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涌入脑海里了。
身体酸软地沉入像水一样透明且随心所欲的液体里,就这样无声息地漂浮着。
然而,太阳会在触摸不到的高处发出刺激肌肤的奇特光芒。头顶被那样的炽热光点照射,却感受不到温暖的感觉。
周身被那道光擦过的地方,只有令身体深感倦怠的沉重、冰冷的温度。
啊,这根本就……
大脑里的东西,在神秘液体的冲刷与怪异的光芒的刺激下,开始受到刺激,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是…………我。
龙一看着刺痛自己双眼、总是飘悠不定的白光,面无表情。
“……我”
提起了这个字眼的时候,
似乎那平静到窒息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似的,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身下那片柔软无尽的水、与遥远高空之处摇摆着发出淡光的太阳一样的东西。
被黑色之物撕裂了的、类似人的东西,与现实中的世界一同被固定在了视角的尽头。
然而,看到的人是…………
跪倒在地,污秽不堪的自己。没错,是自己。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意志疲惫且如薄雾一般朦胧着漂浮在空旷的世界之内。
感觉就像是灵肉分离一样。眼前的孩子身上遍布伤疤,干涸的血液夹杂着各种残屑与灰尘。眼神里的光芒彻底泯灭,前一秒还捕捉着一丝希望的表情,瞬间沦为了漠然冰冷。如君王般散发而出的威压之感,足以踏碎人类的情感。
不再对任何人产生兴趣,也无法原谅这种泯灭了希望之火的世界。
“……为什么”
那些记忆中的片段,渐渐回来了。
与龙澪在地下的战斗、无法拯救玉子、最后由于一个奇怪的原因致使大脑一片空白。
也许是……那股力量过于强大,导致了所处的时空乃至时间发生了短暂的逆流现象。否则就无法解释自己脱离了肉身、并诡异地能够看到【自己】的原因了。
龙一如是对自己随意解释着。
“…………”
“…………瑕音………………对不起………………”
没能保护好她。
也没能阻止,即将失去[自我]的自己。
“……在向谁道歉呢?”
忽然,一道飘忽不定的白光便刺痛了龙一的眼球。
那是一个席卷在金色卷发波浪之中的小孩子。身上包裹着羞耻且怪异的银甲,脸上拼凑出的笑容十分僵硬。
无法判断性别与年龄,是一个初次见面就令人感觉十分不舒服的小鬼。
“你……是谁?”
龙一试探着发出声音。
好奇怪。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边际,但由于受到某种特殊壁障的阻动,活泼的声音和低沉的声音却不断在周围回荡。
纯粹只有意识流动的世界,不应该有普通人的存在。也就是说……
“——请不要介意。”
小孩子似乎对自己的表情略显不满,不断拉扯着平滑的双颊,以显露出一种笨拙的假笑。
“在下对‘那种力量’的诞生有些烦闷,毕竟是我也完全无法承受的威胁力吗…………而且,在那东西造成的[时空逆流]中不存在宛如抽象一样的现实冲突,我也只是想对那股黑暗的源头聊聊罢了。”
“力量什么的……………你是,人类…?”
“哈…………不是的不是的。在下的原身乃是[至高圣剑]的单翼碎片,即使在全部的世界观念中也属于唯一的存在。汝之所以会将在下看作人类,只是由于谛阿厄干扰所产生的视觉单向影响罢了。”
龙一垂下惺忪的眼皮,表示自己对那些可疑的话不感兴趣。
“还有…抱歉呵。在下也不想对汝的身体施以极刑…………”
“…………”龙一仿佛受到了惊吓,原本黯淡的蓝色瞳孔抹上了一阵漆黑。
终于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对这个[孩子]产生难以遏制的厌恶感……
就是因为龙澪曾经使用这把[圣剑]无数次切割了自己的身体。这个孩子,就是那把屠龙之[剑]。
锋利而冰冷的剑刃,曾经不断发出恶性噪音般的圣辉咏唱………
圣剑·杜兰达斯。它诵唱出的魔力结界,具有神辉属性的净化与轮回之力,足以束缚[恶魔]………
但对于施术对象来说,那种感触如同陷入无法终止的阿鼻地狱。
身体刻印着那股感觉,并不停地发出微弱的抖动。龙一捏住颤抖的手掌,最后带着紊乱的呼吸环抱住自己的双臂。
但是圣剑·杜兰达斯似乎的歉意表达似乎极为敷衍。很快,它便再次恢复了过度精神的表情,说明道:
“毕竟主人又闷又苛刻,再加上个人意识的过度干涉,所以在下的潜能也根本无法完全发挥…………”
[圣剑]的主人、以及那些独特的精神特征。所有的特征都指向了那个人。
“你说的‘主人’…………就是十狱鸢龙澪吧。”
“……那是谁啊。这个世界赐予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连名字也是。”它摇着头坚决地否定了。
……这并不奇怪。能够把自己推入地狱深渊的勇者,其纯粹的心智反倒更易被恶魔所利用。这个世界上也流传着几个世纪前的[骑士]·[贞德]的传说。
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为了终结无谓的战争,一位农村家出身的少女挺身而出。她忠心侍从于国家与人民的民族英雄,得到了[少女圣人]、[救世主]之类的殊荣称号。
然而她的命运却在一次阴谋中巧妙地坠入深渊,却遭遇了莫须有的诬陷,成为[魔女];最终沦为烈火下燃烧着的暗黑色骑士——[龙之魔女]。
那个名字、以及那遭遇的坎坷命运,也与[屠龙者]与异曲同工之妙,或者说……简直是完全相同的境遇。
现在的十狱鸢龙澪就仿佛从地狱中重生的火葬魔女。
“名字…………”
“……格拉瑟·盖乌弗迦勒。那就是在下的主人,被天赐的巨大预言选中,成为了斩杀恶龙、挽救人类命运的救世勇者的女人。主人曾经凭借我的力量杀死了难以计数的高阶恶魔…………但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变了。以上的说明仅限脑补。”
杜兰达斯宛如歌颂一般的说明非常简短,令人难以理解。毫无现实感的异界传说以及[勇者]之类的存在,简直是天方夜谭。
至于圣剑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向说明情报一样对死敌的状况…………也有形成陷阱的可能性存在。
“你是[圣剑]的一部分,是[屠龙者]的武器…………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吧。”
“不,有的。我的确曾经杀死过你的不少同族,但高贵圣洁的[我]绝非是那种冰冷的杀人工具。我很清楚,你和其他[恶魔]不一样…………”
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龙一的鼻尖,娃娃脸上的激动越来越明显:
“在你的身体上切割了四千九百二十三次,但是连一丝的邪冥之气都感受不到…………却在扭曲的空间波动中瞬间沦为了[那个]的容器。这是为什么?”
