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山庄入口处,一辆车停在门口与门卫僵持着,大管家坐着电瓶车缓不济急到此处。
门卫见状,连忙恭敬道:“管家先生。”
年近六十的大管家已在迟氏服务了三十多年,在此之前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金钥匙,山庄内的工作人员见了都会称呼上一句先生。
大管家通过紧闭的双开铁艺大门,看到外边车上的来人,眉头微皱的思索了片晌,随后神色颇有些凝重地对门卫说道:“把门打开,我去处理。”
门卫略有些迟疑地瞥了眼外头的豪车,应允道:“好的,管家先生。”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巴掌大的遥控器,对着门轻轻一摁便打开仅够三人并行而出的口子。
大管家步伐稳健的走到车前,气质庄重而又深厚,不失礼貌地笑道:“霄主席,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霄胤商对此局面早有心理准备,指尖轻敲方向盘,嘴角掀起冷冽的弧度,旋即拉起手刹,拧钥匙熄火,松开离合和脚刹,解开安全带下车。
“确实久违,所以特地来拜访迟小姐,不知她近来可好?”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大管家面前,周身散发出忧郁而又充满威胁性的独特气场。
大管家故作不明地反问道:“迟小姐?玄武山庄有许多位迟小姐,不知您要拜访的是哪位?”
“迟清野。”他深知对方有意为之,也不拆穿的顺势而答。
“抱歉,清野小姐不见客呢。”大管家脸上显露出淡淡的歉意,轻声答道。
被拒绝已是意料之内的事,霄胤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深觉有趣之余又忽生出几分不可与人道来的怅惘:“若我是来谈和解的呢?”
“霄主席,清野小姐授权的代理人是迟砚书少爷,需要鄙人为您约见详谈吗?”大管家双手负于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略显恭敬地问道。
“她真的在里面吗?”霄胤商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看似无意地逼问道。
“玄武山庄是清野小姐的家。”在迟氏的地盘上,大管家对他并无畏惧之心,却也无意冒犯,遂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在家能去哪?
霄胤商对他的态度已了然,但为了能给彼此留下更多回旋的余地,他莞尔道:“既然如此,那烦请管家先生向她转达我今日来此的用意,如她日后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找我。”
见他终于要走了,大管家微微鞠躬送别道:“好的,请霄主席放心。”
霄胤商回到车上,透过眼前的挡风玻璃,遥望铁艺双开门后的玄武山庄,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将其占为己有,但吞下迟氏并非易事,甚至有可能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难以收场。
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是迟清野了无音讯的第三年,因为前几年的降雨量没受到重视,轻微的干旱导致粮食产量逐年下降,物价急剧上涨,造成了部分民众疯狂屯粮,另一部分民众又缺粮的局面。
可万万没想到,迟氏的手头上居然有大量的存粮,吨数大得占满了十个粮仓,因为是陈粮便以半卖半捐的形式化解了当时的困境,还博了不少好感,获得了更多的拥戴。
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迟氏的深谋远虑,只知道在这一次事件后,要在近几年内吞并迟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迟清野依旧没有露面,而大管家似乎也有些答非所问,若是想要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还得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霄胤商想到这里,踩下离合挂档打灯松手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掉头驶离,前往下一站:监狱。
大管家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从视线里消失,心神颇有些不宁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输入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对方接听。
“喂?”手机接通后,迟砚书的口吻似有些漫不经心。
大管家一边往回走,一边恭敬的汇报道:“砚书少爷,方才霄氏的主席来过玄武山庄。”
一听到霄氏二字,他几乎是拍桌而起,颇有些急躁地问道:“什么?你们没让他进去吧?”
“回砚书少爷,没有。”大管家用手给门卫比划了一下,示意对方把门关上,然后自己坐上了电瓶车。
“妈的,那混蛋有说来做什么吗?”迟砚书单手插腰,抑制不住骂人的冲动。
大管家单手操控着电瓶车,如往常那般巡视着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他想见清野小姐,说是来谈和解的。”
“放屁,都是借口,他就是来确认小野还在不在山庄里,这次没见到说不定还会再来。”迟砚书笃定地说道。
大管家猛然踩下刹车,一脸严肃道:“那鄙人这就吩咐下去,禁止无关人等靠近主屋。”
“对。”迟砚书认同地点点头,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还有,放她之前发病作为病情记录的录音,必要时再砸一些东西。”
“鄙人明白了。”大管家松开脚刹,紧接着将方向盘打死往主屋方向行驶。
下一场会议就要开始了,现在才通知推迟怕是来不及了,于是迟砚书只能匆匆说道:“嗯,就先这样吧,我还有要事得处理,晚点再联系。”
“好的,砚书少爷。”
大管家的话音刚落下,通话就被挂断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便将手机收好,继续往主屋驶去。
他刚进主屋的门,就听到一阵虚弱的猫叫声,扭过头去看到沙发上正卧着一只黑色的英短猫,体型丰满而眼睛颇为混浊,因为这只猫已经15岁了,相当于人类76岁左右,已是古稀之年。
黑猫见到大管家,动作缓慢而笨拙地向他走去,亲昵地用头蹭他的裤脚。
大管家一脸慈爱地蹲下身子,将它抱起后轻抚道:“我们都老了,不知道还能否等到这座屋子的主人回来呢,你想她吗?”
