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荞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安静地将枪口抬起。
一路上有“分身”做掩护，加上设备干扰，应该可以瞒过对方的雷达。
而现在，距离已经近到了可以用人耳听见的范围。
现在比较流行的火装都带有拾音设备，可以过滤噪声，放大关键的声音。如脚步声，引擎或者机械声。可以将一公里以外的窃窃私语听地一清二楚。
目标距离白泽在六千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是主战步枪的极限射程。
如果穷奇的装甲同样是“FNCT复合装甲”，那么主战步枪的杀伤会相当有限。
单论威力的话，天道，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的是，天道的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
白泽的极限机动速度约1.25马赫（425m/s）。
也就是说，需要至少十五秒来接近敌人。
这个时间，足够对方的火控系统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可安问洛荞。
“没有。”洛荞摇摇头“那个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是需要点时间采集数据。”
他把那个贴身的小铁盒拿出来，将一颗糖丢入嘴中。
“抓稳了，接下来，会有些颠簸。”
强大的推力将可安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只有在这时，才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惯性这种东西的存在。她的身上仿佛压了好几袋死沉死沉的米，让她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风呼啸着，呼啸着。
哪怕气动外形不甚优秀，核聚变产生的巨大能量也将沉重的白泽加速到了接近音速。
“只要推力足够大，连砖头都能上天。”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吧。
超低空飞行，气流的不稳定性让白泽不断颤动。
稍有不慎，就会一头扎在地面上。
洛荞全然不在意，他只是在加速，加速。
近防炮的弹雨化作一张金属的大网，想将这只白色的快鸟一网打尽。
洛荞则轻振他的“羽翼”，向上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从网中优雅地穿行而过。
三千米，两千米。
弹雨越来越密集。
一千米。五百米。
感应地雷不断从洛荞的身后跳起并引爆。
两百米，一百米。
目标已经近在咫尺。
洛荞将推进器反身向前。天道同时充能，执行发射程序。
浓雾的另一边，传来电磁炮充能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
两边的超级武器同时发射。
像是初升的太阳，又似陨落的星辰。两股炽热的能量相互碰撞。有如那飞龙，穿越逆风而行。
巨大的声响让鸟兽齐鸣，成群地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方圆数里的浓雾被强大的爆风吹散，在这终日浓雾萦绕的“雾缠之领”之中，阳光，首次如此直接地临幸这片土地上的万物。
超高温电磁炮的炮弹被蒸发，一切，都被那强光吞噬，化为分子，乃至原子。
万物被撕碎，撕碎，再撕碎。直到再无法寻到他们存在的痕迹。
主战步枪因受损无法承受这次发射的能量，在发射完成后扭曲变形，失去了作用。
看向对方，已经完全寻不到他的痕迹了，更无从判断是死是活。
洛荞将火装停下散热。
通风口炙热的空气瞬间蒸干了地上的水洼，在白泽的脚边生成了整整水雾。
“将军。”不知从何传来了通信。
一道寒光闪过，变形的主战步枪被砍成了两半，随即爆炸。
多亏洛荞向后轻跳，勉强躲过了攻击。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敌人的样子。
一台全黑的火装，手持两把弯刀，刀刃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个头是白泽的两倍有余。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种不详。那是嗜血杀戮的猛兽。是为了屠戮而诞生的最终机器。
“不错”对面通过无线电联通了白泽的频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男人。“没想到你能活生生撕开我布下的口袋。”
可安想关闭通信，却被洛荞阻止了。
“你也不赖”洛荞说道“用分身吸引我们近身肉搏，就不怕被反咬一口吗？”
说罢，白泽后背的装甲打开，洛荞从中取出一柄长剑。剩余的装甲片自动组合了上去，形成了剑刃与护手。
剑刃的装甲片尖端再次被打开，暗红色的光芒闪耀其上，发出让人不悦的鸣动。
这就是“锋镝”的完全体。
云汉所使用的匕首，本就是为火装所设计的新型近战兵器。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男人回答道“拜你的攻击所赐，我的‘分身’们已经全部瘫痪了。所以，来场骑士对决？如何？”
“我听说‘鸢尾’人决斗都会用硬面包。”
“那种面包可比石头还硬。”
洛荞摆好架势：“‘天问武装安保外派五组’，洛荞。”
对方向洛荞行骑士礼以做回应“‘原枫叶第三突击队队长’，阿尔道斯·霍夫曼。”
“霍夫曼？”洛荞稍有迟疑。
电光石火之间，穷奇手中的弯刀已经架到了白泽身前。
穷奇不仅有着体型的优势，架势还相当稳健，几乎没有可供反击的破绽。
白泽只能被迫躲闪。
一刀，两刀，三刀。
出刀的速度相当之快，并且刀法娴熟，每一刀都封在了要害之上，要么退，要么死。