“………………”
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孩子在说些什么。
[那个]?
是在指什么……?
“唔…………!”
头仿佛被什么浑浊之物渗透,接着大脑海绵体内便如恶魔依附一般流淌、翻滚着某些漆黑之物。
愤怒、恐慌、绝望……
那些气息来自于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的存在,令灵魂与记忆的深处升起波澜。
明明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明明是根本不想回忆起来的恶意。
但是…………却无法避免、无法抹除他的存在。
胃里不断翻腾着燃烧着苦涩气味的汁液。眼前的一切逐渐扭曲。
【……!】
【魔王(Devil)…………!】
心底默默地读出了这个名字。明明是第一次接触的词,却不知为何能够感受到、那东西曾经回荡在耳畔时的酷寒…………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名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即使是维持着混乱无比的思维也非常勉强。陷入低沉呢喃中的龙一只能蜷缩着身体,感受着周围收拢的淡淡寒流。
奇妙的微光领域在逐渐蠕动的酷寒威压之中,被什么东西击散、碎裂了。
绝对不会错。这个【世界】能够支持魔力干涉的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因过量的谛阿厄之力压缩、形成近似于亚构造的可怖世界,似乎被这种疯狂的感情支配并崩溃。
[杜兰达斯]即使可以进行类似人类的交流,但却并未拥有太多人性。与龙一过分动摇的表现不同,只是凑近了龙一的额头一个劲地发出叫声:
“啊!是和那个孩子有关系吧。虽然看得不是很仔细,但我记得她好像一直都戴着一个碍眼的项圈…………
是你妹妹吗?但是[龙刃]在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亲人才对……
这该不会就是与人类繁衍有关的作风敏感问题吧……?!”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它便颇有兴致地大放厥词起来;与其幼稚不堪的外表年龄相似,它提出的古怪问题只会令龙一更加痛苦。
“……闭嘴。”
混沌的意志被暗沉的光芒再次拉入冰冷的深河。
“——放心吧,我已经没法伤害你了。主人和我现在都失去主动权了。我只是好奇,现在的你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部分……”
“……快滚。”龙一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同时跪入了无形地面的躯壳亦变得更加虚弱。
回荡着的刺耳回音变得愈来愈响,如同锤击心胸。
接着,随着身心的彻底沉默,完全地失去知觉。
“所以说…………”
“快——”
龙一最后残留的细微声音很显然还不够快。无法与那个虚无的世界、消亡的速度相比。
§
在现实的冰冷而毫无情感的战斗之中,龙澪的全身窜过一阵恶寒。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咕唔呼呼呼呼呼呼…………”
“嗯……?”
暴戾。连天使的瞳孔都无法察觉的、一瞬爆发而出的完美斩击。
她挥下了沾满恶黑汁液的手,如巨大的刀刃刺穿了迟钝着的空气。
“可恶…………快到、难以置信……!!”
拼死地张开身后的翅膀向反方向推进,她才勉强躲开了这一击。但是……
在现实的冰冷而毫无情感的战斗之中,龙澪的全身窜过一阵恶寒。
凶暴地占据在眼前、浇筑着粘稠暗色的谛阿厄潮流之物————
不是别的,正是陷入暴走、发狂着的[某样东西]。
浑身满是恶戾之气,双眼流淌粘稠的血液,瞳孔完全沦为绝望的灰黑色。
即使轻轻扭动脚跟便可瞬间转移自身的恐怖速度。只是挥动手臂便是撕裂【神器】的怪力。充满危险的爆发般的兽吼,恐怖得甚至可以令人身心俱碎。
【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存在能够阻止那东西吗……放着不管的话,这颗星球就真的要覆灭了。】
就在龙澪如此思考的一瞬,那东西已经在眼前挥下了它的一部分——
近乎剑刃般锋利无比的肢体,残留着暗色的光芒。
“……咦?”
圣剑·杜兰达斯的薄弱碎片顺着她的脸颊摩擦而去。短小精悍、却又坚不可摧的圣阶之剑,被蔓延暴走了的漆黑之物顷刻撕碎。
“呃…………可恶啊啊啊啊——————”
那种力量,甚至强大到可以徒手撕裂[圣剑]·[杜兰达斯]。如此碎裂并停止了魔力流向的[剑],也是它在那股力量的面前屈服并背叛自己的证据。
“《孳孳………呲啊啊啊啊——————》”
怪物的喉咙里低沉地弹出一种复杂的幽冥之音。
龙澪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双剑。并非是被那种声音吓到,而是恍惚的心神险些被那具傲人的姿态摄走。
明明躯壳早就残缺不全了,但身体伤痕的内部还在抽动着涌出完全不符合守恒定律的巨大翼翅。
从双翅根部流淌而出的灰黑色液体,可以腐蚀任何一片它们坠落的接触面。而随着恶毒之泉似的液体噗嗤喷溅的频率增加,类似人手一样的东西便痉挛着从体内抽出,并不断刺激着主体发出瘆人的呜鸣声。
“《嘶,嘶哦…………哦呜呜呜呜…………》”
没错。龙澪**着左臂慢慢恢复着的白色肿块,确信了一件事。
池鲤鲋龙一,已经完全沦为了一只失去理智的怪物。
……那张脸上漫过的只有无限的冰冷,无法感受到一点点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
残破的脏器与肢体每一次施力,痛苦尖锐的、近乎声音却又不像声音的东西,似乎突破了现实的束缚,令所有人的灵魂都感到震颤。然后,又会有新的、更多的暗之剑从破损源头绽裂而出——
“《唔嗄嗄嗄嗄嗄————————》”
随着气温的猛然下降,如黑色轻雾似的东西慢慢漂浮起来。
她如死神般慢慢抬起了头颅,空洞的双眸露出恶黑之光。
“《…………!》”
模糊的声音污染着物质与精神的一切。在那一瞬。
黑漆漆的视野铺天盖地地碾压而来————有什么东西突破了时空的概念、向龙澪的面颊撞来。
“没办法了…………只能、先撤退了…!”
