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天没亮，百里苗就已经赶了过来，生怕会迟到。
只没想到千御晨比她早一步在公寓门口等着。
这时他正拎着件黑色长外套，靠着他那辆银色轿车静静候着，样子一派悠闲。
他外面穿着一套白色西装，里头是黑色高领毛衣，配上那副无框眼镜，以及那头短碎金发和俊朗的外形，彷如哪国来的明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当然，百里苗也看得有点着了迷，总觉得他跟平时的千御晨有点不太一样，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你还挺准时的！”
千御晨侧眼略略看了看她，眼神不经意亮了一下。
然后他别过脸去，有点不自然地掩住一边微微翘起的嘴角，特意咳嗽一声说：“咳…昨天我就跟你说过你没必要特意赶过来的，到时候我跟穆教授谈完再叫你去指定的地方会合就可以了…”
百里苗却很爽朗地笑着说：“水银回家了，那助手的工作自然就由我来顶上，我肯定不能怠慢，反正您今天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这样才够敬业！”
看她这么有干劲，千御晨不禁欣赏道：“你看起来很精神…这穿着打扮…也很应景。”
“应景？穿着？”
百里苗看了看自己的红色蝙蝠袖外套，忽然有点尴尬：“教授是说这大衣吧，其实这是房东太太的女儿送我的…这红色的确是艳了点，与我似乎也不太搭，难怪你会笑话我…”
“我笑话你？”
千御晨愕然：“我这是在夸你，你怎想到反方向去了？”
“千教授…夸我？”百里苗以为听错。
“你肤色纯白，鲜艳的颜色不正适合你吗？而且现在过年，本就应该穿得喜庆才好。”
“哦哦…这样呀…”
“倒是你的脑子，新的一年就不是应该灵光点吗？怎会认为我在笑话你呢？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在大年初一故意去取笑打扮好看的女人吗？”
百里苗突感意外：“他平日里冷冷淡淡，什么都无所谓，怎今天会这么容易激动？也只不过是闲话一句，有必要解释这么多吗？难道他是容易在节日里犯脑充血的？真是怪人。”
虽想不明白，但人家始终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她怎么也要赔个笑脸才行：“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第一次听到你夸我…有点…不习惯…”
千御晨突然捏着下巴低下头自言自语：“嗯…也是…你来之后，我确实没夸过你，那我以后多夸你吧！”
百里苗更加懵了，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来工作更不是为了博取称赞，干嘛说得自己在悔过反省那样…
真搞不懂这人到底是怎一回事。
这时晨风拂过，一片叶子落到百里苗头上。
千御晨十分自然地伸手想去帮她拨掉。
百里苗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三步，与他保持五步距离。
千御晨眉头瞬间拧作一团，一手叉起腰，用质问的语气说：“我早就想问你…你怕我，是吗？”
“不…怎会…”
百里苗猛地摇头，如果认了，不就是等于砸烂自己的饭碗吗？
她才没那么笨。
千御晨眉头拧得更紧，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走过来。
看他脸色不太对，百里苗感觉不太妙，只好按照他的意思乖乖走近了几步，但还是不忘保留一步半的间距。
千御晨盯着她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你生厌，甚至是害怕的事？”
百里苗眉头皱起来，纳闷：“他还好意思来反问我呀！该不会，他忘了那晚自己做过的事？”
见她不说话，千御晨更加不爽了，用命令的口吻说出两个字：“说话！”
百里苗慌了，想了想，暗叹一句“这可是你非要我说的哦”。
然后把话摊出来说了：“我说千教授，你真不记得那晚在公车上，你…你做过什么吗？”
“你是说捉老爷子他们的那个晚上？”
千御晨一脸茫然，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嘴里呢喃：“那时候…捉了人，跟你说了两句话…之后你走了…我就进了警局…没做什么呀…”
百里苗完全傻了眼，再次问：“真不记得了？”
千御晨眨巴着双眼看着她：“记得什么？”
百里苗一下语塞，心想：“这人可是个大学教授，才三十的人，可还没到老人痴呆的阶段，怎能说不记得就不记得？而且刚刚他还能说出那晚上的细节，唯独跳过那部分…他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故意装不记得？”
不过对一个已经说不记得的人去提“前尘往事”，只会是“对牛弹琴”，总不能逼着他承认当晚对自己做过轻佻的举动是非礼吧！
的确，那晚他也没做太过分，纯粹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还是算了…
百里苗只好甩了甩手：“不记得就算了…”
