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想飞,便学鸟儿的模样沾满羽毛,于是伊卡洛斯掉了下去。”
“人类想飞,于是就学着鸟儿的模样,造出了飞机。”
“他们希望飞机飞得更高,便用钢铁把它弄得更大,把引擎挂在两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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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德停住了笔,想说的太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他们想让它更快,快到能突破音障,十四分钟飞遍亚洲;他们把它挂上炸弹又或是塞满举着冲锋枪的人......这已经不是鸟了,鸟是自由的。”
所以天使们也很担心,巨大隆隆声和爆炸的火光穿透云层,像烟花似的炸开。无数灵魂擦过她们,拥挤地升到高空,在阳光下慢慢蒸发。不远处几只铁鸟盘旋厮杀,企图用喷出的火舌折断对方,可只需一瞬,仓皇扭动的猎物就能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法击落对方。
一架飞机被咬住了尾巴,笨重的身体正不协调地左右摆动,这是架返航途中遭遇了埋伏的斯图卡。子弹擦着机身嗖嗖飞过,时不时有那么一两发幸运儿“铛”地磕在机翼闪出火花。飞行员只好顶着重力来回转动机身,他明白用不了多久对方就能在机头画颗星星。斯图卡在背后那架战机看来像是个笨拙的小胖子,而身后的机枪手早就死了,小胖子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
突然飞机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油箱击中!
仪表盘冒着黑烟,刺耳的滴滴声响个不停,向后望去,机尾拖着橘红的火焰与滚滚黑烟,像个扫把一样。
他明白,再这样下去飞机会爆炸,或者在油箱混入氧气前就栽到地上,摔个稀巴烂。让火停下来,让发动机熄火,飞行员抬起头,他不明白还在挣扎什么,就连敌人也已经放弃了他,洋洋得意地去找下个目标......挣扎什么?
不甘心吗?不,只是单纯的不想死,不想被这样烧死、摔死、休克而死......飞行员抬起头,只有一种办法了,于是他连同着机头也抬起,飞机笔直地冲向天空。
随之而来的,是炼狱般的感受。难受,很难受,仿佛双无形的巨手扭着他的肚子、胸部、脑袋,要把五脏六腑从眼球里挤出来。发动机开始低吼起来,他也一样;满脑子都是快速有力的咚咚咚声,再来一下耳膜就要穿了。
强忍着,咬紧牙关向一边看去,欣慰的是机尾上的火苗也渐隐渐显,微弱的缩成一团。
他用力吸着,什么也吸不进去反而更想吐,风刮地他无法呼吸,就像条滑溜的泥鳅在嗓子和五脏六腑间瞎游荡。眼前色彩渐渐消散,只有那团跳动的橘黄色,变成青色、紫色、然后是黑色......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像素般的星星点点。
受不了了,早点结束我吧!空气,求你了空气!
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希望——不远处闪闪发光的希望!就在手边,抓住它,握住它,抓紧了!他紧紧握住“希望”,食指伸进,扣住扳机,现在只需要把它举到头顶......
然后,“碰”的一声。
这是干瘪无力的一声,发动机比他先受不了了,稀薄的氧气使它再也动不起来,火苗也彻底地灭了。飞机开始减速,名为重力的大手渐渐松开,他的灵魂又回来了。
总之,放松一下吧,一会儿的自由落体还会像刚刚那样,要了他的命,他还得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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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你在写什么?”
“日记,你没睡啊?”维尔德合上笔记本看了看手表,出发还有半小时。
这一趟也很简单,登上飞机,飞到D1,然后再睡一觉。这次不用拉货物所以机舱里坐满了人,盘腿抽着烟、玩游戏机又或是用衣服蒙住脑袋继续睡。维尔德混在其中一伙人中间发着呆,时不时还加入讨论;他说的没错,这群“劳工”飞行员谈论的话题多半是抱怨、谣言又或者博人眼球的低俗玩笑。乌尔就坐在旁边,调节耳机频道瞎听。
“所以你不得不承认!”说话的是个激动的中年人,但太挤了不知道声源来自哪里。“社会,整个社会就是个巨大的沙漏,'马太'沙漏!以前,你能想象在旧世界有种玩儿意叫游乐园吗......不,不是,你说的那充其量就是个公园,游乐园你明白吗......我知道说的那个,过山车、摩天轮,可旧世界的游乐园不一样!他们把一大片地方,有拓宇四分之一那么大的地方,全部修建成不同时代的样子,中世纪、摩登时代或者东方宫殿。建筑、道路甚至人们的服装......不不,这有关系,我正要说呢!在旧世界里,只要你有钱就能进游乐园,不管你是谁,可现在呢?有权有势的人越来越好,咱们就只是群累赘,在以前,他们还需要什么社会劳动力,你知道'社会劳动力'这个词儿吧......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可现在,对,人工智能,那群机器人......”
“错了,这儿根本就不安全......”乌尔换了个频道。“魔族他们总是出现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防不胜防,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当然知道啊,对,他说的对,传送门、空间转换随怎么叫,总之魔族掌握了这个技术......”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估计这个频道的发言结束了,所以乌尔又换了一个。
“你不得不承认,历史这个词本身就是个矛盾体......它是过去的虚构,未来的幻想,只有现在,我们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可人的寿命终究有限,我们仅仅只能目睹历史的凤毛麟角,对于'历史'这个词来说毫无意义,唯心一点地说,历史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双眼。我?啊,我在之前是个老师,教历史的,把前人虚构的东西塞进书里,灌给学生们还美其名曰'知识'......”这个声音缓慢且无力,出自名老者之口。“这个世界完蛋了......他们让机器人教课,他们怎么可以让机器人教课......”
还有很多很多,能够吸引人的却很少,乌尔打算继续听那个历史老师但他到后面就不怎么说话了。
“就是群侵略者,蝗虫!”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维尔德的频道。
“我们把地球榨地不像样,现在再来这儿瞎搞,他们把社会底层的人全都扔到这儿了,那些老弱病残......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我来告诉你吧!X知道吗?x和x,他们是更古老的旧世界的人,他们通过与恶魔交易,解封了被封印在五角星中的巨大魔力,被称作x。”
乌尔皱了皱眉。
“x给带来了流血与革命,更给旧世界带来了曙光,这是当时最先进的制度;x的理想x主义就是没人为自己工作,每个人都是社会的齿轮,作为回报,社会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对,胡扯,所以被加上了'理想'两个字。可鉴于x与x的时代局限,他们远远想不到,理想x主义在今天实现了。就是咱们一直骂的那些机器人,AI......”
......
长长的沉默。
“明白了吧?机器人们就是社会的齿轮,生产力的齿轮,且永无怨言,你不需要给他们发工资、住房也用不着赡养他们的家人。机器人,再加人工智能——就和这架飞机一样。工业革命时期,资本家把工人变为机器的奴隶,所以需要x解救他们;可现在,人工智能成了那群资本家,操控机器......没错,人的价值彻底没了,我们连'奴隶'都不是了。”
......
......
沉默。
“制度,我们缺少的是更先进的制度!奴隶制、封建制度资本主义然后是x,他们都没预料到今天的情况,它们没法教你'如何分配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劳动生产关系......'懂了吗?我们一直沿用着古代人的东西,那些统治者们耍无赖让机器人赶走了咱们,却用旧世界的方法管咱们,管理人类!"
沉默,这次换成了乌尔诺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