龙澪做出了如此、足以保全性命的判断。
但是——那东西根本没有给予她选择的权力。
手上传来麻痹的触感。刀剑的刃尖闪烁着谛阿厄涌动着的波纹。
在剑锋交错的压制状态下,怪物的唇内不断涌出近乎超越了生命体的神之音。如果不是剑刃的勉强抵挡,恐怕自己面颊就会被那副可憎的面孔撞碎。
龙澪的防御架势近乎崩溃。漆黑双手、以及背脊之上数不清的黑色剑刃器物,一同顺势迸射而出。
“喝啊————”
在大喊之中,暗沉的光芒被双刃拨开。
接下来就是,与圣剑残破的刃尖交锋着、压倒性的破坏之光。若是直视那一片交错之辉,只怕眼睛都会被残忍地灼伤。
“啊啊………来吧、来吧——————!!”
龙澪冷静地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呼吸,双臂熟练地擎起刀剑——
以[龙刃]·[十握幻蛇]之剑与[圣剑]一同交错挥砍,令怪物背脊之中抽动着的重叠
[天使]·[撒拉弗]的力量,与那东西尚有一战之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手指之间爆发出强烈的冲击,手臂和大腿表面的白色薄膜等十分微妙的构造组织被切断。
失去理智的龙一依旧不输于她。能够施展出以坚硬的双手为基础的短剑流,将龙澪充溢锋芒的剑法一一破解。
简直是惨不忍睹的防御式。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啊……!?”
龙澪的表情由于不快而变得愈加扭曲。自己面对着的那股未知之力,是随性的某种[既发概念]。
只要它愿意的话,连[谛阿厄]的存在都可以轻易否定的。
还有,在细微的思考之中,龙一的猛攻没有终止的意思。从上,从左,从下依次施展残影消遁、肉眼无法辨识的狂暴攻击。
于是——
产生了数以万计的剑刃交错、甚至连魔恍构造为单位的计算机系统也无法分辨次数。刹那之间可以分辨之物,只是一片浓密的谛阿厄之光。
斩断一切的暴走之源,那就是失控了的少女————
[骑士]·[龙刃]。
然而,那东西的攻击强度却极度危险,且完全没有破绽。在交锋停滞的一刹那,龙澪喷出了长长的吐息,急切地向后退去——
失去理智的龙一意外地将脚边的太刀弹开,而未占到一点便宜的龙澪则被击飞到空中。
“《【恶、雉·……】…………》”
怪物无意之中发出兴奋的低鸣。
那是它设下的陷阱:在黑暗的源泉之中,无数条蓄势待发的扭曲手臂相当于龙一的无数道备用的攻击手段。这也就创造出了许多反攻的时机——收揽剑刃的动作纯粹只是虚晃一枪。
在剑柄从脚底滑落之后,龙一的背后便短瞬之间隆起了崩坏般的巨型粘液块,接着利用沾满黑色淤血的粘稠手臂缠住了剑柄。
接着,侧臂方向的太刀便远程劈出斩击余波,朝向龙澪腹部的死角横劈而去……
【完全没有限制吗…………!】
扩散着黑色粒子、如同半月形的锋利冲波撕裂空气,直扑向空中漂泊着的少女。
过于短促的瞬间发难,令龙澪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在没有做好防御手段的状况下,她周围的空气便轰然震动——大股魔力接续着她的身躯,侧身闪过了巨大的弧形冲击。
“啧…………!”
但是,手腕的一侧还是被产生了破裂。犹如烧伤一样的伤痕逐渐从她手臂的一侧蔓延开来。
“轰——————————”
远处的一座山峰被横向劈开,在魔力波浪的冲刷,巨大的断裂面干脆利落地被撞飞,接着席卷着热浪崩裂并发生大爆炸。
其规模之大,甚至可以媲美刚刚的Unstable magic field所影响的区域。这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啊………………好快。”
刃尖破碎的杜兰达斯,不知何时从自己的手里脱出。
但主人却并没有太多感叹的意思。即使是合适的武器也并没有什么纪念或珍惜的价值,被打碎了更是证明了武器作为武器的无能。
不过,作为一只失去力量限制的怪物…………现在的[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棘手。也许战胜它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积蓄力量。
龙澪露出轻笑。她扶稳了自己的上半身,望着视线里席卷而来、朦胧刺鼻的大片灰色烟雾。
然而,连大脑的魔力参数序列也无法理解的下一个瞬间。
“什么……”
龙澪拥有超感知能力的身体受到了重创。破碎的现实与战栗的身体一同随着感知被僵直地冻住了。
——逃不掉了。她在唇边默默叹道。
“嘎啊———!”
完全溶解在黑色物质之中的龙一,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她摔到地上。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身体的骨骼却发出了低沉的咯吱声。
严重的贯穿带来的冲击,几乎使她失去意识。
“唔、呃……”
接着便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重叠黑翼,与不断抖动着发出惨叫声的类人状手臂。
随着那漆黑的双手勒住了她的颈椎的动作彻底完成,咯嚓的敏感音调便随着窒息感一同迅速夺走了龙澪的体力。
那是,真正的怪物。
拥有强大至无法想象的力量,轻易超越了knight的程度。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卷入那种力量之中捏个粉碎。
龙澪咬紧牙齿,用手阻止着、拼死地挣脱着龙一那可怕蛮力的束缚。
“《杀、杀……………………》
《………………全部、全部杀光——————》!!”
暴走的怪物,失去控制了的池鲤鲋龙一,连眼球里挥洒的都尽是些浑浊的灰冥色。
她曾经濒临失去意识,但最终还是以不可解的因素实现了逆转。
“唔呕…………还蛮有气势的吗。但是——”
声音抽动着的同时,龙澪不断用弹起的舌头掩盖着嘴里流淌出的白色汁液。
“哈——!!”
随着一道异常的白色光源的暴动,龙澪的身体便顷刻之间从怪物的压制下溃烂、融化,最后完全消失。
“但是…………失去了意识的怪物,是没有胜算的——”
她白色的身姿再一次以不可思议的瞬移之术,飞跃至捆绑在十字架的玉子身边。利用轻佻的脚尖顶着十字架的顶端,她依旧带着蔑视的眼神俯视着悬崖下的不祥之物。
“真是的…………”
龙澪用手掌拍打并舒缓着自己的颈部,同时咽下了咽喉中溢出的血水。
魔力的储备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否则,这个时空传输术式就无法再次实施,也就失去了存在意义。
“噗…………噗呃……!!”