黑猫微微仰头望着他,旋即轻轻地喵了一声,大管家冁然笑道:“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说着,他抱着猫开始着手布置主屋,以混淆视听,八年来周而复始,从未中断过,只是这次的动静需要闹得大一些。
而离开玄武山庄的霄胤商,在短时间内已经取得了监狱探监的资格,只是路程稍远,不得不联系冷知秋将今日行程再推迟一些。
他细细想了一下,如果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迟清野布下的迷局,那么自己去找迟未晚的父母定是无功而返。
于是,他想起了那个被遗忘多年的人,也是被迟氏欺压得生不如死的人,迟清野的亲生父亲——宾鹤。
当初,因迟清野外公难忍丧女之痛,却又觉得死刑太过于便宜他,便让律师把控好分寸,让他到死都得待在监狱里,之后还收买狱友每日轮番的折磨他。
而他的亲人们也备受牵连,接连被开除又四处碰壁,不得不到街上乞讨为生,因为在迟老爷子眼里,他们对自己女儿的困境不仅视若无睹,还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所以都是该惨剧中的帮凶。
霄胤商坐在独立的探监室里,安静地等着这位杀妻烹食的罪犯。
在宾鹤迈着蹒跚步子走进来,虽说脸上尽是沧桑与疲态,但遮盖不住精致的五官,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何其的俊秀,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迟清野也遗传到了他外貌上的所有优点。
宾鹤坐下后,一脸警惕地将眼前人反复打量,干涩的喉咙发出极其沙哑的声音:“迟氏那老不死的,又想怎么整我?”
“宾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迟氏的人。”他慵懒地勾起一抹笑意,低音炮般的嗓音在无形中给了对方不小的压迫感。
“那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宾鹤忐忑不安地摸着左手的断指,深陷困惑的同时,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霄胤商瞥了眼宾鹤脖子上的咬痕,以及伤痕累累的双手,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断指,可以想象到迟老爷子有多恨他,油然肃穆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或许能让你在这里面少吃一点苦。”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宾鹤的神色愈加凝重,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一些头发。”霄胤商凝视着对方愁得半白的头,面容冷峻地回答道。
“头发?”宾鹤一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特意来找自己的人,居然只是想要自己的头发,不明用意的他,狐疑道:“你是要用来做法吗?”
霄胤商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道:“宾先生,我很欣赏你的想象力,但其用途我并不想透露,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
“好,我接受,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宾鹤难掩眸中的急切与渴望,他在这里面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几次寻死都被救回,只得寄希望于幻想。
“换监区,独立牢房。”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这么做分明是在跟迟氏作对,就不怕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宾鹤试探性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他举手投足间蕴着几分无所谓的态度。
毕竟,真正想要折磨宾鹤的人早已驾鹤西去了,迟氏财团里的其他家族成员根本不会在意一个罪犯的死活,甚至都不记得还有这号人的存在,而在这里面虐待他的人,除了拿钱办事,更多的是因为心理扭曲,所以乐于通过施虐来获得愉悦和满足。
“你既然敢跟迟氏作对,那为什么不能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消息闭塞的宾鹤还不知道迟老爷子已经去世,心里仍在担忧着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所以想借机谈条件。
“你还不值这个价。”不值得不冲突,也更是没必要,霄胤商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好吧,看来我的利用价值还不够。”宾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禁自嘲地苦笑道,手上没有筹码果然寸步难行。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霄胤商起身理了理衣襟及袖口,道:“你的头发,到时候我会让人过来取,现在还用不到。”
“那行吧,头发而已,我还是给得起的。”宾鹤微微仰头看着他,嘴角尽是苦涩的笑意。
霄胤商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就走,不能让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回到霄氏财团大厦后,他沉浸于繁忙的事务中,当有空隙喘气时,窗外天色已晚。
已经快晚上八点半了,确认过今日无遗漏事宜,他便让整个秘书团队都先下班,然后独自逗留于办公室里。
在拒绝了云初睿的晚餐邀请后,他再次从抽屉里取出迟未晚的资料,对比其父母的资料,尤其是三方的照片放在一起,五官差得实在是太多了,却又毫无违和感,神情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霄胤商看着迟未晚笑容灿烂的一寸照,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下一秒将桌上所有收了起来,锁好后起身走出办公室。
在电梯下行的中途突然停在了二十层,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他没想到才刚刚收起来的思绪,又被拉扯了出来。
迟未晚一扫眼底遇见他的诧异,站在电梯外弱弱地求助道:“主席,我可以跟您乘坐同一部电梯吗?我好像见鬼了!”
霄胤商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心情颇有些复杂地凝望着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