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干什么?”凌云凯指着房间里喃喃自语的QG24，问道。
这个房间从里面看是由六块镜面铺满，但从外面看，视线穿透无阻。
现在凌云凯和罗泽看到的，其实是一个透明的房子，更确切的说，是一个隔绝了信号，声音和空气的单向玻璃牢笼。
这巨大的牢笼放在大厅的中央，四周满是穿着白色实验服和戴着口罩的人，有男有女，有的在对QG24指指点点，有的闷头在名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仪器上忙碌。这些人都是从龙天公司各个分部调过来的精英，在人工智能领域研究多年。
而这个大厅面积接近千平，上百个人以及高昂的仪器全部围绕着QG24——除了大厅东北角那个幽深的甬道。
“它在....”罗泽犹豫了一下，“在发呆吧。”
“嗯，还真像个人。”
“圈灵测试的结果分析，它确实已经拥有了人的全部感情。”
“那现在呢，有什么进展吗?”
罗泽摇摇头，“数据已经导出了，但每行数据都没有问题， 下载的软件也都是正常的——虽然有些是盗版。”
“会不会是病毒导致的自我意识?”
“不会，分析过了，那些也只是常见病毒”在凌云凯再次开口之前，他补充说，“我们也将病毒导入了其他机器人程序里，除了运行稍微阻碍，没有别的反应。而且，我们试过清空了一台QG型号机器人的所有数据，再把QG24身上的数据全部导入进去——包括系统、软件、文件、病毒。本质上说，它应该跟QG24一模一样了，但也没有产生丝毫的情绪反应。”
这些话在递交给凌云凯的报告里已经说过了，但他再次听到，依然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软件的话，”他沉吟着，“会不会是硬件问题呢?”
于是罗泽找来了新的QG型号机器人，使其原件的磨损情况与QG24一致，为了减少误差，甚至连这个机器人的外表都磨得跟 QG24相同——如果不是它在玻璃牢笼之外， 研究人员根本无法将它与QG24区分开来。
但即使这样，他们得到的依然是一个行事呆板、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的家政机器人。
“也就是说，”几天之后，知道了这个结果，凌云凯站在牢笼外，手指轻轻点着玻璃，“我们现在既无法弄明白QG24产生情绪的原因，也无法将它的情绪克隆到其他机器人身上——即使一模一样的配置，一模一样的损耗情况?”
罗泽羞惭地点点头。
笼子里的QG24听到玻璃敲击声，疑惑地四顾，但四面八方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既然它是独一无二的，”凌云凯说，“那就直接从它身上入手吧。”
……
不断有人走进这间屋子与QG24说话。
刚开始，它非常高兴，终于有人来陪它解闷儿了。但它很快发现，这些人来的目的不是交谈，而是询问。他们会问QG24很多问题，从天气怎样到宇宙归属何处，无所不包。QG24每次都绞尽脑汁地回答，而当它问问题时，得到的永远是沉默。
再后来，进来这间屋子的人越来越杂，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进来，四五岁的孩子蹒珊地爬进来，五大三粗的男人喘着粗气进来，面色愁苦的女人斜着眼睛进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QG24诉说，家里长短，市井百态，然后会有一个问题——你感觉如何?
“哎呀，隔壁家的王奶奶真是烦人，每天晚上就咳嗽，你说生病就去治嘛，赖在家里干嘛。我听说呀， 是想省钱给儿子，她儿子欠了一屁股债呢。王奶奶好不容易熬到退休，本来想安度晚年，结果现在过得个寒酸样子哟。不过就算可怜，也不能打扰我儿子休息啊，我儿子学习可重要哩，我就指着他了……你感觉如何?”
“老子做生意又赔了!你说这世道到底怎么了，给不给人活路了！不过这次不能怪老子，防谁也没能防住亲弟弟啊，老子给他给的钱也不少，干嘛就偷了钱跑路呢?等老子抓到他，非把他腿打断不可!不过你说，他刚刚二十出头，能跑到哪里去呢，外面坏人又多……你感觉如何?”
“这周末呀，我就会跟他表白!我喜欢他好多年啦，他第一次搬到我家楼下我就喜欢上他了。真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呢? 眼睛干净得就像，就....反正很好看啦! 但是呢，我不好看，你看我真的挺丑的，其实脸还好，就是额头不好看，脑门有点大，得用头发遮住。你看，我现在遮住了， 是不是好看一些了。噢，跑题了跑题了，我继续……我刚才讲到哪里来着，说到他好看，他是真好看啊……你感觉如何?”
每个人都坐在它面前，絮絮叨叨地讲完，再问一遍“你感觉如何。”，它每次都会思考很多，安慰失意的年轻人，鼓励羞怯的少女，同白发老人一起喟叹世事。但它很快发现，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的回答。他们只是叙述，问话，然后听完QG24的回答，就沉默离开。到后来越来越奇怪，甚至有小孩子被送进来，号啕大哭，一哭就是半个小时，然后问它感觉如何；还有人走进来，一言不发，在房间里放一场电影，静静看完后， 问完这个问题， 然后离开。
QG24老老实实地回答，也期盼着能得到别人的回应。但在这个房间里，人们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会为它的问题停下，没有一个人为它解答。
QG24越来越沉默，话越来越少。
……
航逸的话也慢慢少了起来。
QG24已经失踪了快半个月，按道理说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毕竟此前的绝大多数生活里是没有机器人参与的。但是，晚上下班回家后，躺在家里，总觉得随时会响起某个大惊小怪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他试图找过，但警局根本不受理，龙天公司的客服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龙天公司的机器人不可能攻击人类。航逸无奈，于是向客服提供了QG24的编号，但几分钟后客服就抱歉地说，没有查到QG24的定位信息。
在这样的年代，一个机器人要走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龙天公司会在机器人出厂之前内置网络，内置定位，除非将机器人拆解成零碎，否则不可能完全消失。何况还有无处不在的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