突然,龙澪的脸揪成了一团。突然而来的剧痛令她疼痛得无法动弹。
侧腹的白色护膜在不知情的在状态下被剑撕裂,新月形的伤疤在无法愈合的状态下,以烧灼般的痛楚不断侵蚀着身体。
白色的血液不知从多少出创口流淌出来。肌肉纤维断裂,骨骼亦发出吱嘎声。
这种威力令这具由[天使]·[撒拉弗]护佑的新生躯体承担了极大的负荷。
龙澪涂抹了一下嘴角温热的液体,发出沙哑的声音。
“还好…………还不算太过沉重。再被那种攻击击中一次的话……”
她望着山脚那团激荡与暗瘴之中的怪兽,竭力隐蔽自己的气息。即使是那头怪物的轮廓已经与山峦同等巨大,但负向魔力的感知力似乎极难察觉到Knight的谛阿厄粒子。
还有,脚下发出了微妙的响动。
“姐姐…………怎么会变成那种…………?!”
玉子因剧痛而产生的哭泣从未停止,但似乎也并没有错过那场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恐怖战斗。
“被砍掉了一只手臂还能保持理智……?真有趣。”
龙澪被这个反应奇特的少女吸引了。拼命地发出哭泣声,似乎是她唯一做的最用力的事。
看到自己被切断了一部分肢体,还是会摆出那种可怕的表情啊。那可憎的一幕所造成的精神与心理创伤,会盖过人体本身的生理本能。
“………呜、呜呕……!”
所以啊……才真是令人感到厌烦。尤其是被表象吓破胆的废物……
“唉……你的右臂根本不可能有知觉的。你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吧”
龙澪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咦?”
“……那些试剂,有一部分是具有相当麻醉效果的愈合药物;快点找到那条残臂做紧急处理的话,完全可以接回去的。”
玉子的泪水止住了。她笨拙地挪动着自己的脑袋,尝试着冷静地恢复着自身的感官。
“咕呃呃,啊嗯…………嗯?是真的。一点也、不痛,没有到那种痛得要命的程度…………”
只要逃避着右手那个碗口大的创面的话,除了声音断断续续以外,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对……你不可能会保护我…………”
“没错…………因为你还有别·的·用·处啊。”
玉子那种幼稚的反应,只是被视觉冲击影响着,泪腺便自作主张地暴走、接着发出呼号罢了。
在苦痛交加的困境之中,自己还能保持着正常的理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是,那样就无法说通了。这个手段堪比恶魔的女人为什么……
“呼咻~~”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把地搂住了玉子的肩膀。这种举动几乎瞬间令玉子的大脑在震颤中疯掉。
【所谓的‘骑士’的能力,早已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认知。】
极度慌乱的感觉重涌于脑海的时候,姐姐的话语却鬼使神差地弹出,使玉子近乎扭曲的神智清醒了一点。
【我希望你能在平常多留意一下——什么样的都好,只要有处于无法理解的异常情况的、[骑士]存在的话……】
无法理解……异常……吗。
从那句话里可以得出的结论,能够考虑到新的可能性。目前的在这种状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你想要……让姐姐看到这一切……?”
玉子战战兢兢地吐出了自己的结论。
“…………”
“你……你干什么!?”
那对被白色污染的瞳孔种藏匿着的情感,比怪物疯狂多了。龙澪以无法理解的动机装作亲热的样子,用面颊胡乱地贴着玉子黏满汗水的脑袋。
失去了理智的少女,被近乎饱和状态的奇诡怪趾包裹着,形成了混沌怪物的核心。那东西灌注了过剩的漆黑光点,形成了巨大羽翼伸展的状态。
仿若回复着她怪异的呼啸一般,类似魔法阵的黑暗聚合体从黑色翼翅的最外层涌出,以压倒性的压力束缚着周围的大地。
世界被她所践踏。视线模糊地被那头渐行渐远的巨型怪兽粗暴地填满,犬牙交错的山峦丘陵不断从地表脱落,如暴风雪般在四周飞舞。
“不要啊…………姐姐…………”
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
简直对只能够发出哭泣声音的自己感到悲哀——玉子的意识最后一丝希望之火都被瞬间掐灭。
冰冷的现实似乎从这位少女被钉在十字架开始,便彻底无视她的想法。那种世界级的怪物横扫至附近的城市的话,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你看啊…………那是多么完美的战争兵器。没有理智或心这种阻碍,可以无休无止地破坏所有的世界…………甚至能媲美[天使]之力。虽然没法给予这种降临之物盛大的褒奖,但我还是稍微提一下吧。
那个东西就是由主人的意识催生的,死与绝灭之魔王——
Terminal Method!!”
身边发出了好可怕的声音。玉子的求生意志在飞速膨胀,这甚至让她那笨蛋一样的头脑记起了那句复杂的英文释义。
“……[最终]…………[最终的法则],吗?”
决定了世界的毁灭命运,且没有意志的绝灭性破坏体。好死不死的,那种破坏意志选择了的载体……居然就是自己的姐姐。
“你…………真的是太烂了。姐姐……不,作为骑士的她不该是这样的。”
“哈…………?”
“呵…………呵呵。你真是[骑士]吗?”
如血液一般的鲜红瞳孔逐渐沦为腐败的颜色。在即将崩溃的情绪驱动下,玉子竟垂下了阴森的头颅,呵呵地笑了出来。
“嗯~我是守护正义的世界的救世主哦~~虽然不是这个世界就是了。对那种东西的审判是理所当然的。”
再怎么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吧。这个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玉子不再抵触那凶暴的目光,而是用失去高光的眼睛望向了自己的姐姐。那是遥远、可望而不可即的至高力量。
然后便突然开口。
“……我最喜欢姐姐了。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哈…………‘爱’?”