躲闪间，穷奇的刀刃划过旁边的大树，足有五人才能环抱的大树顺着切口轰然倒塌。切面光滑如镜，好似被上了一层蜡。
白泽驾驶室内的警告声不绝于耳。后备能量只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活动时间。
霍夫曼很清楚白泽的状态，所以并没有急于给它致命一击。
他正在通过不断攻击来牵制洛荞。
一旦洛荞动了逃跑的念头从而露出破绽，下一刀，他就可以将白泽一分为二。
说实在的，他有些失望，当洛荞用着无比高超的技巧强行突破防御网时。他开心极了。那种狂喜，哪怕是一口气抽上一整条烟都比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多少年了，这是他碰见过最难缠的对手。
狡猾，敏锐，且身手不凡。
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让他如此狼狈的人。
他确实是在利用“分身”引诱白泽现身。但他，也确实失算了。
如果不是经验和直觉救了他一命，他现在已经被分解到空气中，到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他开始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所制造的巧合。
白泽的驾驶室中，洛荞紧张地应对着穷奇的攻击。
“怎么样了。”洛荞问道。
“还差一点。”可安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再给我一分钟。”
“三十秒。迟了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至少四十五秒！”
“别废话了，动作快点！要来不及了！”
白泽被穷奇逼到了一处山崖。
剩余的能量已经不足以让它飞行。
白泽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霍夫曼看了眼时间，他估摸着白泽的能量已经见底了。
他是故意将白泽引导向这里的。这在他的计划之中。
失去了飞行能力的白泽就好像是折了翼的飞鸟，无路可逃。
是时候，给它最后一击了。
穷奇的攻击愈发猛烈，白泽渐渐难以招架。
突然，白泽右脚踩空。山崖已经近在咫尺，再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面对如此明显的空档，霍夫曼并没有大意。他娴熟地闪过了白泽犀利的反击。
强弩之末的小聪明，看来，洛荞终究也只是这种程度。
霍夫曼握紧手中的弯刀，猛地发力。穷奇修长的手臂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暗红色的刀光闪过。
白泽，被一分为二。
这一刀，正对驾驶舱，驾驶员绝无生还的可能。
弯刀劈开驾驶舱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洛荞的惨叫，狭小的驾驶舱中，他尖叫痛苦的模样实在是难看透顶。
看来，自己真的是看错了。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霍夫曼长叹一口气，准备拿出香烟轻松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后背发凉，一股电流游走遍他的全身，义肢都有些不听使唤。
那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架起弯刀向后飞去。
而下一瞬间，穷奇的其中一只手便不翼而飞。
看不见敌人。
但那崭新的切口，和链接系统传给义肢的痛觉，无比真实。
“是谁！还有敌人！”
片刻后，陷入恐慌的霍夫曼居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雀跃不已“果然！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洛荞！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什么都明白了。
在拖延时间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霍夫曼狂笑着，向前方的空气挥砍，一只手的挥砍精度和频率已经大不如前。
随后，他仅剩的一只手臂也不翼而飞。
剧痛传遍了他的全身。就像是他自己的手臂被砍飞了一般。那种痛苦是如此真实。
随着显示屏的一阵模糊，白泽，赫然出现在了霍夫曼的眼前。
那个刚刚被自己亲手拆成两半的东西，那个刚刚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驾驶员。
从地狱爬了回来。
并用那把长剑，指着自己的驾驶舱。
“很精彩的对决”洛荞说道“我有话要问你，想要活命，我劝你别做傻事。”
“哈哈哈哈。”霍夫曼全然没有战败的失落“不愧是‘曙光的铁骑’，你完全配的上这个称号。”
洛荞将长剑向前移了些许，剑尖刺破了驾驶舱，只差分毫就能将霍夫曼化为肉酱。
“我很讨厌这个称呼。”
“你想问什么。”
“你所知道的全部，关于看火人。”
“你认为我会说吗？”
“我不认为假借他人名号的人，会有那么硬的骨气。”
霍夫曼的笑意更浓了。
“把你的剑向后挪一挪”说着，霍夫曼打开了驾驶舱。
洛荞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眼前的那张脸，和教科书中的分毫不差。哪怕是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个事实——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阿尔道斯·霍夫曼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