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睿微微有些愣怔的看着男人的侧脸,无声地咀嚼着“清野”这略有耳闻的名字,旋即看向不明所以的迟未晚,似瞬间了然。
她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是霄胤商所居住的青龙庄里,有那么一张两人穿着军装的合影,被珍视的摆在书房桌面上,从未蒙过尘。
“哈???”迟未晚被眼前这个贵气天成的男人那么一问,讶然抬眸对视上了他那执着中蕴着祈求的目光,心底蓦地漏了一拍,恍惚间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却包裹着晦涩不明的情愫。
他深邃不见底的眸光将迟未晚牢牢锁定,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间,明明积怨过深致针锋相对已久,彼此间尽是数不清的怨怼,却在多年后的今天,见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唯一浮现脑海的念头竟是万幸。
她局促地瞄了眼站在一旁的云初睿,忙摆手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不叫这个名字,您应该是认错人了。”
霄胤商顿时微微一愣,困惑的眼眸里却又染上了几分不甘,口吻里满是质疑地问道:“你不是迟清野?”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迟未晚。”她后退了半步,微微鞠躬并自我介绍道。
霄胤商神色凝重的将她再次打量,不可置信地复述出这个名字:“迟未晚?”
云初睿看迟未晚的眼神,似有什么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犹豫片刻后,上前一步道:“是的主席,她是市场营销部新来的员工。”
在他沉炽目光的凝视下,迟未晚始终保持着深度茫然顾盼左右,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即使多年未见,他依旧记得迟清野的所有样子,可眼前的这个人除了外表,任何方面都过份陌生。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似有些失意地放手,将怀疑的目光收回后,恢复了昔日的威仪。
他简单的向迟未晚致歉完,便微微侧头看向云初睿:“最新一次的岗薪会上,市场营销部似乎并没有提出招人需求。”
“嗯,确实没有,但因为劝退了几名绩效考核结果最为不理想的员工,所以员额未超。”云初睿从容不迫地颔首解释道。
感觉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迟未晚弱弱地举手,见机插话道:“主席?如果没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上班了?”
霄胤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声音低沉而沙哑地淡淡道:“回去吧。”
她刚走了没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有些为难地指了指自己手机屏幕上正在闪烁的时间,眼眸里流露出我见犹怜的求助信号,心存侥幸地问道:“主席不好意思哈,我好像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点久,迟到了,就这样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呀。”
“算我的。”霄胤商看着她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的黑眸,严肃且干脆地应承了下来,当即就交代道:“初睿,你记下来,回头跟孟羡晴说一声。”
“好的,主席。”云初睿不着痕迹的瞥了迟未晚一眼,轻声应允道。
迟未晚向来心无城府,见财团主席如此豁达,顿时喜上眉梢地鞠躬致谢道:“那谢谢主席了,我这就回去上班了哈!”
“嗯。”他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蕴有一丝温度的笑意,看着迟未晚消失在电梯间的背影,转而又凛冽了起来:“初睿,一会儿把她办理入职时的所有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来。”
“是,主席。”云初睿略一迟疑地回答后,抬眸望着他端肃而俊美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关于迟清野这个人的事迹,霄胤商从未主动向自己提及过,只不过是初次见到书房那张合影时多嘴问了句她是谁。
云初睿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瞬间就柔和了几分,看似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是我的学生。”
六个字就能概括的身份,却激发起了她强烈的好奇与在意,但她同时也知道,霄胤商向来不喜欢被人过问太多,所以只能点到为止,自己去寻找答案。
可最后,她也只不过是从霄胤商众多学生里,查到了那个神秘的名字——迟清野,便再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仿佛是有人想故意掩盖些什么,从而抹去了与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录,否则同一时期里的人怎么会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而且,今日见到霄胤商的这般反应,也说明了那个名叫“迟清野”的人,与他的关系并非是普通师生那么简单。
云初睿怀着重重疑问来到了人力资源管理部,找到负责办理新员工入职手续,及档案核验管理的戴安妮,调取迟未晚的所有资料。
在将资料送往主席办公室的途中,她跑到卫生间里关起门来,将这份个人入职方案翻阅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迟未晚无论是出身,还是个人经历,都太过于普通,除了那张精致的面容,没有什么是可以单拎出来当话题的。
随后,她待霄胤商开完会后回到办公室,才将那份资料送过去,在与走出来的冷知秋擦肩而过时,明显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森然的寒气中噙着几分意味深长。
云初睿没有多想的将资料送到了霄胤商手上,静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只见他看着封面上的名字静默一刹,抬眸道:“你去忙其他的事吧。”
她略有些迟疑地点头道:“好的,主席。”
在退出这间办公室的过程中,她用眼角余光反复鉴貌辨色,但都未能看出霄胤商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思绪,去查看一个无名小卒的资料。
关上门后的她这才想起要联系孟羡晴,替迟未晚今早上班迟到的事打声招呼。
正当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时,又再一次与冷知秋擦肩而过,心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从来到这里第一天起,她就明显感觉到,表面上对自己温柔亲切的冷知秋,似乎并不欢迎自己与其共事。
好几次的工作小失误虽说都被霄胤商所谅解,但事出所因都与冷知秋脱不开关系,因为找不到指认对方的证据,每每都只能不了了之。
结束通话后,云初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对霄胤商心怀爱慕,她一点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回家养尊处优难道不香?