完全被忽视掉的字眼,或者说是心底被激起一种熟悉却异常陌生的感觉。
常年在外死战着的武士,早已记不清家人与自己归宿的感觉。
“即使一直独自生活在肮脏晦暗的世界里,做着没人知晓的脏活,无法得到同僚们的拥护和支持…………但还是努力阻止着所有因[谛阿厄病毒]造成的悲剧。姐姐那帅气又拼命的样子,不知不觉也把我感染了。
和姐姐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察觉到一件事——也许她不只是一名冷漠的[骑士],还是个内心期盼着爱和羁绊的[人]。守护这个平凡到无趣的世界,就是她的心意,她的意志。”
看着被破坏的千疮百孔的世界,玉子反倒表情一片安详。
“但是,你把她的那份心意践踏了。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源自玉子心灵的话语,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刺穿了龙澪的心脏。她哑口无言,隐藏着孤寂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恶魔]…………居然会成为什么人依靠着的心灵之柱……羁绊…………】
【而这种东西,我早就已经失去了。或者说,让她诞生了那种奇怪的感情,本身就是对我的侮辱……!】
“……………………吵死了。你又懂些什么。”
没有错。自己所作的事绝对不会有错。
只有杀了你,她才会更加绝望。
“……我、我的正义既否定了那家伙,也否定了这个世界啊————!!”
龙澪吐出沉重的音调,将手臂环抱住玉子潮湿的曲颈。燃烧着的怒火蔓延着、焚烧着龙澪的理智——此刻她只想以粗暴的屠杀方式扭断那个枯燥声音的源头。
然而,就在这时——
“…………住手——给我住手啊啊!!”
一片晕眩的奇异光彩以巨大的矩形姿态砸向十字架的前端。但对于[天使]的瞳孔来说,那种几近自然坠落的速度实在是过慢了。
“放开玉子……!!”
那个声音随着坠落的光彩屏障砸向十字架的一角。骑乘在其上的橘色发色少女迅速从扑克牌上滑下,接着态度沉着地受到重力及惯性的影响,身上的大衣凌乱地飞向空中,露出了粗糙不已且满是皱纹的制服。
那正是兰薐中学的国中生女式制服。
“…………是你?”
微妙而熟悉的少女呼声,令龙澪眉头深锁。虽然可以轻易地躲开那种从天而降的笨拙偷袭,但事态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矩形的谛阿厄聚合体是由绚丽的紫光组成的巨大扑克牌,其背后纂刻着椭圆形的符文。这种东西可不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东西。
纪野遥。玉子在学校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但是,同样也是十狱鸢龙澪派放到那所中学里的眼线。
“居然,整条手臂都被……”
她无意中撇到了玉子断裂的右手,冷静的态势便瞬间崩溃了。
除了重大的伤势之外,还有咽喉处刺眼的深红色勒痕以及翻白眼、口中吐出泡沫的昏厥表情。
但是,还好没死。
“……你想干什么,遥?”
龙澪冷冷地质问道。但是,背对着她的遥没有要回复自己姐姐的意思。
“抱歉,玉子酱。让我家这位糟糕的姐姐知晓了你们的存在,以及导致了这一切的事端发生…………全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避免的话……”
当然,即使她明白现在的她是听不到的。
【如果可以的话……不,是一定要做到。即使失去意识也没有试图伤害玉子酱,这就是龙一姐的决意的话。】
【那么我也不能再这么厚颜无耻地逃避下去了。】
“遥……遥酱…………?”
玉子再度苏醒过来,能够发出的声音过于沙哑,像是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作为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女,她不再是以前那副活泼古怪。
而困住她的那些东西仅仅只是维持着十字架的形状罢了;它们早已凝固成型,就像是一堆挤成一团的山芋糕。
“呀…………!!”
遥举起双臂大喊着,试图强行将玉子从十字架上拔出。但纯白色的臃肿十字架在少女柔嫩的力量影响下纹丝不动,遥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在白费力气。那些具有生命力的白色之物似乎拥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特殊韧劲,根本不是人类可以破坏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和约好的不一样吧……”
看着手掌上残留的红色肿块,遥终于放弃了。
玉子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想回话。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遥。
“……玉子酱…………拜托你了,说点什么…………”
“……”
遥提起脚跟贴在十字架上,用粗糙的掌心触摸着她的脸。
如果有绝望这种表情的话,应该就是现在的玉子酱这样了吧。
她的长发细丝的末端染上了什么东西,反射出彩虹色的光辉,与原本的黑发搅成的不协调的混沌色彩。脸上泪水划过的痕迹与赤红的瘀伤重叠,既脏乱又粘腻。
最可怕的是她那种忧郁失落的神态。她那种昏暗无光的脸,仿佛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啊。
不可原谅。怎么想都不可原谅。
和姐姐必须要复仇之类的计划无关。看到玉子酱是这副样子的时候,心脏好像被刀尖剖劈一般难受。
要……阻止姐姐。
遥痛下决心,接着转身面向龙澪。
“差不多…………该收手了吧,姐姐。那个女人不是已经……”
“…………你说什么。”
她的威严是绝对且不容侵犯的。姐姐自身拥有的压倒性的恐怖力量,正是遥那声音孱弱而又难以接续的理由。
这样的话连基本的沟通也不能成立,就算是谈判也是毫无胜算的。
【不行啊……这样是不行的!】
【再这么下去的话…………】
遥发狠地用手掌拍击着自己的双颊,直到扇得发红为止。
她必须那么做。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
因为看到了那些了不得的东西。带着龙一姐曾经给予的期盼,才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死去的人们。不断增殖的Individual Paradise。被恐怖的黑之力所破坏的世界。
“我……………………我一路看过来的风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说明——
那些是,世界濒临破灭的呼号吧。还有,这一切的发生可能与曾经暴走了的‘某人’有关。[龙刃]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你最初的计划之内吗?”
遥甚至不敢回忆。大地露出了她狰狞的原貌,一切都被撕裂成千疮百孔的恶炎地狱。
人类作为那些灾难的祭品,已经为自身的物质与弱小付出了血的代价。
“……不,不是我。”
龙澪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
“果然…………那就是是神麻加牟陀大人吧?”
遥耸了耸肩,苦笑着说出了她的答案。
龙澪露出一副颇有兴趣的表情,将身后的十握幻蛇拔出,用舌尖舔了一舔:
“……和那位保持着秘密主义的主人不同,我也另有目的…………但是啊————
如果这小鬼被她最亲密的姐姐杀死了的话,那么作为[姐姐]的她也一定会被这一事实所彻底击溃吧……这点事情都无法理解吗?”
