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环境艰苦到一定程度，总有一部分人是“多余”的。当有限的资源摆在面前，这种电车难题就会一遍又一遍的上演。
卡梅尔的分配方式非常暴力且直白。
领取物资，上缴“列斯食堂”，根据多少，换取“石头”和“树枝”。其中石头代表罐头等高级品，树枝则是干粮等主食。
每次可以使用的“石头”和“树枝”有上限，最多不会多于一个人一天的标准粮。
但，在这里，有一条铁律——任何人，不得私藏食物。
所有的人必须要在食堂进食，不得将食物带出食堂。
据这里的统治者也就是列斯所说，这是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暴力和不公。
因为一旦允许了外带，就有交易的空间，就会自身各种各样的犯罪，也就失去了废除钱币的意义。
强者会以此欺压弱者，身强体壮者会愈发雄壮，弱小无力者会越来越瘦弱，直到无法反抗。
但，他忽略了一群人。
那群无法自主行动的，卧床不起的，那群真正的弱者。
他们无法去食堂进食，也无法去领取物资。只能依靠亲人，朋友，才能存活。
这种时候，列斯成了他口中的强者，无情的剥夺着这些弱者生存的权利。
一个小女孩从怀里拿出一罐青豆罐头。
这种环境下，能见到一点绿色蔬菜，实属不易。
她颤抖着，将里面的内容物用勺子，一点点地喂给她四肢瘫痪的妈妈。
然后，她的妈妈笑着。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是她这四天来吃的唯一一口东西。
重伤，加上营养不良，让人的身体就像风中残烛。
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他们是亲人的“负担”，是社会的“负担”。
但同样，他们又无比重要。
小女孩哭地很伤心。
在这一刻，她成了孤身一人。
这个世界中，孤儿很常见，如果在福利体系好的要塞都市，他们能在福利机构的帮衬下健康地长大。
但，在这里，整个世界的恶意都压到了她一人头上。
她要在满是饿狼的森林中颤抖，死去，或者，学会生存。
云汉向来对孤儿这个词没什么感觉，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在这一瞬间，那种大地崩裂的绝望，那种仿佛窒息的悲伤。像是要把他一并吞没一般。
他走出这个隐蔽的小房间。
看门的人特地叮嘱他要小心别被发现。
他们的食物都是没有上缴的，被发现的话，会是灭顶之灾。
游侠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
他们也不想惹麻烦。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默许这种情况的。在这种注定没办法救下所有人的时候，这些人成了最先沉没的那艘船。
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法则。
“枭，地址发过去了。”霜又向云汉发来通信“小心你的周围，‘口袋’动了。”
云汉在他行动过的地方埋了些信号发射器。
既然有反应，那就证明，这里的人已经开始追查昨晚的少女，也就是米娅的下落。
要接的人是米娅的弟弟，他住在另一个聚落当中。
当云汉赶到时。
他看见一些士兵，正在将一个又一个人压入车内。
趁着那些士兵不注意，云汉从二层的楼道窗翻身进入了建筑内部。
现场已经基本被清扫干净。
那些“累赘”被抛弃在了，原地。
他们挣扎着，有的爬下了床，因为下肢无法行动，死死地盯着自己亲人被带走的方向。
待士兵全都走后，云汉进入了房间。
又是一片凄凉的景象。
“枭，找到目标了吗？”霜在通信中回答道。
“找到了······”云汉的语气有些失落“目标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大概，在昨天晚上就已经······”
霜把这个消息复述给了米娅。
出乎她的预料，米娅居然笑了出来。
“是吗？他走了吗？他终于可以不受折磨了吗？”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啊，没能让他吃上他最喜欢的炖牛肉。”
她在微笑。
对她来说，弟弟的死似乎是一种解脱，或许对他本人也是这样。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半只脚踏进地狱的。
霜退出了米娅的病房。
一两分钟后，门里，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那啜泣，持续了很久。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云汉在通讯中问道。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霜反问。
“他们的兵力不明，但看起来没有火装部队，所以只要用重火力交替压制的话······”
“达令，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霜说道“我是想问，如果你是这里的管理者，你又会做什么。”
“最少要保证所有人的存活，我并不想抛弃任何一个人。”
霜叹了口气“达令，这里不是天问。一切的正义与良知是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之上的。”
“但至少，我们可以······”
“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霜说道“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完成你心里的自我救赎与满足，这样对这里人民，也是一种不负责。你有想过，这样的体系被打乱之后的结果吗？你有时间和能力在这里重建秩序吗？”
