们,送来曙光的司晨女神的名字。有趣的是,冠以此名的舰船,总是出现在历史的关键时刻,担负起身为司晨女神的职责,向克伦斯基亦或是常凯申举起反旗,为她的祖国和人民送来解放的曙光。
看着眼前的景象,奥萝拉突然联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情节,又一次保尔和安娜在走夜路,途经一条隧道时被一伙匪徒袭击,他们对安娜图谋不轨,结果被保尔打倒了。
她把自己代入了安娜的角色,幻想了一下自己被袭击,然后王林东不知从那里窜出来,把坏人制服。
“哈哈哈——”奥萝拉对自己脑海中的妄想嘲笑一番,自己的丈夫王林东此时此刻正在遥远的赛里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爆发的革命,那里的人们比自己更需要他。至于自己遇到危险怎么办?作为TI.6的一名战士,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再不济,四处巡逻的警察同志和民兵同志也是极其可靠的。
不过嘛,作为女性偶尔幻想一下英雄救美的浪漫桥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务实一点地来妄想的话,让鲲和鹏来扮演英雄的角色要更切合实际。他们接到了TI,6的召回命令,现在就在普罗利亚。
但是,相较之下,奥萝拉更喜欢美救英雄的剧本。
“喂——是奥萝拉吗?”
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她叫拉蒂缇雅,是奥萝拉在法国认识的好友。那时候,奥萝拉还是一个英国的贵族小姐,从小就有逆反心理,因为不满家族安排的联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跑到法国自谋生路。当她在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时,结识了在巴黎一家服装工作室上班的拉蒂缇雅,她们合租了一间公寓,然后日益熟络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青春的时光是奥萝拉人生的重大转折点,而她的挚友拉蒂缇雅则是一切的见证者。
“果然是你,奥萝拉!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我真的好想你!”拉蒂缇雅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下子抱了上来。
“我也是,真是好久不见的,拉蒂缇雅。”
拉蒂缇雅现在在普罗利亚第一服装厂工作,时不时也要去服装设计学院当特聘教师。她以勤劳的双手和横溢的才华,在新社会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与爱戴,服装厂的各种工人们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善良纯朴的裁缝兼设计师,推举她做了工会主席。
拉蒂缇雅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奥萝拉面带憔悴之色:“奥萝拉,你瘦了不少,这些年在赛里斯吃了不少苦吧?”
奥萝拉笑了笑:“你倒是胖了不少呢。亚特兰蒂斯的饮食文化非常多元,能吃到许多在旺代和巴黎吃不到的东西,不注意一下可不行哦。至于我自己,我过得很好,健康得很呢。”
两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在夜路上。穿过隧道后不久,就到住宅区了。
“对了,上次让我做给小鲲的衣服,她穿着怎么样?合适吗?”
“非常可爱!林东和鹏看了都赞不绝口呢。听鹏说,她穿着你给她做的礼服去参加宴会上,有个男孩被她吸引住了。鲲和鹏都很中意那个孩子。”
“那真是太好了。转眼间,小鲲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自己的劳动为他人创造了幸福,说不定还能缔结一段姻缘,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位服装设计师高兴的了。
“他们可都还是个孩子,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倒是你,再不快点把从旺代带来的落后的婚嫁观念丢到,日新月异的时代可不会停下等你。”奥萝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敲拉蒂缇雅的脑门。
奥萝拉带着拉蒂缇雅,来到了自己的房子门前,这是政府统一分配的住房。
走进房门打开等,奥萝拉停住了脚步,脸上流露出慈祥的微笑。
“怎么了?”
“嘘——”奥萝拉转过身,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拉蒂缇雅保持安静,然后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拉蒂缇雅顺着奥萝拉指的方向看过去,沙发上,鲲和鹏这两小只依偎在一起睡着了。奥萝拉和拉蒂缇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吵醒了他们。
桌子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书和笔记本,鲲的右手上还死死地握着一支钢笔。那本书是《卢森堡文选》,他们在看的是《群众罢工、党和工会》。
奥萝拉翻开笔记本,上面是他们的摘抄和随笔。拉蒂缇雅也凑上去看了一眼,这页笔记最开头的地方用娟秀的字体工工整整地写着:
我来过,我又来到,我还将重临!