疯子说出了看似合理、却十分不得了的疯话。
她等待了太久了。被压抑着的情感,像天灾一样完全吞噬了她的理智。
遥十分清楚这一切,却根本无能为力。
“我确实无法理解啊。明明杀死[池鲤鲋龙一]就足够了吧…………不管怎样,现在的她也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只要贸然在她的面前出现……”
“哼……也就那样吧。不过,主人的计划也很有趣呢,所以我才决定在最后的最后协助他。亲手杀死自己最重要的存在、完全了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与精神依赖——这才是至高无上的复仇啊!
如果[龙]还能保持意识的话,那她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龙澪双眼发光的高举双手,像歌颂着神灵祝福一般露出完美无瑕的微笑。
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病态。
“怎、怎么会…………”
遥被那股戾气震得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经历了一长串的沉默之后,她的眼神变了。似乎是做出了巨大的决定一般,她用颤抖的手指从身上的口袋里拉出了一颗机械胶囊——
“够了。我要背叛姐姐。”
只要使用这枚谛阿厄胶囊α,将注射针刺入皮屑,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暂时性地拥有战争等级1.0的战力……然后变成没有理智的Individual Paradise。
但是,那种程度似乎连姐姐大人眨眨眼皮都不够。
龙澪听到了妹妹的背叛宣言后,先是眉角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接着,她用手捂着头部,像是自暴自弃般发出毫无掩饰的大笑。
“哦,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炎女]也好你也好,说到底都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小鬼。早知道会背叛就应该早点处理掉。”
遥也是如此想的。只是……
她看到了。即使是一点点微弱的闪光,但也证明了自己的反叛对姐姐大人造成了些许动摇。
龙澪的左眼眼角似乎挤出了如牛奶一样的浑浊泪滴。与其说是眼泪,但量却少到甚至是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地步。
遥叹了口气。她暂时停住了刺入胶囊针头的动作。
也许……也许还有一丝转机,是吗?
“姐姐大人…………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作为妹妹我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的愿望。但是啊……
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对未来的期许是什么………但去试图去牺牲这个世界达成的存在,真的不会让你感到后悔吗?
在你眼前的这个世界真的、全部都值得憎恨吗——?”
身体娇弱但内心始终坚强的遥,大声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似乎是被过度担心之类的感情影响,她的双眼早已斟满泪水。
如同圣母玛丽亚一般纯善温和、近乎完美的诘问,到了龙澪的眼里却是近乎侮辱的挑衅。
自己和那些孩子不一样。自己从来没有打算爱过这个世界。
哑然了一会儿,龙澪漠然地露出苦笑,接着将视线对准远方的怪物,向悬崖的侧壁方向微微踱步。
“…………当然。我没有保护[她]的义务。还有,为了实现我的目的——那个永恒的所在,即使把[龙]拷问成恶鬼的模样我也不在乎。”
“……是吗。”
“这些算是你的遗言吗?”
“连玉子酱都要杀死的话,就先取走身为妹妹的我的性命吧。这本来就是你拯救的东西,还给你就是了。”
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被杀。但至少,在获得力量的一刹那要把玉子从这个该死的十字架上**。
遥挺起背部,用手抓牢了冰冷的十字架表面。
“……背叛者拥有的就只是渣滓般的生命,我是绝不会在乎的。还有…………
区区人类的你、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个东西吧…………”
她微微一侧身,同时像是恶作剧一般指了指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魔力连锁范围已经激起了大片的风暴。
密密麻麻的巨型针状物从天空投下。被称作Terminal Method(最终法则)的怪物在沸腾暴走的过程中,无意间伸展延伸到天边的巨大黑翼时、爆发的粒子聚合物。
那是可以顷刻间刺穿身体的利剑之雨吧。以暴雨一般的气势发出悲鸣之音、顺着面门砸了下来。
“玉子……!”
“遥……酱…………!!”
玉子的双瞳虽然暂时性地熄灭了希望之火,但还是在绝体绝命之时叫出了遥的名字。
被十字架束缚的左手微微向前一伸。触碰到了亲友的手指。
“可恶…………!!”
龙澪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突然下意识地将手中太刀的刀把投向了簇拥在一起的少女们。
刀柄微妙地划过两人的身体,角度刁钻地击溃了十字架的根部;在猛烈的颠簸之中,遥的身躯完全失去了平衡。
漆黑的剑之雨在崩塌的崖壁之间暴起了惊人规模的爆炸,浓烟瞬间铺天盖地而来。
但是,早已滚落崖边的少女们却与锋利的剑齿交错而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遥无力地拽住十字架的边角,随着那颗沉重之物下坠的同时发出悲鸣。脆饼一般崩塌的悬崖岩石块她们亦顺利地避开了小型汽车大小的暴虐台风冲击。
龙澪站在空荡荡的岩壁内侧发出迟钝的喘息。
“呼…………呼…………”
【为什么…………我会出手…………】
即便只是心血来潮,即便可能毫无意义……但拯救了遥的依旧是自己的手,自己的[剑]。
龙澪无法理解自己手中的行动。
但是,在坠落之中、逼近死亡命运的纪野遥,却察觉到了什么。
“姐姐大人…………”
【就这样坠落的话,结果还是会死的吧。】
【虽然有点对不起玉子酱……但这样至少也可以偿还姐姐大人的恩情…………】
浑身冰冷、坠落时产生的噪声令心脏不住地猛跳。
意识会随着身体的四分五裂而顷刻之间停止。
她一边浮现出期待的笑容,一边闭上眼睛。手中那颗危险的金属胶囊,不知何时已经脱手而去。
“嗯……?咦……?”
突然,沉重的身躯在冰寒之中进行的加速度死亡进程,戛然而止。
感觉到身体像是跳入了一条由热气团形成的浮冰之中,既感觉不到燥热也无法察觉寒冷,只是令疲惫不堪的肉体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周围是一个紫红色的温润世界。它以巨大的毫无预兆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睁大了瞳孔观察,却发现了熟悉的、类似椭圆形魔法阵之类的奇诡图案。
这是哪里?
死后的世界吗?
“这、这是…………!!”
紫红色的魔法阵世界依旧在下坠,不过,比起刚刚的那种极度危险的坠落速度而言,已经
不只是遥发出惊叹。玉子在稍长的沉默中慢慢地吐出声音:
“视觉上的…………好熟悉…………”
【如同高质量的特效一般炫彩的奇幻领域……难道……】
“…………是【远景魔术】吗……”
“真是的……你这个小姑娘也太鲁莽了吧、擅自把我的魔术当成什么了啊……!”
