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M-404号废墟。
李诚昇他们已经是是第三支来到这里的小队了。
环境测绘，沿途低级灾变的清理，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任务却因连日不断的雾气只完成了不到50%。
而且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先前两支开拓者小队遗留下来的痕迹，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真的没问题吗，每次都这样提心吊胆的，我说，等这次任务结束以后，我干脆退队去当偶像好了。”
“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要是是队长的话说不定还行。”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李诚昇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很多话?”
缀在队尾的那名拾荒者尴尬的笑了笑:“说说而已嘛。”
“队长，要不干脆放弃这次的任务吧，我这几天心慌慌的，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是啊，放弃任务的惩罚随然很重，但挺挺也就过去了，总比在这里不明不白地死了要强。”
“别在这乌鸦嘴啊！”
另一个人给了先前说话的那人一下。
李诚昇没有说话，但他知道队内的大部分人肯定也有退缩的想法。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耐心和勇气都被消磨得差不多，再加上对未知的恐惧，想要退缩也是人之常情。
李诚昇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道:“至少要将任务进度推到40%，顺便看雾会不会淡一些，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迷失方向。”
虽然不是立即撤退，但总归还是差强人意。
“得救了一半啊～”先前说话那人松了口气，赶紧两步朝队伍靠拢了一些
他走的时候脚下没注意，踩到了某个东西。
“别…过来…快逃！快逃！”
那人吓得跳了起来，回过神后才发现只是一支录音笔。
李诚昇将它捡了起来，通过上面的开拓者图标推测这应该是前两个小队遗留下来的。
他按下了播放键，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录音里的环境十分嘈杂，有嗡嗡声和电流音。而且声音的主人当时一定处在一个非常恐惧的状态。
除此之外，无法在推测出别的有用信息，就连这段话是说给当事人听的还是警告后来人的都无法分辨。
单从录音效果来看，应该是前者。
但无论怎样，在场的人都被录音搞得紧张了起来。
“至少两人一组，向四周分散警戒，这里很有可能会有怪谈级以上的灾变。”
李诚昇果断下达了命令，他能在16岁就当上拓荒者靠的可不是脸。
他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营地]统一分配的手枪。
其它人应声而动，纷纷掏出了武器。
说是武器，其实只是一些锋利的铁片和削尖了的铁棍。
来时的路已无法看清，队伍只能硬着头皮缓慢向前。
李诚昇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警惕着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突然钻出来。
四周无比安静，李诚昇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不对，队长，雾变浓了。”
几分钟后，站在李诚昇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的确，从刚才开始，李诚昇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经过后方人的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正是来源于眼前已凝如实质的雾气。
就像被关进了狭小的卫生间，能见度锁定在了半米之内。
过度集中的注意力往往会让人忽略许多东西，就比如现在，李诚昇的周围只剩下了丁浩宣。
“跟紧我，我们之间要是再走散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明白。”
两人背靠着背，试图原路返回，但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找到方向简直是痴人说梦。
“……”
某种呓语般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出，两人顿时警觉起来，同时望向了声源处。
警戒一番后无事发生。
李诚昇看向丁浩宣，对方也看向了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长久以来搭档产生的默契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丁浩宣执铁片走在前，李诚昇持枪紧随其后。
不是灾变是最好的情况，如果是，这样一走了之反而容易死的不明不白，与其这样还不如直面灾变。
随着与声源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李诚昇听出了发出呓语之物是他的队员，而且是丁浩宣的弟弟。
“走、快!”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点逃出生天的希望。
但是当他看到这名队员的情况是，才明白想象与现实之间是有差距的。
倒在地上之人确实是丁浩强，但他现在的状态相当诡异。
他用手在身上疯狂地抓挠着，抓破了衣服，抓破了皮肤，讲自己弄得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好痒，好痒。”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丁浩强转过身，在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欣喜:“哥?队长!快救救我，我的身上好痒啊！”
他拖着自己的身子，朝着二人所在的位置不断靠近。
李诚昇注意到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缓慢移动的小点。
而他刚好知道这是什么。
丁浩宣想伸手去扶丁浩强，李诚昇拉住了他。
“队长!”
“他被[红树粉蛾]感染了，已经没救了。”
“红树粉蛾?”
