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逸明显感觉到，它的语气由活泼调到了低沉。智能软件对人类语气的模仿真是惟妙惟肖，让航逸感到了一丝愧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你做的很好。”
“如果我的服务对您来说，有哪里做得不够，您可以上传数据，参与龙天公司的用户改进计划。我们会非常慎重对待您的意见。”
“不必了，我只是——我可能不太适应机器 人服务。”
SP999沉默了，过了会儿才开口，语气回复了正常的声调，克制而舒缓，不带有任何情绪。“先生，” 它直起身子，“ 您确定要暂定使用我吗?我建议您可以采用其他办法，比如重置系统，或者重新设定用户喜好。这都会让您有崭新的使用体验。
“确定。”
“好的，如您所愿。”SP999弯腰鞠躬，“热水已经调好，牙膏已经挤好，早餐建议您尽快吃完。等候您的下一次使用。”
说完，它转过身子，走出卧室，穿过客厅， 来到了卫生间旁边的储物间。说是储物间，其实只是墙壁的狭窄缝隙，装了个小门，里面放满了杂乱的工具。
它走进去，几乎就把这个储物间占满了，它依旧像刚来时那样锃光瓦亮，与布满灰尘的四周相比显得突兀。
但它沉默着，只有眼中蓝光一闪而过， 照亮了幽暗储物间的锈迹。
它反手关上了门，外部光线被完全隔绝。自动关机程序启动，很快，身体里的轻微震动消失了，指示灯熄灭。黑暗如同墨汁一般迅速扩散，将它完全浸泡。
航逸在门后目睹SP999进入储物间并且关机后，叹了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他又要开始他的单身生活了。
他回到房间呆了会，又走出来，走到储物间旁检查了一下，确定SP999已经关机休眠，仍还是不放心，又用手指敲了敲它的脑袋。咚咚咚，清脆的金属声在隔间里回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关上门，把SP999彻底关进黑暗里。
但这么昂贵的型号，在黑暗中生锈腐烂，总觉得太浪费。或许找个时候挂在网上，换成一笔收入也不错吧。
这么想着，门突然被敲响了。
声音很急。
大早上的会是谁来？他疑惑地走过去，打开门，却见到
一张熟悉的脸。
“先生!”QG24的语气有些急，“请跟我走!”
航逸一时间没理解，“干什么？不能等我吃完饭再走吗？”
“不能，先生，很紧急!”
“到底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救我一个朋友。”
听到QG24的话，航逸诧异道：“朋友？你现在也交朋友了？”
QG24没有注意到，他这句疑惑中带着讥讽的话，里面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事实上，航逸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是一个对我挺好的赵奶奶，”它的眼睛缩成了小小的一一团， “不过现在来不及细说了，你跟我过去吧!就在小区门口，需要你帮忙。”
航逸刚要答应，那场酒会的情景瞬间涌上心头，刚刚扬起的笑意顺着面部肌肉转化为冷笑，道: “你自己的朋友，叫我干嘛。”说完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在门合上的两秒钟里，QG24凑过来，可怜兮兮的扒在门口，说道:“先生，你帮帮我吧，你也是我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门已经关上了。
QG24呆在门口，感觉身体有些迟缓，似乎缓存文件过多——但它昨晚明明清理过的。这时，它的处理器里一片空白， 无法形成有效的逻辑链条。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它推断不出下一步的方案， 刚想转身，门又打开了。“你刚说什么?”航逸只开了一小道门缝，问。
“请你帮帮我啊。”
“不是，后面的，你说我也是你的什么?”
“朋友啊，”QG24说，“先生， 你也是我的朋友。”
航逸一脸蔑视，冷笑道: “谁跟你是朋友啊!自作多情!” 说完就又把门狠狠合上了，清脆的“砰”声在廊道里回响不休。过了不到半分钟，门又打开了，已经换好衣服的航逸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愣着干嘛，”航逸见QG24没反应过来，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走!”
二
他们一路快跑，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穿过整个小区，来到了QG24所说地下室。走在楼道里，里面一片静悄悄的，据QG24所说，这赵奶奶之前在航逸赶走QG24的时候收留了它，并且帮它修理了被玻璃扎上的零件，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瘦高男，自称是商场工作人员，要把赵奶奶和老铁头赶出地下室。
地下室本是赵奶奶和老铁头的家，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地下室其实是一个大商场的一个仓库，只不过从来没用过。在瘦高男和赵奶奶争执过程中，本就年迈的赵奶奶突然昏厥，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
地下室门口，他看到了散乱的床板和一些玩具的碎片， 踮着脚走进去，果然看到了赵奶奶和老铁头。
赵奶奶躺在老铁头怀里，头垂着，似乎睡着了。老铁头正惶然无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发声系统坏了。它敲了敲喉咙，才能勉强说道:“怎么办.....小姐要....你们能...叫醒她....”
航逸神色一凛，上前扶住赵奶奶，感觉她身上正有什么东西在逝去。他掏出手机，看到信号栏里一片空白，连忙走出去，在楼道口打了救护电话。
医院的车来得很快，两个护理机器人奔到地下室，将昏迷的赵奶奶抬上担架，送到救护车上。老铁头努力迈着步子跟上，但是到了巷子口，正要进救护车时，却被医生拦下来了。
“怎么是机器....”医生摆摆手，说，“亲属呢?谁打的急救电话?”
QG24推了一把航逸，他连忙上前，跟上了车。
赵奶奶躺在车厢里，医生熟练地插入输液针，翻了翻眼皮，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 脸色有些难看。“走吧，”他对前面的司机AI说， “先回医院。” 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要做好准备。”当然，这句话是对着航逸说的。
航逸还是在云里雾里，看着车外眼巴巴的老铁头，问:“能不能把它们带上?”
医生瞧了眼，指着QG24说:“它可以跟上来，”又指着老铁头，“这东西不行。太旧了，一身是锈迹，会污染输液环境的。”
QG24也钻上车，记下来医院的地址，探出头去对老铁头说:“我先送她过去， 在医院门口等你。”
救护车缓缓升上天空，进入急救通道。QG24趴在车窗前往下看，只见遥远的地面上，老铁头站在巷子口，仰头望着。
老铁头的另一侧是街道，宽阔的街道上车流穿梭，汹涌如河，它则像一根衰草，努力抓着河岸， 但随时会被浪涌淹没。它的身影越来越小， QG24揉揉眼睛，调整了一下焦距， 再住下看时，已经看不到老铁头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