柔软的世界被一股力量慢慢溶解——原来这一切竟是是魔力结界。
从缺口处最先飘来的是一个文雅清脆的男性声音。明明是相当讨厌的声音,但此刻出现却不知不觉中猛增了一种男性特有的安全感。
是【那个变态】的声音。玉子的心底突然产生了如此的词汇。
“相信着奇迹的瞬间…………咳、咳咳,魔术就会降临于这个世界。”
“你非要说那么肉麻的话吗?真是的…………”
熟悉却模糊的男女争吵声,令玉子失神的双眼渗入了一点光亮。即使只是随着坍塌的十字架一同躺在地上,但拼命地向头顶的方向挣扎着仰视,也终于隐约窥得了一丝久违的光。
那是身躯略超于普通人的[骑士]的身姿。随着被[谛阿厄]的魔力因子在空气中渐渐消退,那些声音变得愈加接近记忆中的音色。
他们身上的奇光幻彩渐渐消遁于无,变为人形。
“终于…………来了…………”
记录在玉子最后的恍惚记忆之中的是,三个飞奔而来的人影。
摆着一张臭脸的白发男高中生。
犹如女神般美丽的金发少女。
跟在最后的是从一个没见过的,身材矮小的白发女孩。
浑身急促的疼痛带来了晕眩感。当感受到几人咫尺之遥的步伐时,眼皮却无力地闭合起来。
玉子早就数不清自己这样昏沉地睡过去几次了。
◇
“玉子……你们没事吧?!”
“——看上去不是没事的样子呢。”
狂奔而来的三人,正是千云、白神与圣弓棘。
“呼啊…………我真的、没法控制好那颗魔球…………”
奔跑在最后的千云发出狼狈的唉叹声。
通过UFO Cube的即时魔力锁定技术,总算是在爆炸发生时,释放出了足以捕捉数人的守护术式。
巨大的飞行载具降落之后,即使人类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严重受阻,但千云还是凭借Block Transmitter Ⅱ的热感知能力寻找到了那根被埋在浮土边的浮肿的十字架。
“虽然这种搜索手段有些作弊…………但我根本没有多余的体力制造谛阿厄了啊…………”
千云仿佛经历了长途马拉松的洗礼一般,连呼吸都难以维济,在深深弯下腰去的同时不断地吐着舌头。作为控制着飞行物的首脑,千云体内的魔力便如同蒸发脑汁一般快速流失,连体能也被一口气抽干。从南半球的某国首都开始,一直绷紧神经、并直接飞跃了近万公里所造成的消耗,令他无法继续支持[骑士]·[魔方]的身体。
在少女们积极地寻找着那颗消失的魔导光球的时候,他却只能跑在搜索队列的最后。
“好了………终于是找到这个要命的妹妹了…………”
“妹妹?难道是……”
白神与圣弓棘很快便冲到了悬崖底的碎石堆附近。按照机械仪表上的指示,十字架的一端像手臂一样朝扭曲着坍塌下来。
而那东西的附近,还躺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少女。
“啊………可恶、好硬啊……”
“唔唔……!”
玉子身上粉碎的白色硬物被一块块揭开,同时软烂无力的身体被从粘稠的不明汁液内强行拽了出来。
另一个失去意识的姑娘贴在十字架的一侧,用扭曲的手掌紧握着玉子的手指。
“‘玉子’吗……这就是千云君一直在寻找那个孩子吗。另外一个是谁?”
“博士…………她的右手…………”
圣弓棘看着失去意识的孩子们,正跪在她们身边,用手掌分别轻抚脊背,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
她紧皱眉头,拿捏不定的手指似乎在破损的伤口上不住地发抖。
“整条手臂都被切断了,创口的横截面也流出非正常量的异常液体…………还有,另一个孩子也很不妙。右侧肩峰过度偏斜,肩胛骨嵌入骨折状…………”
即使见过太多临界的天灾人祸,但对许久不曾接触的普通人类还是感到一点陌生。她的犹豫似乎证实了她还未恢复正常的医护检查状态。
“总之,她们现在就需要紧急治疗。我不是专业的医师,只靠回到这边的世界的我,也不可能提供再生魔力之类的能力了。”
千云从圣弓棘身后冒出来,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浮土上,呆呆地望着昏迷的少女们。
“这个小鬼……是玉子的同学吧。擅自从踏上了diamonds J的感应区,又擅自离开什么的……”
“那刚才说的什么‘绝对不是人’…………是指遥酱?”
白神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千云无奈地招招手,垂下头去:
“怎么可能……那股鬼一样的气息似乎是迫降到别的地方去了,连我也无法感知。”
“是吗……………………慢着。”
白神突然用食指抵住了千云的嘴唇。除了黑色的巨型怪物膨胀带来的噪声之外,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朝这里来了——”
那个声音的源头,正是充满异样与不详的阴郁天空。
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速度出人意料的飞快,犹如剑气一般的雄厚气浪将满地的碎石压迫着瞬间崩裂开来。
“唔、哇啊啊啊啊————”
“……博士、小心!”
除了获救的少女们以外,白神与千云也很快以身体组成了墙壁,以保护可怜兮兮的博士。
砂石与灰尘像雨点一样挥洒而下。
站立在那个坠落点爆发着的中心的人,似乎表情因扭曲而变得相当不悦。
她一身灰白色的魔力粒子薄层,在坑洼不平的岩层之上迸射出刺眼的白光。很快,她的存在引起了两名骑士的注意。
白神从未见过这个衣着怪异、白发缠身的阴郁少女。但是,她曾经在实时监控里数次见到过另外一人——
白色短发的【池鲤鲋龙一】。那并非是龙一本人,而是一个与其颇有渊源的有心人的伪装。
而她的气息、也是……
“——你、你是!?”
“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两个。Wine在临界的任务失败了啊……”
白色长发打着卷缠绕着、几乎遮挡住少女的双瞳。身上披着大量复杂而具有循环纹路的魔力通路。
还未等到出手,白神便被那股血淋淋的气息威慑得不敢呼吸。
直觉。即便只有直觉,还是可以通过一些微妙的事情察觉到真相。
“你,就是‘屠龙者’吧…………”
千云有些不理解白神的话,却在令人恐惧的气场中瞬间理解了什么。他紧紧咬住牙跟,对着那名少女激动地喊道:
“那么————龙一在哪里??回答我!”