这句话出自罗莎卢森堡的遗作《柏林秩序井然》。写下这篇文章后不久,她就惨遭毒手,被残忍地杀害并抛尸河中。但她殉难之际铿锵有力的宣言却跨越了百年的时间长河,激励着今天的年轻人投身斗争。
奥萝拉把笔从鲲的手里拿出来,盖好笔帽放好——这是某人送给他们的纪念品,他们十分珍视。
拉蒂缇雅不禁感慨:“他们关系真好。”
“他们从小就这样,完全没有吵过架,总是形影相随的在一起。”奥萝拉装出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把约定好了的“标准答案”说给拉蒂缇雅听。
接着,奥萝拉用公主抱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把熟睡中的鹏抱了起来:“来,帮我把她也抱过来。”
她们一起将鲲和鹏搬到床上,奥萝拉还细心地帮他们盖好被子:“他们这次来亚特兰蒂斯,有点太勉强自己了。”
“奥萝拉,我想不明白,他们还都是孩子,为什么要让他们也参与那么危险的事情?他们是在日本出生的,又是在亚特兰蒂斯长大的,只不过是跟着你们在赛里斯住了一段时间而已。你跟林东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们也要去为赛里斯拼命?”
奥萝拉先是一愣,随后摆出严肃的神情,却又在严肃中不失温柔:“到外面坐吧,别打扰到孩子们休息。我去给你倒茶。”
拉蒂缇雅点点头:“嗯......”
夜晚,还很漫长。
奥萝拉发问了:“你还记得临时托管政府时候的事情吗?”
“经济末日,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经济末日,这是经济危机的最终形态。到了这一地步,私有制和生产社会化已经毫无调和的余地,无论托管政府采取何种改良措施,都无法奏效。恐慌日益在亚特兰蒂斯弥漫起来,必要生活物资的短缺造成的危机沉重地冲击了社会,这段时间里亚特兰蒂斯发生了许多难以想象骇人惨剧。
“对,不可能忘掉。”奥萝拉继续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亚特兰蒂斯,类似的人间地狱不会在其他地方出现吗?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还有很多人在受苦。”
“这我知道,可是......”
“你可以想想当年开战之际的巴黎是什么境况,世界各地都是这种样子,到处都是迫切的期盼着能从危机中解放出来的人。有句话我认为说的很对,‘无产阶级只有先解放了全世界,才能最终解放自己’,这也是他们俩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亲爱的拉蒂缇雅,我希望你能知道,全世界是一个整体,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的,想要单独从宿业中解脱出来是行不通的。”
听了奥萝拉的这一席话,拉蒂缇雅陷入了沉思。
“算了,我们不讲大道理,那样没意思。天天抱着这样的陈词老调,就要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奥萝拉见状,倒是十分坦然而干脆地批判了自己刚才的话。
拉蒂缇雅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的东西我虽然不是全都懂,但世界上不光我们吃过苦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别着急,我的拉蒂缇雅。我们来讲个故事吧,那两个孩子在赛里斯的故事。”奥萝拉碧绿的双眸中闪烁着洞穿时间般深邃的光。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鲲和鹏已经长大,他们一家四口居住在赛里斯,准确点说,是中央政府管辖的范围,那时候中央政府还掌控着入海口。
有一次,奥萝拉带着他们一起,去到了战火纷飞的中赛里斯地区做实地调查。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中赛里斯地区的混乱是当今世界乱局的一个表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解了那里,对于了解世界,搞清楚当下的矛盾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以及应当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来破局都有着深刻的意义。因此,TI.6下达了指示,所有在东亚细亚活动的国际纵队均采取了行动,派人前往中赛里斯去做实地调查,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时任极光队队长的奥萝拉达尔克便带着自己收养的两个孩子,乔装成冒险家,深入到中赛里斯的无政府地带去。
正是在那里的一些所见所闻,使鲲和鹏在对待生活和自己的生命的态度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