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所有消极的念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手头事宜。
而此时,霄胤商正眉头微蹙地将迟未晚的入职资料逐条查阅,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仅有纸张被来回翻动的声音。
她的父母,她的出生地,就读过的学校等等,都难逃霄胤商的质疑,因为他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外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与其称之为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是迟清野跟自己玩的一套小把戏。
思索须叟,他拿起手边的座机,摁下快捷键,待电话接通后,直接开口道:“冷知秋,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对夫妻,既居住在本市三环外,枫林小区首栋的迟建国与宋云斓,现在就要。”
“收到。”冷知秋对于他的命令,向来都是果断应允,事前从不拖泥带水。
霄胤商放下电话,看着个人基本信息上的一寸照片,陷入了迷惘,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沉闷的敲门声才将他拉回。
“进来。”他若无其事的把所有情绪隐藏好,面色淡淡道。
冷知秋缓缓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个A4大小的牛皮纸袋向他盈盈走去,驻足于桌前,颔首奉上道:“主席,您要的东西。”
霄胤商接过薄薄的纸袋,从里面取出被装订起来的信息表和几张照片,放在迟未晚的一寸照旁比对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了。
当他抬眸发现冷知秋还站在自己的面前时,沉滞了片刻后,轻声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冷知秋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摊在桌上的资料,莞尔道:“暂时没有,就不知道主席是否还有其他指示。”
他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也能大概猜到对方此刻的意图,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外貌相同的人吗”之类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具备探讨价值。
霄胤商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几乎冷掉的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又放下,从容道:“嗯,你先出去忙吧,有需要我会再通知你的。”
冷知秋习惯了他那充满距离感的性子,没有犹豫地温然道:“好的,主席。”
说罢,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那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反而让霄胤商起了疑心。
共事多年,她对自己的事向来很是上心,却都会竭力克制而尽量不多问,但眼神总会将其意图出卖。
所以从表面上来看,她方才自然是与往常无异,可按照霄胤商对她的了解,虽然自己仅让她查那对夫妻,但出于好奇定会顺势了解更多。
尤其是听到“迟清野”这三个字,眼神立马就犀利起来的人,看到自己桌上的那一沓资料,还有一寸照上迟未晚的那张脸,一反常态的从容自若,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冷知秋离开后,顺手关上的大门,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心池再次泛起困惑的涟漪,迟清野是否真的从未踏出过玄武山庄?
如何证明迟未晚就是迟未晚本人?
若是能证明她与那对夫妻没有血缘关系,可否间接确认她的真实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迟清野,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冷知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又意欲何为?
霄胤商的食指轻轻抚了抚一寸照上,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孔,眸中流露出一丝竭力克制后溢出的欣慰,不想伤害她,也不愿被伤害,若不是为了夺回尊严而有力的活着,或许他们之间也不必如此。
谁曾想,他所谓的爷爷,其实是亲生父亲,而名义上的父亲却是自己的兄长。
亲生父亲的不待见,名义父亲的加害之心,亲人们字里行间的嘲讽,而自己之所以能活着长大,不过是母亲反复纠结后的恩赐。
嘴里虽总说着“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却还是尽力将他扶养长大,不忍与羞耻并行余生。
霄氏表面上其乐融融,而私底下似是夺嫡之争,一场精心谋划的车祸将他母亲带走之后,罪恶的种子落地生根。
而事实上,害死迟清野的外公也并非他本意,奈何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初衷如何结局已定,再无辩解的余地。
他放下所有缓缓起身,迎光俯眺落地窗外颇有些喧嚣的繁华,倒映于他忧郁的眼眸,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原以为莫惧千夫所指,但求问心无愧,可现在回想起来,为欲而求来的无愧,是有缺憾的,奈何贪婪无止境。
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桌上的照片,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遂将其妥善收好锁在柜中后,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准备往外走,顿了顿又退回几步,再次摁下座机的免提及快捷键,接通后率先开口道:“我需要出去一趟,接下来的行程推迟半天。”
说罢,还未等到电话那头回应,他便将电话挂断,乘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亲自驱车前往玄武山庄,拜访薛定谔似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