“……哦?”
龙澪依稀记得这个白发少年的脸。她饶有趣味的一转头,用拇指对准了远方正在肆虐着的巨兽:
“哦…………呼呼…………
深信着魔术的使者居然会忽视眼前的【奇迹】,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呢。”
“你说什么…………!?”
“嘘、别吵了。”
白神用战栗地语调示意千云闭嘴。她用发抖的瞳孔在那名白发少女的怪笑与漆黑的巨兽之间来回徘徊……
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那也就是他们最初、寻找的目的。
“这、这怎么可能…………?!”
“哼呼呼呼…………[龙刃]已经彻底沦为了The Ultimate Devil(终末的魔王)的奴隶。
不止如此、现在的她根本无法阻止…………继承了主人的想法之后、她还会进一步、毁灭这个世界!!”
她如此说道后,便顺手从地上将太刀拔出。
那种熟练的持剑手法,也就是她曾经化身为【池鲤鲋龙一】的证据。换句话说……
她口中那恶魔般的宣言,完全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那个怪物、是龙一………?!”
千云惊异地张大嘴巴。在靠近Unstable magic field附近的灾变点时,他们都认为那是某颗危险等级偏高的斯伯特胶囊泄露造成的生物体异变,只是单纯的体积打了一点而已。
可是……
“……绝对,不可原谅。”
白神的绯红瞳孔中心渐渐失去了高光。同时,脸孔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可怕。
“不管那个叫龙澪的女人也好还是什么也好、我都要一口气射穿…………她惹火我了。”
“好吧…………接下来就是再次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千云微闭双眼附和着,再次拿起手中那迸射出些许火星的Knight Seal。
[骑士]间的战斗、必须继续进行。
◇
混战。以粉碎的大地为战场,力量强大的[骑士]们的角逐。
[骑士]·[魔方]的大规模魔法术式的障眼法,在荒芜的大地、山峦之间派上了大用途。
“来啊、来啊————你就这点能耐吗……?!”
黑色的巨兽在山峦上漫无止境地膨胀着、根本看不清原来的形体。当然,也根本无法察觉到龙一是否真的存在于那团灾源厄体的中心。
[魔方]·[终耀辉堂]的魔法可以塑造出无数个类人形轮廓的淡青色个体,身披飞翼一般的部件、于天际任意驰骋;同时,能够给予魔力浮游炮的类人形亦向巨兽发射了数排激光魔炮。
这场宏伟巨大的星球级迎击战就如同好莱坞拍摄的外星人入侵地球之类的电影,无论是烈焰烧灼的破败场景、还是魔力光导之间的交错,都达到了令人瞳孔烧灼的地步。
只是,分不清谁是入侵者而已。
漆黑的巨兽无论是坚固无比的防御、还是巨大的翅翼斩击,都可以堪称完美。力量与速度的完美结合的破灭性生命体,将施放魔力的[骑士]·[魔方]玩弄成了一个随时都会被扯成几块的滑稽小丑。
“啊啊…………这个、真的不行了!再打下去绝对会死的!!”
终于,即将崩溃的千云发出呼喊。一招不慎,他仿佛就会从战场的这根钢丝线上滑落、坠入无尽破灭的深渊。
另一方面。
[骑士]·[射手]与形体呈现不完整的[骑士]·[屠龙者]的追逐战在空中展开。
眼中迸射着仇恨烟火的射手少女,驾驶着腰下的伊卡利亚之岛不断缩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超高速的飞行之中,愈加剧烈的震颤使得炮铳无论发射出多少次炮火,都会被一股宛如纯洁的白色阻挡。
伴随着染上疯狂之色的笑声,无所阻挡的圣洁之光在空中肆意更改轨线——相比而言、魔弹的缓慢倾泻反倒像是无意识的胡乱射击。
眼见自己的攻击完全没有效果,[射手]的兽瞳迸射出原拾而凶戾的寒光。
“日曜·塞缪尔……!!”
在密集射击的同时加诸魔弹级别的移动速度、同时换上了内核具有高度辐射的日曜魔弹。
虽然使尽全力,但自己的魔弹连她身体的一点边角都无法擦到。超高速的机械之岛的移动与翼翅间悠然的滑翔飞行,距离连一点都没有缩短。
她完全是在戏弄自己。
“可恶……!!”
“哦~~她在这种世界居然还有同伴吗?”
白色的长发在空中挥舞着,仿佛也随着主人的口吻一同嘲笑着白神。
“那副什么都看穿了的表情真是令人作呕——给我认真点打啊、混蛋……!”
“就像一头护食的母兽一样。除了吼叫之外还能干点别的吗?”
“你知道什么吧…………将龙一吞噬住的那团黑色的巨物、真的是那个[魔王]吗?!”
“谁知道呢~”
龙澪既没有应和也没有否认,似乎只是在享受着一场小孩子闹剧一般的战斗。
“那股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力,就连我也未曾感受过它的存在…………
那种对不详的、对世界充满敌意的恶暗之力,到底代表着什么…………!?”
“呵、呵呵…………”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这臭婆娘!!”
白神彻底被激怒了。[射手]的兽瞳渐渐缩小、头顶青筋直挺。
世界已经被这个混蛋给搅得乱七八糟。而龙一也被彻底蹂躏成了失去理智的怪物。
【无论如何也要痛扁这个臭女人……!】
【可恶……不能再这样被当成白痴戏耍了!!】
急骤的狂风吹打、切割着[射手]的脸颊,手中的巨炮在瞄准准星的动作中慢慢迟钝。
“啊————————可恶!!”
在那一瞬,[射手]的身体从机械座驾上弹射了出去————
【塞缪尔之枪】的炮口的朝向变了——对准了飞行的反方向以后,[射手]扣下了扳机。
终于以全火力的状态下猛烈地发射了魔炮。受到了反冲击力的动能影响,她的身体最终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刺破云霄的金色弧线、同时挡住了龙澪。
“什么……?!”
龙澪还没来得及举起太刀。她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
巨大的冲击、亦使[射手]手中的巨型炮铳脱手而去。
“你到底对龙一——————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迎向龙澪的面颊的是、[射手]不顾一切的拼死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