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视线里突然转变成脏兮兮的天花板。污秽的液体从阴晦处划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斜线,然后滴落到我的脚底。
我紧张的不敢出声。发觉到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梦时,无名的羞愧和空虚感堵塞着我的心口,沉闷的疼痛似乎立刻就要剥夺了我的呼吸。
这种日子真是糟透了。
在日本,有多少个人抱着类似的这些想法啊——
【就算是这么去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知道了也只是给别人添麻烦】
【真的,无法原谅这样懦弱的自己】
【给大家添麻烦真的很抱歉】
我连产生这样的想法都觉得很奢侈。为什么无能的我会有这种想法呢?
“…………呼……”
我再次闭上眼睛。
一次又一次的呼吸,逐渐充实了大脑里的氧气。握着游戏手柄的双手从麻木直至苏醒——它们抗拒地把那玩意粗暴地将其扔向一边。
弹射着乱码一样的电视机屏幕还开着。
突然,头晕脑胀的滋味涌上来。就像是鼻子被芥末堵住,然后头部的所有器官一口气吸着剧烈的呛味。
我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了。
“呼…………累死了。”
我看着床边散乱的红丝,平抚着略微湿润的脸颊。
纷乱如麻的思绪似乎伴着房间一角的穿衣镜镜像慢慢整理清晰。
我的名字是八幡戟剑己。
正如常人所见的外表,我长着一副阴沉怪诞的灰白脸孔,既不丑也不帅;身形嘛,就是那种混在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普通者,一个年轻而毫无工作经验的社会吊车尾。
即使现在过着堕落、肮脏又枯燥的生活,但这样的我还是会记得自己的目的。
这里并不是我家。
在这个封闭的、甚至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即使是让我宅上一个月也没问题。
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过,代价是面对这间公寓住户们的严厉责问。如果不是我,这个房间依旧更改不了只能存放废旧品的糟糕命运。它说不定要感谢我才对。
“啊…………吵死了。话说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动静似的……”
废旧不堪的床脚边上好像是有老鼠在作怪,总是有响动。在睡得乱七八糟的被褥下,我将脑袋下的抱枕换了个位置,我准备继续睡。
即使真的起床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吧。血色的发丝绝对又陷入乱糟糟的状态了。
“咚、咚咚————”
这些老鼠是打算吃掉我么。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是什么声音啊。就是那个声音吵得我不得不望向门板上的穿衣镜。
喂、喂……该不会是——
那不是我的幻觉。那个逐渐清晰、急促的声音绝对是存在的。
“——砰、砰!!”
房间的门被重重地锤击着,似乎门板随时都会随着窄小的房间坍塌一样。
一个活跃而清脆的少女喊声,穿透了脆弱的门——
“————剑己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再不起床的话、中午的饭就又要被爸爸吃光了——!”
听到这种声音,似乎能够令濒危的老者感到年轻生命的希望。
没错,表妹就是那种充满阳光、活跃,甚至有些一丢丢凶暴的稚**孩。
“啊…………我知道了!”
我下意识地回复她。我真的很担心这房间的门。
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像是泄气似地将身上的床铺一口气甩到地板上。
已经,多少天没有出门了?
我虚伪地问着自己,接着用力地打了几个哈欠。睡乱的深红色卷发挡住了我模糊的视线,但熟悉的梳洗动作却没有因视觉的疲累而中止。
从床上起来后,向右走出不到两步便是洗手台。
右手边是一个小马桶。
左手边是小电饭煲和灶台。
最后,除了床就只有床板下的折叠式衣柜。虽然说那里也没有几件衣服就是了。
这些东西早就锈迹斑斑了,但还勉强能用。
是因为我的到来,使之成为了一个便利的简化型全能房间。
最初,这里还只是公寓的一个小仓库。但决定住在这里后,我却一眼相中了这个窄小却安静的世界。
我穿好了黑色的便装,从床头的缝隙中抽出了几张被撕破的画稿,胡乱塞入书包里。
下午还要继续翘课的话…………不行的吧。
虽然真的不想再上那种愚蠢的课了,但是洵做的料理还是很可口的。
“好————看在今天是没有太阳的超好天气的份上,就勉强学习一样吧……”
我真的很讨厌充斥着阳光的那种大晴天。那种热闹而虚伪的氛围,除了让我感到恶心就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门久违地被推开了。窗外天色似乎昏暗不已,我那受到饥饿影响的阴郁心情瞬时舒缓了几分。
我抻着懒腰,身上许多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脚顺着料理的香气移动,走了没过一会儿——
“爸你真的是太过死板了…………现在已经不是昭和男儿的时代了,谁还会追那么老的电影啊……”
是表妹的声音。
“哪里有时代的问题了………你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实在是太过松懈了、根本分不清现实…!”
客厅里是一对父女热闹的谈话声。说是交谈,但女孩活跃的声音却总是在无形中刺痛着我。
那种真挚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是表演不出来的。
就是和自己的亲人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抒发心中的不平的波浪。
“咳咳……”
我咳嗽了一声,低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入客厅。即使看不到,按照直觉也可以轻声地坐在餐桌附近唯一的空椅上。
饭桌上各式各样的料理发散着热气,但自然流畅的交谈声却戛然而止。
他们是我的表亲。
那是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几近一成不变的一对父女。一个是坐在轮椅上沉稳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永远活泼兴奋着的小姑娘。
如果刚好发觉了自己的存在,前者便会化作一副冷峻、不耐烦的模样,后者则是变成了可爱谨慎的乖兔兔状态。
理由就是,我的外表早已堕落成了异常颓废的神经质加尼特族了吧。会被另眼相看也是难免的。
“……呃…………”
我欲言又止,僵硬的手指摸索着拿起了筷子,胡乱吞了几口米饭。
我知道舅舅一定在看着我。真是令我感到可气又可笑,我寄居在他的家里,但现实却强迫着我——在他身上,没有不令我不讨厌他的理由。
舅舅名叫鬼月津门。他是与自己认识的某个男人的弟弟,是自己名义上的表亲。
三年前,鬼月津门与同僚们被卷入了某起严重的暴力事件。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因脊柱断裂引发的下肢瘫痪却令他丢掉了饭碗。
从事的新工作是画少女漫画,就是那种专门为宅男们提供精神污染产品的垃圾职业。
这个职业在他眼中似乎太过随意,所以他总是留着乱糟糟的胡渣,穿着满是褶皱的旧T恤,简直像个窝在家里的流浪汉。
但是,那些都不是令我讨厌他的理由。说真的,拿出那些无聊的小事来,我比舅舅强不了多少。
我所讨厌的是——他的存在。
只是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男人。
对了,我还没说过吧。
我是为了调查一个男人的死因,才来到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