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打开顶楼办公室的门,待陈天泽进入后,又轻轻锁上。
室内摆了两张沙发,木质红漆的办公桌,后面有一书架。
老院长拉开窗帘,室内顿时清明许多。
“天泽。”陈鸿慢慢坐上沙发,郑重其事道:“以前你还小,我怕你知道了太多会影响你的成长。”
“现在你也大了,你亲生父母的事情......罢了,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他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了一叠材料,分成两份。
“这份是你父亲留下来的,这份是你母亲托人送过来的。”
“在你三岁多的时候,你父亲出了意外......你母亲把你托付给亲戚——也就是我,没过一个月,她就失踪了。”
“我本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自从你来了,我觉得生活又有了火光......你是我的孙孙呐......我当然要全心全意照顾你。”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
“你亲生父母给你留了一笔财产,足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了。”
“你母亲在给我的信里说,你成年后那账户就解封了,届时要我全部告诉你,还要你去找她。”
“可到哪里去找?失踪了十几年,一个一个都不负责任!”
“孙孙,留下来陪爷爷好吗?我身子半截已入了黄土,我其他都看明白了,但唯独舍不得你啊。我也有私心,你陪我这么多年,早就是我亲孙子了......”
老人的泪水滴落在地,额角的白发与脸上的皱纹更显沧桑。他抬起头,期待地望着陈天泽。
恰在此时,敲门声乍现,打破了两人间片刻的沉默。
陈鸿用纸巾抹了把脸,清了清鼻子,而后打开门,道:“咳咳,什么事?”
“院长,市里来了领导......”
“哦,我马上到。”
他收敛起先前那副模样,整理一番衣衫,和蔼地笑了笑,随后将两份材料递给陈天泽。
“孙孙,我对不住你。你先回去吧,明天晚上我来你那儿。”
陈天泽暗自松了口气,终于余下了准备的时间。
在楼梯口,陈鸿朝陈天泽挥挥手,微风扶起了他那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天泽去银行取了最大额度的现金。
购置了部分所需后,通过新手机的联系,他还在近郊租了套别墅。
几经周转安排下,近半数的计划基本完成,当然,他也没想过做到完美。
时间太过紧迫。
起初时,自己甚至没有能力来做准备。有一次,陈天泽独自在末世中苟活了七日,最后被狂尸拖出垃圾房,生生啃噬至死。
印象有些模糊,或许还未到七天就被发现了。
骑着小电瓶车回到合租地时,已是下午。
查到了陈鸿的电话,他将其录入新手机中。
躺在床上,口中嚼着能量棒,侧头,目光在遥远的天际徘徊。
绯红色的云霞于穹空中一抹,掺杂了紫色的纤细线条,在灰白的背景里交织缠绕。飞机越过接天大厦之上,即将在扑朔迷离的未来中航行。
是救赎,还是又一个绝境?
敲门声响起。
“有人吗?”来人的询问紧随而至。
陈天泽习惯性地抵住门口,透过猫眼向外张望——原来是颜悦。
甫一开门,见到陈天泽,颜悦上半身向前倾斜,微笑着道:“打扰了。”
陈天泽将颜悦引至沙发上,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饮料置于她身前。
“不是要在校自习吗?”
“唔,向老班请了假。”
陈天泽询问式地看向她,发现她也在注视自己,四目相对。
渊深的瞳孔如同极黑的夜,向底部探去,那冰冷淡漠像是要透出一股寒意。
颜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若是在几天前,“陈天泽”与她的目光一对接,绝对会耳朵微红地别过脸去,假装在发呆。
实在可爱。
“怎么了?”
听到陈天泽的疑问,颜悦才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就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一个人在家,忽然想起你在楼上,就过来陪......过来坐坐。”
她不客气地拿起冷饮,拉开铁皮,猛灌了一口,如此才将自己的不自然压了下去。
“哈?啤酒?”她拿起罐子看了眼。
“招待不周,但冰箱里只剩啤酒了。”
“唔......”她又灌了几口,呛到了喉咙,差点儿喷出来。
见颜悦剧烈咳嗽,陈天泽帮她拍了拍背。
“你......你还记得去年暑假里的事儿吗?”
她的俏脸微醺,看向陈天泽的双眸有些迷离。
陈天泽内心之滞,面上却微笑起来,坦然说道:“记得。”
“那我问你,那时你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颜悦双手捏紧了的啤酒罐。
陈天泽的脑海中涌出了一群飞奔的羊驼,它们一个接一个跳入了峡谷。
沉默良久,他开口道:“我......我觉得无法胜任男朋友的角色。”
“我配不上你,但是......”
他慢慢闭上了嘴,没有下文。
颜悦白皙的双臂环抱柔美的小腿,她将头枕在膝盖上,任由青丝垂落,红润的面庞迎着斜阳透射而入的光芒,宛若玉雕。
“我们复合吧。”
她轻声细语。
陈天泽现在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年纪轻轻,谁不想谈一场恋爱,享尽酸甜?可如今宁静的岁月只余二十个小时左右,而后的令人绝望的时代,真的能容许一对情侣的朝朝暮暮吗?
“我想,高考一结束,我就会给你答复。”
一阵沉默。
颜悦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轻轻站起,无力地移到门口。
“我等你。”她说。
晚上通过手机联系又布置了一番,陈天泽坐在床上,一手持手机检索信息,一手摆弄着蝴蝶刀。
他等待末日到来的感受,类似于高考生等待高考时的感受。
想起陈鸿,他明天晚上会过来,然而等的到吗?
陈天泽可以与他侃侃而谈末世之事,或许能说动他,然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思索片刻,他给陈院长发了条消息。
“合江府楚阳大区灾援部副部长左和光,将驰援泗明市、南宿市、青卢市,求救电话×××。切记,在灾变二十四个小时后再拨打,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是求救专线,属于陈天泽的既往经验之一。若是拨打正常广播里的求救电话,怕是拨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轮到自己。
末日伊始,政府就迅速采取了应急措施,并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举国之力抗衡,但依旧无力回天。
旧有的一切崩塌成碎屑,新生的秩序将在废墟上构筑。
幸而在灾厄前期还有一丝曙光,希望陈鸿能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们平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