“传闻级L型灾变。”
李诚昇没有解释那么多，直接将枪口对准了丁浩强。
丁浩宣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手中的铁片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诚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开枪。
丁浩强的嘴张了张，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
“等到红树粉蛾接管了他的神经中枢，他就会变成红树生物，到时候再来清除会麻烦很多。”
“但他是我弟弟!”丁浩宣双目通红。
“他也是灾变。”
“可是…”
“无论是谁躺在那里，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就算是我自己躺在那里，我也希望你能够毫不犹豫地杀掉我。”
“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他能够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李诚昇的声音无悲无喜，他现在无比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害怕。
平时的他绝对不是这样，绝不可能在像队友开枪之后还能表现的如此冷静。
丁浩宣看着李诚昇，颤巍巍地收回了手。
李诚昇却调转了枪口。
一瞬间丁浩宣以为他在瞄准自己，随后才意识到对方瞄准的是自己的身后。
一只被红色树叶覆盖的手从雾气之中钻了出来，直指丁浩宣。
丁浩宣然不会坐以待毙，来不及躲闪，只能侧身用手中地铁片劈了过去。
那只手也不避，直接抓上了铁片，二者只僵持了一瞬，铁片就折成了两截。
李诚昇直接连发两枪，子弹偏离了目标，虽然没能对那只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将它逼回了雾气之中。
他早就意识到既然有人被感染，那必定有人已经完成了转变，成为了红树生物，所以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应对。
至此，李诚昇基本可以认定这里的活人只剩下他和丁浩宣了。
此地不宜久留，李诚昇不敢再耽搁，抓起丁浩宣就跑。
方向什么的也顾不得了，这种时候一旦跑得慢了无论去哪里都是死啊！
两人在奔跑的过程中一直能够听到“沙沙”的声响。
那是风吹过树叶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就是催命符，逼迫着他们一刻不停地往前跑，却又不敢跑得太快，怕迎面会撞上什么东西。
于是只能与后面的红树生物保持着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是，他们没办法一直跑下去，人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就算两人的身体素质远超一般人，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更何况此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李诚昇听得出来，丁浩宣的呼吸已经乱了。
不能再者这样下去了。
“队长，雾…淡了一些。”
丁浩宣艰难开口。
此时的能见度稍高，李诚昇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可以看见那些在雾气中上下起伏的身影了。
既然如此…
“躲好。”
李诚昇冷冷地开口，松开了丁浩宣。
他转身，抬手，枪口正好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红树人的脑袋。
透过不算密集的树叶，李诚昇能够看见那张隐藏在树叶下面的脸，那也是他的队员。
李诚昇最先想到的却是，如果这里的红树人都是他的队员转变过来的话，他就能用余下的子弹将他们全部解决掉，还能有两发子弹的容错空间。
在他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他的手也已经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
如此近的距离，子弹毫不留情地穿过了对方的头颅。
这个红树人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些东西能够徒手折断铁片，但对热武器几乎没有抵抗力。
李诚昇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些即使同伴倒下也不会有任何退缩的家伙。
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只要找到合适的距离，只要开枪。
“砰—!”
第二个…
其他的红树人纷纷朝他扑了过来，但是没用，近距离作战反而让李诚昇更好地发挥了身形娇小的优势，闪转腾挪之间又有两个红树人倒下了。
第一个弹夹也在此时被打空，李诚昇一抖手腕将它退了出来，迅速换上了新的弹夹。
这段时间内，有个红树朝着他扑了过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李诚昇向后仰去，凭借着强大的腰部力量稳住了身形，同时抬高了枪口。
上膛，开枪!
第五个…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李诚昇没有出现任何的失误，每一发子弹都会带走一个红树人的生命。
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
最后一个!
不再有敌人朝他扑来，直到此时李诚昇才感到后怕，红树粉蛾的感染性极强，他只要稍微被碰到一下就会交代在这里。
身体确实已经松懈下来了，但他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红树人，红树人…
“队长!”
李诚昇只要一思考就会自动忽视周围的情况，直到现在丁浩宣叫他才回过神来。
环视四周，他已经被一片血红的雾气包围了。
然而那根本不是什么雾气，而是密密麻麻的红树粉蛾。
它们从倒下的红树人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李诚昇终于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这些造成感染的元凶，他们才是最应该提防的对象。
但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这些东西虽然移动速度很慢，但架不住数量多，而且李诚昇已经被包围了，受感染只是时间问题。
丁浩宣与他隔着蛾群相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李诚昇摆出了噤声的手势。
现在，说有的红粉树蛾都被吸引到了他这里，丁浩宣只要悄悄地躲开就不会有任何事。
活着，就有希望。
李诚昇觉得自己在临死之前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在这种无处可逃的境地之下，李诚昇终于有时间回顾一下过去的人生，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
李诚昇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孤儿院里，后来成为了开拓者体系的一员。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做好了随时有可能死在未定区废墟中的觉悟。
但他毕竟才16岁，英年早逝什么的还是太悲惨了。
可惜，世界并不仁慈。
“我死了，那个老太婆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李诚昇自言自语着。
他成为开拓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向她证明自己不是个“吃白饭的废物”。
而现在，他的功绩也只有在牺牲者名单上才看得到了。
“说不定我这点贡献根本不会被记录下来。”
