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Z坐在床头。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坐了起来，打算熬个通宵。
白天的事仿佛刚刚发生。
她在苦恼。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白天做的确实有点过分。
不仅擅自离席，还放任自己的手下羞辱了老爷。
她不清楚自己的愤怒是从哪来的，是在保护恩人大哥？还是因为老爷把自己当成筹码这件事？
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要因为这件事生气呢？
商人，习惯了筹码的概念，更何况还是护卫。
老爷付了钱，自然有拿自己当筹码的权利。以往也是如此，接手了这份工作，就要有赌上一切去守护雇主的觉悟。
可，试问自己。
就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或者说，就是无法接受老爷把自己当筹码这件事。
而且，决斗的理由是她。
为什么？
Z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种事。不是好与坏的问题，就是单纯的······不明白。
一种莫名的躁动在Z的心头碰撞，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脸颊已经红到发烫。
“想这些也没用！”Z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走向洗手台，想用水给自己的脸颊降降温。
冰凉的清水并没有如想象中流出。
也是，这种驻扎营地，淡水是相当珍贵的资源。哪怕被恩人大哥礼如上宾，也没办法随意挥霍。
那，老爷现在又在哪里呢？现在他那边有水吗？
“不对。”
注意到自己的思绪又绕回来的Z摇了摇头。
她很烦躁，但是，不讨厌。
就是······坐立不安。
她很疲惫，但就是睡不着。
于是，她下定决心，出去走走，吹吹夜里的凉风。
哪怕是深夜，雾还是没有散，自然也看不到什么月亮星星。倒是基地里那几盏探照灯，可以充当无聊的替代品。
Z不自觉地走向停车场。
有精神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捣鼓捣鼓机械什么的。
而且，这种时候总有些家伙在赶工调整设备，去找他们说说话也挺好。
路过一片营房的时候，Z隐约间看到了一个白影，雾太浓，看不太真切，一转眼，又消失在黑暗里。
她也没多想，看错这种事，每天都要有那么一两回。
路上，她的心绪还是没法平复。
道理上来说，她现在应该很反感老爷才是。毕竟平时这种纠缠不清的俗人，自己都会让他滚远点。
可能······
“呦，老大。”老凯招呼Z“你怎么还没睡。”
停车场的周围横七竖八的睡着小弟们，看来是太累了。
“就，睡不着。”
“那，来点？”他指了指地上的食物。
那是之前晚宴上的菜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顺了一些出来。
“那个，对不起啊。因为咱，大伙都没怎么吃。”
“不怪你，要怪也是怪那小子。真是的，毛毛躁躁，不知分寸。”
“其实，咱的气已经消了。就是······不知道老爷······”
“他捅了那么大篓子，也需要点时间自我反省，之后再去找他道歉就是。”
Z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老大，这可不像你啊”老凯带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放在平时，你可不会管这些。”
“就，很烦躁。也比较怕······”
“怕什么，生意黄了再找下家就是。”
“不是那个意思，就······”
老凯将食物送一口到嘴里。
“老大你啊，终于到这个时期了。或者，这种时候，该称呼你大小姐？”
“什么时期？”Z云里雾里。
“没什么，没什么。这种东西，说明白就没意思了。”老凯清了清嗓子“不论老大你的选择是什么，兄弟们永远跟在你后面，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什么选择？什么内心？你在突然说什么，咱怎么听不懂啊。”
“不说了不说了。”老凯打断了话题“老大，来吃雕鱼片。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咱可不记得有在当小偷的小弟。”
“这不本来就是给我们的吗？怎么能叫偷呢？最多叫窃。”
Z将鲷鱼片吃下肚。
冰凉，滑嫩，淡淡的鲜味，还有海水的咸味。
心里那些烦躁和忧愁，似乎也消解了一些。
云汉从睡梦中惊醒。说是睡梦，倒不如说是昏迷更合适。
四周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天杀的，居然在自己的饭菜里也下药，真是个狠人。”
云汉同意了游侠的提议后，就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擒住，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前，云汉就一直觉得整个人不太对劲，昏昏沉沉的。
游侠很显然不会让自己死，不然他不会大费周章来警告自己。
至于留着自己有什么用，云汉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一场赌博，他完全可以把那群杂鱼杀了，之后把整个基地闹得天翻地覆。但这样一来，无疑是把同伴置于了危险之中。
小空身边有绯雾和霜，但很难保证他不会和Z翻脸。
况且，现在的情况也不算糟糕，如果自己被抓住，很大概率能在这里找到那个人。
云汉的视力渐渐恢复。铁栅栏，水泥墙，密不透风的围墙，如云汉所料，这里是牢房。
云汉在昏倒前，往头发里卡了根铁丝。
他见四下无人，随便用铁丝在那个锁上捣鼓了几下，牢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牢房很昏暗，几乎没有灯光，连看守都没有。
阴森的气息充斥在这里，阵阵凉风让人后背发毛。
腐臭的气息和霉味让人作呕，每吸入一口，都让人感觉胃在翻江倒海。
