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在耳畔回荡，刺目的火光印染了半边天穹。
血月高悬，死亡的阴影拢聚而下。
“集结！集结！重整队形！”“医疗！这里需要医疗！”“啊！救救我！”
陈天泽站在六楼高的政府大楼上，俯视下方惨烈的战场。
突围失败了，现在正被数以万计的血月狂尸围剿。
只余三四百人的军队根本无法抗衡，更何况血月狂尸在黑夜中近乎不死的特性，让整个颓势雪上加霜。
“团长，兄弟们真的扛不住了......下面出现缺口，我们一个接一个抱着炸药过去堵，也撑不了多久啊。”有个年轻士兵一瘸一拐地跑来。
“灾民还没完全撤离，再怎么说也得防住。”团长染血的面庞忽然绽开一笑，他那伤痕累累的臂膀伸向一旁的压缩炸药包，“怕个鸟，救出了这最后一批，老子牺牲了也值得。”
“陈先生，资料已经收集完成，请您迅速离开吧。”他转而向陈天泽道。
陈天泽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他淡淡地应了声。
“嗯......有什么要留给你妻儿的吗？”
团长愣了愣，突然大笑两声，眉头轻颤起来，他说：“丈夫一心为国死，戎装何必把家还？况且......我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陈天泽的眸中掀起了一阵涟漪，他向团长庄重地敬了一礼。
团长回礼，在陈天泽上了直升机后，把炸药包锢在身上，走下了楼。
恍如隔世。
陈天泽从床榻上醒来，今日下午三点后，即将面临的是骇浪惊涛。
昨天向晚自习回来的孙仲安要了电话，顺便也记下了颜悦的号码。
尽管末日的到来使社会运作系统基本瘫痪，但灾变后的一段时间内，手机通讯还是正常的。
他背起略显沉重的书包，与孙仲安并肩下了楼。
颜悦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后，她瞥见陈天泽背包的水壶袋中夹进了一把蝴蝶刀。回想起前天晚上去找他时的所见与昨日的对话，她陷入了迷惘。
当然，陈天泽知晓那天颜悦跟踪他，但那又如何呢？
到了学校，班主任开了个短暂的会议，意图给学生打上满满的鸡血，而后大家就上了校车，去往不同的考点。
孙仲安、颜悦与陈天泽被分到了同一个考点，前者还和陈天泽在同一个考场，为此孙仲安还在车上感叹‘缘分真是奇妙’之类的话。
赶到南宿第二中学的时候，看到陈列一排的大巴车，陈天泽皱了皱眉，人数太多了，已经超出了预期。
休息室还在六楼，电梯是货运式的，经常出问题，书包也没法放在这儿了，只能背着置于教室外。
“仲安，你带设备了吗？”陈天泽问。
“啊？没呀，放学校了。下午考完返校，我哥来接我。”
幸而南宿第一第二中学相邻，应该来得及。
陈天泽趁带队老师不注意，给孙仲安和颜悦的手机发了消息，内容同昨晚编辑的一样。
随意背了几篇古文和几首诗词，时间如梭似箭，眨眼便到了入考场的时间。
学生们走出休息室，互相加油鼓励，有热泪盈眶的拥抱，有释然似的微笑。
陈天泽独自一人斜倚窗台，目光掠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见证了他们的青春笑颜绽放华彩。云翳散去，暖光播撒大地，盎然生机弥散。
“雁湿行无次，花沾色更鲜。”
他在心底默默吟唱。
作为高考第一场的语文，陈天泽再熟悉不过了。
下发试卷，打铃声响。他扫了一眼整张试题卷，确定了方向，依照记忆，直接在答题卡上涂写。略微控制了速度，一个多小时后就将主客观题全部完成。
一名监考老师眉头紧锁地盯着停下笔来的陈天泽。
也不在意，陈天泽静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关于末日后破碎的自然法则异变与新世界构筑的非正常秩序间的必然联系。
令一名监考老师悄悄在他身后站定了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走开了。
打铃，停笔，收卷。
陈天泽刚走出门，就看见孙仲安略显僵直的脸，恐怕是觉得卷子的难度影影绰绰，忐忑于自己的成绩。
“放心吧，没问题的。”陈天泽安慰着孙仲安。
一回到休息室，陈天泽就见到神色莫名的颜悦匆匆离开。
用过午饭后，陈天泽下楼，将书包藏在考场附近的花圃里。
又爬上六楼，他有些疲乏了。随着下午三点的迫近，他清明的脑海缓缓陷入混沌，杂乱的记忆从隐秘处汹涌而出。
极其敏感地察觉到情绪的异常波动，陈天泽洗了把冷水脸，用随身塑料小刀轻轻划破了肌肤，火辣的疼痛感袭上心头，让他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的躁动。
还未开始就有如此剧烈的负面影响，实属罕见，唯恐接下来又是炼狱似的末世初始，四极时空错乱的速度也正在加速吧。
虚界、白昼、鬼域、黑夜......统称四极时空，它们的错乱演化是末日后最明显的自然异变，也是世界秩序重构的基础。
陈天泽处理完伤口后，趴在休息室的硬木桌上休息了一小时，随后起身复习数学。
广播中音乐奏起，孙仲安与他击了掌，算是打气。
进入考场落座后，陈天泽静默地盯着电子钟。
时间渐渐流逝，如同盈满清水的杯盏，缓缓倾斜，慢慢溢失。
十五时整，如约而至。
雷霆之音自极天之上传来，数道裂布声接踵而至。
此时，南宿市内百万人齐齐抬头仰望。
一轮大日隐没，取而代之的横亘苍穹的巨大裂隙。
三个十字黑影从扭曲的时空中显现而出，分立三侧，发出耀目的银光。
一个呼吸时间，淡灰色的气流从天空中极速压迫而下，几处高楼层瞬间坍塌泯灭于无形。
随后，裂隙在几秒内收拢，而那三处黑影又在扭曲的时空中消失。
陈天泽坐在窗边，苍穹之上的场景尽收眼底。
此刻他的内心已掀起巨浪，恐惧终于蔓生而上，身子本能地轻颤了一下。
虚界——三神柱。
陈天泽迅速抚平心绪，嘴角微抽。果然......开头就是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