云汉不说话了。
这一路上他看到的很多，太多的无能为力积攒到一起，让他总想做点什么，但都事与愿违。
“这里的人民会给出他们的答案，这容不得我们这些外人插手。”霜继续说“旧历时代，有个国家，仗着国力强大，四处宣扬他的正义与人道，结果，所到之处全是民不聊生，经济崩溃，你是想走他的老路吗？”
“霜······”
“怎么了，达令。”
“你今天，也有些不对劲。”
“说什么胡话呢，我可是达令最亲爱最可靠的小甜心啊。”
她那些话，有多少是在说服云汉，又有多少是在说服自己，不得而知。
狼嚎特种部队毕竟是战斗部队，情报功底显然不如云汉他们，待周围安全，霜便带着米娅返回了营地。
现在，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云汉也随后赶了回来。
和Z 一行人互通了信息后，他才明白，自己刚刚的想法究竟是多么有勇无谋。
“我感觉······”小空说道“有点像哥哥会说的话。”
“洛荞？你说他会在这？”绯雾摇了摇头“他如果要避风头，完全可以往南走，那里的管理者是他的旧部，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很方便。”
“可······”小空有点委屈“我感觉，就算做梦的时候也······感觉哥哥就在身边。”
“可能是离开了太久吧”云汉说道“毕竟你们兄妹很久都没见面了。”
在云汉的记忆里，上一次看到他们兄妹团聚，还是在春节。
小空抱着怀里的灾兽，把脸埋了进去。
云汉这么一说，让小空更担心起来。
她怀里的小灾兽发出噗噗的叫声，用那毛茸茸的脸颊蹭着小空。
这是绯雾从雾缠之岭带出来的“元凶”。个头不大，长得像是大号的刺猬，全身毛茸茸的。
它完全没有攻击性，甚至还有些胆小。
没过多久，就从隔离笼中被放了出来，变成了宠物一样的东西。
因为没有学术命名，所以，众人暂时称它为“噗嗤”，原因就是，它释放浓雾的时候，会噗嗤一声涨得像个半人大的气球。
“老爷”Z也进到了众人讨论中。
如今，无论是小空还是大家的身份，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咱觉得，还是赶快上路的好。那个女孩子，咱还有余力去照顾。”
“你的意思是，带她一起上路？”云汉问道。
“没错，把她留在这也是等死，一个人的话，咱们的补给还消耗得起。”
“那之后呢？”绯雾问“路上可能有千百个同样遭遇的人，你也一起带着吗？”
“咱不知道”Z说“咱只是觉得，都到这份上了，还磨磨唧唧未免太娘娘腔了。”
“那个，Z小姐本身就是女孩子啊。”小空在旁边吐槽道。
“啊啊啊，总之，咱不能放着这个人不管。”
“霜呢？”绯雾看向在一旁不做声的霜。
“我没意见，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不会在意我们带走他们一两个逃犯的。”
雪的小玩偶也在霜的手上疯狂点头。
“那，这样算是大多数赞成了。”云汉说道“给米娅安排个住处，让她和我们一起上路吧。”
绯雾看着这个情况，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谁让他这个组长向来心软呢。
“老大”老凯传来了通讯“周围有灾兽的信号，很远，而且没几只，需要去清除一下吗？”
这种事情是经常有的，一般来说，选择等待他们走开是最好的选择。
“放他们在那吧，注意观察他们的信号。”Z对老凯说道。
“了解。”
夜晚，渐渐降临了。
这一天一夜，对云汉来说经历了太多。
他很累。
在天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而现在，他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渴望着力量，但，想起霜的话，他又不知道，这力量到手后究竟该如何。
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这里的统治者？S级灾兽？还是整个世界？
他像落入了泥沼之中，越是用力挣扎，就会陷地越深，直到精疲力竭。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了一阵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哎呀”
之后，是一声做作的惊叫。
“亲爱的好坏哦，睡觉都不老实。”
“你自己没有床吗？”云汉没有理会钻进他被窝的霜，让出了一个空档，避免和她再次接触。
然后，他又撞上了另一个冰凉的肉体。
雪已经占据了床的另一边。
“枭，逃不掉了。”
“你们两个有病啊。”云汉坐了起来“滚回自己的屋去。”
“啊，亲爱的真大胆，人家都没有穿衣服。”
霜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这个举动，让平时就穿着那单薄连衣裙的雪冻得一激灵。
“你就差穿上防弹插板了”云汉说道“把被子给雪吧，再过半分钟她该冻死了。”
“亲爱的看起来很失望啊，是不是真的希望我······”
“直接说什么事吧。”云汉砸了下嘴“要是这时候小空来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去和她解释。”
“小公主已经睡熟了哦。”
“确认，熟睡。”
“你们两个······”
霜把被子一股脑地丢到雪身上，然后用食指按住了云汉的嘴唇。
她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没什么。”
她坐在床边上。
“就想找人说说话，或者，不说话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