四周很安静，安静极了，就像没有活物一般。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伴随着一声低吟，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浮现在黑暗之中。
身影渐渐靠近云汉。
一步，一步。
不像是活物，只觉得它是某种活尸一般僵硬。
渐渐地，能看到他的全貌。
银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到地面，血红的眼睛仿佛发着光，皮肤白到透着粉色。
和奇幻小说中描写的吸血鬼别无二致。
但，云汉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快步迎了上去。
“枭，太慢了。”
“你果然在这里，雪。”
还没等云汉说完，雪直接倒在了云汉的怀抱中。
“好累，枭，抱着我走吧。”
雪是典型的运动白痴，硬要说的话，可以评个二级伤残。一次步行移动的距离不能超过一百米，稍微跑两步就会气喘吁吁。
“绯雾和霜呢？还有小空，他们安全吗？”
“姐姐在陪着小公主，应该没事。废物组长跟着火装队去调查情况了。”
说完，雪熟练地攀上了云汉。
云汉顺势一个公主抱，将她抱在了怀中。
因为基本上不会好好吃东西的缘故，雪很轻，病态的轻，轻到一阵风都能给她吹跑。
“枭，是不是先要找件衣服。”
云汉刚刚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衣服和装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现在的他，只剩一条短裤。
不巧的是，雪也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连衣裙。
雪冰凉的体温和肌肤滑嫩的触感不能说不让人心动
这场面，一时间，略显尴尬。
“你就将就着忍忍吧”云汉说“这我上哪搞衣服去。总不能随便扯个烂树叶吧，那样更奇怪。”
“雪，不讨厌。雪只是有点，害怕小公主。”
“喂，不要说的好像我在干什么出格的事好吧。你和霜真的没一个让人省心。”
“雪在说真心话。”
“好好好好”云汉附和道“这监狱怎么回事，连个看守都没有。”
“关于这个，枭到门口就知道了。”
云汉走上阶梯，这里似乎是监狱的最下层。
石砖砌成的阶梯不断向上延伸着，周围的布局是很经典的避难设施。不难看出，这里应该是由避难防空洞所改建的。
“想不到连你们都进套了”云汉说“我原以为你们会再精明点。”
“雪要澄清一点，雪没有被抓，雪只是在保护其他被抓住的人。”
确实，如果是被抓住的，以雪的体能，不可能打开那扇门。
“这里还有其他人？”
“不是我们的人。”雪回答道“应该在这里关的有段时间了。”
“为什么？”
“不清楚。雪想找人问问情况，结果他们都被吓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雪把脸往云汉的胸上一埋，看得出来，她在生闷气。
“这种环境下，也难怪他们认为碰到鬼了。说到鬼······”
“枭是想问那些灾兽是吧。”
“你们也遇到了？”
“我们在等待的时候被那群灾兽袭击了，还没等我们开火，就被一个自称游侠的人救了。”
“如出一辙啊。”
“无聊的把戏罢了。”雪的脸埋地更深了。
这下云汉就不清楚她在赌什么气了。
“废物组长和姐姐说要去看看情况，毕竟路也不通，周围的疑点也有很多。”
“将计就计是吗？你们没吃他们准备的饭菜？”
雪点了点头。
“因为废物组长直接开了辆火装跑了，搞得所有人都忙着去追他了。”
“说起来他确实是个一级机师来着。也难怪游侠对我的反应那么大，原来关键点在饭局上。”
“无聊且老套的诡计”雪说道“但碍于面子和社会关系不得不上钩。”
“这就是所谓自己给自己准备绞刑架不是吗？”
雪盯着云汉，因为姿势的关系，两个人的脸很近。
“可惜，枭也上钩了。”
“不然呢，我总不能站在桌子上大喊：‘那个人不是好人，大家快抓住他吧’。”
“狼人杀”雪说道“重点不是你是谁，而是有没有人相信你是谁。”
“有救命恩人这个先入为主的人设，他们可以说是占尽了主动权。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绑架？诱拐？杀人越货？”
“雪觉得有点出入”雪用脸颊蹭了蹭云汉。
云汉实在不清楚这动作的含义，于是乎就无视了动作，专心听雪讲话。
“雪觉得，他们的很多行为意义不明。如果是杀人越货，那么枭就不可能活下来。但如果不是······”
云汉终于走到了监狱的出口。
推开那扇门，云汉终于理解到雪后半句话想说什么。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堵尸墙。
由大量尸体堆叠，修砌而成的尸墙。
尸体的腐烂程度不一，有的已经成为白骨，空洞冰冷。有的则尚存一些外部组织，血肉，腐烂物混杂在一起往下滴落。
它们有的从尸墙中伸出手来，招揽生者的灵魂和精血。有的残忍，扭曲，诅咒这世间的一切。
尸墙往前延伸足足有一二十米。粗略估计，有四五百人殒命于此。
云汉不是没见过尸体，只是这画面实在太过冲击，加之扑面而来的腥臭味，云汉干呕了几下。
雪捏住自己的鼻子，反而没有云汉反应那么大。
到底是怎样的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
让逝者受辱，让灵魂无法安息。
他似乎在以此为乐，因为尸墙的尽头，竟还有人类白骨所构建的雕像。
雕像的材料显然不是来自同一人，但被硬生生拼凑成一个人体。姿势妖娆妩媚，让人后背发凉。
“现在枭知道，为什么没有看守了吧。”
“在这种地方守夜，光是想想都会发疯。”
“所以，也没有人想要逃跑。”
云汉点点头“一般人哪能经受住这种折磨。况且外面还有浓雾，就算硬着头皮闯过这里，惊慌失措之下同样容易送命。”
尸墙的不远处，就是一道悬崖，深不见底，不知有没有冤魂坠入其中。
“很奇怪。”云汉说“基地里的人甚至都没怎么摸过枪，他们能干出这种事吗？”
“雪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在那之前，雪有一件必须要干的事。”
“我和你想的一样，或者说，正因如此，我才过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