李诚昇自暴自弃似的在原地坐下，一边笑着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如此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可以从容赴死。
显然，世界连着样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
在李诚昇下定决心扣动扳机之前，一道身影带着耀眼的火光从天而降。
早在他们进入这一片区域时，这个人就一直在废墟的高处跟着他们，不过他隐藏的很好，所以没有人发现他。
直到现在他第一次出手。
李诚昇自然也感受到了头顶上袭来的热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来人手持长刀，在烈焰的包裹下，如流星般坠落，穿过了红树粉蛾的重重封锁。
长刀触地的瞬间，不止带来了向四周翻涌扩散的焰浪，还有足以改变地形的巨力。
李诚昇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裂开，他本人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
行进路线上的红树粉蛾不是被震落，就是被烧成了焦炭，总之，他是安全地飞出去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以明锐的观察力了解到了另外一个事实。
来者是“她”。
女的，拓荒者？这种程度的破坏力怎么也得是拓荒领袖那个级别的吧。
这边的人开始分析起来者的身份，但那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女子挥舞长刀，每一刀都能凭空带出一条火蛇，将碰到的粉蛾化为灰烬。
最后，所有的火蛇聚集在一起，绞合成一条火蟒，盘曲着将女子和所有的粉蛾包裹在内。
丁浩宣接住了倒飞出来的李诚昇，避免他的头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队长，你认识他吗？”
李诚昇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毫无疑问，她非常强。”
数十秒后，火光散去，将四周的雾气席卷一空，火光爆发的中心看不见一点红色，女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离开了吗？”李诚昇自言自语着，突然感觉有谁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他以为是丁浩宣，但丁浩宣站在他的面前。
李诚昇吓了一跳，面露惊恐地转过头，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已经消失了的女子。
在这种地方被人悄无声息地摸到身后，想想就觉得可怕。
还没等他有什么举动，那女子反倒向后一跃和他拉开了距离。
李诚昇趁机仔细观察了她一番，试图从对方的外貌上找出点什么端倪。
精致面容，但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冷玉，颇有几分古典冷美人的气质，再加上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刀，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身上的女仆装很好地突显出了她的身材，同时又使她看起来多了一些温婉的味道，无形之中软化了她锐利的气场。
有一种在冷淡妹妹和温柔大姐姐之间反复横跳的奇妙感觉。
但李诚昇不只看出了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他还联想到了一些更为重要的事。
仅仅是女仆就拥有如此实力，那她的主人会有多强？
或者，服饰只是个人爱好，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杀手什么之类的。
在李诚昇的思维继续发展下去之前，丁浩宣拉住了他：“队长，她好像想让我们跟上去。”
李诚昇也确实看到那女仆对他勾了勾手。
“我们跟吗？”
“跟！”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丁浩宣的铁片之前就断了，他的手枪也在不知道在刚才的混乱中飞到哪去了，两个手无寸铁的人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还不如跟上去。
李诚昇不觉得对方会害自己，毕竟他都不认识对方是谁。
而且双方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真要对他动手哪需要这么拐弯抹角。
看见李诚昇他们动了，女仆也不再做停留。
她对废墟的结构十分熟悉，能够在其中毫无障碍的高速移动。
同时她对距离的把控也十分到位，不至于让李诚昇他们跟掉，却又始终处在他们视线的边缘。
先前是被撵着走，现在又是被牵着鼻子走，李诚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意外。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分开阔的地带，这里的雾气相当稀薄，李诚昇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色已近黄昏。
女仆一个闪身从他们面前消失了，随后不远处的废墟之中亮起了灯光。
李诚昇带着丁浩宣赶忙追了上去，同时他也再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除开职业素养的因素，李诚昇这样做的原因主要还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这些地形说不定会成为战斗或逃跑的助力。
“到了，队长。”
丁浩宣拉住了还想继续往前的李诚昇。
“队长你没事吧？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李诚昇尴尬地笑了笑，连丁浩宣都看出来他的精神状态不对。
早在对着丁浩强开枪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他的思维被某种东西影响了，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包括后面和红树人对战的时候也是，明知道那是自己的队员，却能毫不犹豫地开枪，直到现在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负罪感。
这不像他，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像。
“大概是太久没休息好吧。”
李诚昇不想再去思考这件事，转而观察起了眼前的建筑。
在一排整齐的房屋中突然出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但要是在一片废墟之中出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酒馆，那就更显得诡异了。
李诚昇现在就遇到了这种情况，那间酒馆就在他面前。
虽然驿站里也会有酒馆，但无论从装饰还是规模上都无法与眼前这一间相提并论。
全木制的门面，闪闪发亮的招牌，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废墟之中该有的东西。
女仆酒馆。
酒馆有了，女仆自然也没少，就是先前将他们带过来的那位。
她打开了酒馆的大门，随后侍立一旁，似乎在等待李诚昇做出选择。
从酒馆的门外向内望去，一片漆黑。
“队长，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不是太可惜了吗？”
李诚昇抢在丁浩宣再次开口之前登上了阶梯。
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对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李诚昇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进入那扇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全听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