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没多少人的地铁站,卫远平环视四周。
相较一步一商铺的中心区,这条小巷静谧到令人心旷神怡。来自夏季的虫鸣鸟叫同风声合奏,在道路两排景观树的刷拉声中沐浴着银白色的月光。
五月的气温足以冲上二十摄氏度,山东半岛上的夏夜绝对称不上清凉。但即使如此,卫远平还是选择了一身较为宽松的却足以遮住大部分身体的运动装。
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卫远平最终还是来到了卡片上所写的地址。即使已经得到了官方的调查报告,但对于父母的过世,卫远平一直没能释怀。所以,对于电话彼方那个女性口中的“骗局”,卫远平实在是无法无视。
右手摸了摸被汗衫遮住的腰间,防卫军公发GLOCK17 GEN1手枪枪柄的坚实触感让卫远平悬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些,但仍然称不上轻松。
也许高中时代用过的M1911要更让人安心一些吧。
餐厅不大,招牌倒是十分显眼。
倒也不是因为巷子里只有这一家餐厅,而是因为这家餐厅的招牌并非标准的汉字与英语的组合,而是占据次要版面的汉字与一串卫远平并没有学过的语言相搭配。
是法语吗?
卫远平绞尽脑汁的回忆着自己在高中人类史课程中学到的一切,也只能模糊的为招牌上的语言划定来源。
走进餐厅,因为餐厅橱窗比较小的原因,一楼的客人出乎卫远平意料的多。
“您好,只有一位吗?”
见到卫远平进店,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服务生从柜台迎了上来。
“不,我是有预定的——大概。”
说着,卫远平从运动裤兜里掏出了那张淡红色的卡片。
服务生并没有接过卡片,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优雅的向店内通往二楼的楼梯伸手致意。
“上楼,左手第三间204雅间。”
“好的,谢谢。”
左手捏着卡片,卫远平登上二楼。
餐厅的二楼并不像一层一样满满的都是散桌,而是以各个独立的包厢构成的走廊。在令人食欲大振的淡黄色暖色调灯光中,卫远平找到了服务生口中的门牌号。
右手自然垂至右胯旁边,他将身子遮蔽在门框的右侧,用捏着卡片的左手敲了敲门。
“请进。”
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她就是昨天电话里的人——卫远平这样想着。
推开房门,二十多平的雅间里除了足以容纳八个人的圆桌与座椅外就,只有一个端正姿态坐着的女性。
看见卫远平,留着银白色短发的年轻女性微笑着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对面。
“你还早来了十五分钟啊,中尉。”
“和你比起来也算早么?”
“我也是刚来哦。”
卫远平注意到女子瞥了一眼自己的右侧腰间,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女子摊开双手,笑道:“没关系,可以理解,不过我没带。”
坐定,卫远平将双手十指相扣,放在面前的桌面上。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电话里说76年的事情另有原因,又是指什么?”
“你甚至都不愿意先吃一口饭吗?这家店的红酒炖鸡是特供餐,没有点背景可是吃不到的。”
卫远平并不打算同面前这个白发美人呆太长时间,天知道她设了一个怎样的套来算计自己。况且,卫远平对于法国菜并没有什么兴趣。
“如果你真的打算拖时间的话,恕我不肯久留。”
说罢,卫远平便打算起身。
见卫远平没有多待哪怕一会儿的打算,女子不再拖延,她无奈的笑了笑,从自己衬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张与卫远平手中捏着的一模一样的卡片。
“好吧,好吧。我叫诺拉.伊莎贝尔,姓伊莎贝尔,名诺拉。”
卫远平紧紧的盯着桌对面的白发年轻女人,藏在桌下的右手隔着一层衣服的布料摩挲着手枪的枪柄。
“你好,伊莎贝尔。”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那次事件吧。”
“没错,所以,你应该也能理解我现在不想浪费一丁点时间。”
“嗯,对,可以理解。”
这样说着,伊莎贝尔从身后抽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跨包。
“别紧张,这只是一个装了些档案的包而已。”
向一脸紧张的将右手捂向腰间的卫远平展示了一下挎包,伊莎贝尔从挎包里取出几个档案袋,将其摆在挪走了餐具的桌子上,摞成一叠并递给卫远平。
“这是关于那次事故的一部分资料。”
卫远平犹豫了几秒,用左手接下档案袋。
伊莎贝尔口中“足以颠覆认知”这六个字如魔咒般萦绕在卫远平的心头,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比好奇到底是何等令人意想不到的材料,才能让一个相当完善且合理、得到了多个调查部门认证的事故报告遭到颠覆。
于是,卫远平小心翼翼的解开了档案袋。
牛皮纸袋里装着几张公文与一些黑白照片,照片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是那场交通事故的现场照片。
卫远平曾经看过这些照片中的一部分,但档案袋里的现场摄影角度显然更加全面,很多照片卫远平都是第一次见到。
放下照片,看了一眼将双手全部放在桌上的伊莎贝尔,感觉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卫远平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览文件。
‘法医医学检测报告’与‘事故现场勘测报告’两个大标题在文件的最上部分,这是联盟公文的标准格式。
卫远平的视线飞快刷过两个报告的行段,而这两个报告的内容也丝毫没有辜负卫远平的“期待”。
“从被害人体内提取出总计2枚5.56*45㎜M855步枪弹头,且车窗上的大量喷溅状血迹本不应在交通事故中出现。对血液提取样本的分析指出其附着在车窗上的时间要早于交通事故约十五分钟,可以明确断定当事人到达事故路段前就已经失去生命体征……鉴定员:维尔特.道格拉斯,二级公安警司,原中市东区公安总局。”
卫远平小声念出了尸检报告的末尾。他的胸口此刻闷得发慌,仿佛有一个千斤顶直直的抵在了他的肺上,令人喘不上气。
但在最后一页,这份文件的审核意见只有两个字——“作废”。审核员为刘振江一级警督,日期为76年12月7日,也就是事故发生的两天后。
他放下文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仿佛缠着一团乱麻。他看向伊莎贝尔,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流露出了怎样的惊慌与动摇。
“……你从哪找来这些东西的?”
伊莎贝尔轻笑着耸了耸肩膀,将自己纤细的身躯倚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也可以自己调查。你刚好是干部,找资料什么的都挺方便。”
“就算这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情,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你和我的利益关系是同向的,卫远平同志。你的父亲生前作过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害他的家伙们将一切都隐藏了起来。你想调查害死你父母的真凶,而我们想继续你父亲未竟的事业,你我可以协力合作,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但我父亲只是研究员而已啊,你们莫非想继续他的研究不成?”
“你的父亲确实是研究员,但他发现了一些意义非凡的东西,以至于一些身居高位的人要不计手段的害死他。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谁下令做的这些事情,就要看你我是否能通力协作了。”
“……你想跟我合作?”
伊莎贝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你要是不想调查父母的死因,我也不强求你。”
卫远平并没有将伊莎贝尔显而易见的挑衅放在心上。将文件与照片装回档案袋,他重复了几次深呼吸以平稳心态,端正坐姿,右手也从腰间的手枪边挪了开来。
“我需要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