“那好，上车吧。”
就这样，千御晨像个没事人一样先上了车。
百里苗苦笑着跟了上车，不过是直接上了后座。
千御晨并没开车，只平静地问了一句：“喵喵小姐，你是不懂坐车的礼仪吗？”
每当他这样喊自己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百里苗不禁一惊：“坐车…礼仪？！我真的不懂哦…”
“唉…”
千御晨轻叹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来坐这。”
“为什么？”
百里苗搞不懂这是什么礼仪，还是说这是他胡诌的？
“不为什么，坐上来！”
千御晨用命令的口吻重复着，拍了拍副驾驶座。
百里苗想继续追问，可怕惹他生气，只好听他的，坐到副驾驶座去。
车向前开着，二人却没说半句话。
可百里苗腮帮鼓了起来，脑子里一直想着什么是坐车礼仪。
到了第一个红灯时，千御晨停了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拿去查吧。”
百里苗没反应过来：“查？查什么？”
“坐车礼仪。”
“哦...好的…谢谢…”
百里苗很不客气地用他的手机直接上网去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她只有一台十几年前的旧款老爷机呢？
在上次的火灾后不久，她就被抢了，身上仅有的财产也只够买这旧款手机，反正能打电话发短信就够了，她也不求其他。
“天啊，”
百里苗查到后大叫起来：“谁发明这种麻烦事的！坐个车还要把位置分那么清…如果只是几分钟的车程还要这么拘谨，那我情愿走十几二十分钟的路来得轻松咯！”
千御晨没说话，只顾继续开车，不过余光有一瞬落在她手上那条黑色的手链上，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莫名的喜悦….
***
在穆家的客厅里，千御晨坐在沙发上，翘起个二郎腿，很悠哉地等着主人出来。
坐他旁边的百里苗却一脸怨气地看着他问：“千教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千御晨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不是说咱们今天要去见大学的老教授吗？”
“对啊。”
千御晨很理所当然地答了两个字。
“那…不是应该去大学那边才是吗？”
百里苗觉得去大学才是理所当然。
千御晨一派淡然：“谁跟你说见教授一定要去大学的？想想也知道，现在放寒假，而且还是大年初一，谁会回去学校？当然是来他家见面咯。”
“你这么说…也是…”百里苗顿时大失所望。
看她就像谢掉的花儿一样变得了无生气，千御晨不禁暗暗偷笑。
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招呼他们，并好奇地看了看百里苗：“这位…难道就是千教授您新请来的助手？”
百里苗忙自我介绍：“我叫百里苗。”
“姓百的？”
“不…是百里，复姓…”
“不好意思，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姓。我叫唐玉，学校里人人都喊我小玉的。”
“你是大学生？”
“我也想。可是没考上。”唐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是在大学里的校工，主要负责管理宿舍的事务以及教务处的杂务。”
百里苗又活过来了：“原来你也是在教务处干的，那也是很不错哦。”
“多亏有晚枝姐介绍，我才能来大学工作。即便考不上，起码也能在这里干活，总算是圆了半个大学梦吧。”
“晚枝姐？”
“是啊，她叫柳晚枝，是千教授的师妹，也是民俗学里的助教以及导师，人忒好呢。一有兼职就介绍给我，像穆教授过年需要个保姆，就让我来了。”
“那你老家的人不念着你回去过年吗？”
唐玉摇了摇头：“我老家是在很远的一个山村，来回一趟车费可不少，所以干脆留在这里过年，省钱，也能赚多点钱。而且晚枝姐说，这城里的人过年可热闹，今天我们还会一块去逛街。苗苗，你要不要一块来？”
这女孩还挺热情的，这么快就喊得这么亲昵了。
百里苗摆了摆手：“今天我是来工作，所以下次吧。”
千御晨呷了一口茶，问：“你这么说，晚枝她也来了？”
“是的，她正在厨房跟婉彤在准备早餐。因为晚枝姐的父亲在前一阵子去世了，穆教授怕他们母女俩会想不开，就让她带上她母亲来这儿一块过年，好淡忘些伤心事。”
“嗯…这样也好，”
千御晨微微点了点头，又呷了一口茶。
唐玉直接坐到百里苗身边说：“听水银说，你只用了一天就把那数万字的英文论文翻译出来了，实在太厉害了，怪不得才上大学，教授就请了你当助手呢。”
千御晨“噗嗤”一声差点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百里苗瞪了他一眼，无奈地问她：“小玉，你先告诉我，你以为我几岁了？”
小玉眨了眨眼，十分自信地说：“虽然你穿着有点成熟，可脸色十分白嫩，应该跟我差不了多少，二十…顶多二十一吧。”
千御晨忍不住又“噗嗤”一下喷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