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温馨的家 暗流涌动
牛圈里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牛群的哀嚎声,夹杂着傅满家的咒骂声,蒋独立的笑声,傅思文的喊叫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傅庭玉感觉很不舒服,她在学校安静的环境待惯了,耳膜受到冲击,只觉心烦意乱。
傅庭玉忧心忡忡,不知牛犊的情况怎么样了,把切好的菜放进铁锅里,盖好锅盖,走出厨房。
只见傅满家牵着一头怒气冲冲的大黄牛走出院子,把手里的缰绳系在外面的一棵歪脖子树上,绳子围着大树绕了两圈,大黄牛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哞哞直叫。
傅满家冲里面喊道:“快把针拿来。”
傅思文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大黄牛被追赶的精疲力尽了,拴在树上也不反抗,傅满家手里的针扎下去,它只哞哞惨叫了几声很快就平静下来。
经过一番苦战,终于给牛犊打完针了,蒋独立和傅思文围着水桶把身子擦干净,擦着擦着蒋独立皱皱鼻子,转身看着傅庭玉,道:“你做的饭是不是糊了。”
傅庭玉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躁动不安的牛群,只顾担心小牛犊的病情,小牛犊软塌塌的趴在角落里,脑袋搁在蹄子上,不吃不喝,很难受的样子,真担心它挺不过来,听到蒋独立说话,傅庭玉“啊”的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想起锅里还煮着饭,忙转身跑进厨房。
餐桌前,寂静无声,四人围着小木桌一言不发,傅庭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经常看母亲做饭,觉得做饭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结果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看着盘子上黑乎乎的饭菜,傅庭玉皱起眉头。
傅思文饿了半天肚子,给牛打针忙活了一下午,看到傅庭玉做的饭立马没了食欲,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汤汤水水,疑道:“二姐,这是什么啊,看起来像一团洗碗布。”
傅庭玉道:“这是冬瓜。”
傅思文很不给面子,道:“二姐,你好歹把冬瓜的皮削了,皮这么硬谁嚼的动?”
傅庭玉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她能下厨的机会不多,在家里父母不让她做饭,她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学校度过,上学的时候吃学校食堂,用不着她做饭,所以她从没有刻意学过,现在看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傅庭玉尴尬的道:“哈哈,哈哈,下次记住了。”
傅思文饿的前胸贴后背,不满道:“二姐,你看你做的稀饭跟浆糊似的,沾在勺子上掉不下来,这么稠的稀饭我还是头一次见,我做的饭都比你做的好吃。”
蒋独立虽然跟他们相熟,可毕竟是个外人,不好点评傅庭玉的手艺,听到傅思文诚恳客观的评价,嗤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了,傅庭玉回头看他,闷闷的想:你虽然嘴里不说,可是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蒋独立拍了拍傅思文的肩膀,给傅庭玉打圆场,笑道:“行了行了,你姐做的已经不错了,她一直上学没在家做过饭,能把饭做熟就不很错了,谁做饭不是一点一点学的,慢慢就会了。”
蒋独立说的相当委婉的,拿起筷子把菜夹到嘴里。
傅庭玉忙问:“怎么样?”
蒋独立道:“味道还不错,就是咸了点,下次少放点盐。”
傅庭玉笑道:“好,我记住了。”
接下来的两天,傅庭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牛群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感染,有几头体格强壮的公牛陆续出现坡脚,精神萎靡不振,口吐白沫的现象,小牛犊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第一个发病的“小白顶门”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傅庭玉亲手把草尖最嫩的地方放到它嘴边,“小白顶门”眼巴巴的看着傅庭玉,把嘴巴扭到一边。
第一天,有三头小牛犊不吃草,第二天,有五头小牛犊不吃草,第三天,整个牛群有一半的牛不吃草,情况越来越糟糕,让傅庭玉担心的是,根本不知道这场可怕的瘟疫什么时候消失。
傅庭玉看着牛犊日渐消瘦,腹部的肋骨一排排的清晰可见,心疼道:“小牛犊,你肯定很难受吧,多少吃点东西吧,不吃东西怎么行,吃点吧,多吃饭病就好了。”
小牛犊沉沉的把头扭到一边,伏在角落。
傅庭玉吓的不敢去牛圈了,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发生。
第二天天一亮,傅满家心惊肉跳的走进牛圈,小心谨慎的观察牛群的情况,尽管他们做了大量的防护措施,每天依然有新增病例。
傅满家和傅思文每天给病牛打针,忙的焦头烂额,好在蒋独立不嫌麻烦,每天准时过来帮忙给病牛打针,即使沾的满身是牛粪也没有一句怨言。
傅庭玉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情况,觉得甚是凄凉,小时候她以为父母是她的避风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父母都会保护她,可当她意识到父母根本保护不了她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傅婷婷在电话里听到家里的情况,第二天,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关切的询问牛群的情况。
傅婷婷比傅庭玉大四岁,已经二十三了,虽然是亲姐妹俩,可是相貌性格却截然不同,傅婷婷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美眸含情脉脉,吐气如兰,甚是美艳,虽然相貌出众,可头脑似乎不大好使,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傅婷婷两年没有见过傅庭玉了,她在市里打工,工作虽然不忙,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见到傅庭玉很是高兴。
傅婷婷把傅庭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惊讶道:“傅庭玉,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你的头发呢,女孩子应该留长发,男孩子都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
傅庭玉跟傅婷婷相差四岁,跟傅惜玉相差一岁,所以她平时跟傅惜玉比较亲,按理说四岁并算不多,可是姐妹俩的性格天差地别,傅婷婷不爱学习,爱穿着打扮,初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姐妹俩接触的时间少,傅婷婷不但长的漂亮,身材高挑,追求者众多,傅庭玉从来没有人追。
姐妹俩不太亲近的原因是根本聊不到一块去,傅婷婷长的漂亮,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初中有次历史考试,问灯泡是谁发明的,傅婷婷写的是爱因斯坦,回来问傅庭玉,傅庭玉说是爱迪生发明的,傅婷婷恍然大悟,不以为意道:“啊,原来灯泡是爱迪生发明的,不过我答对了一个'爱'字”。
傅庭玉发现一个规律,长女都比次女漂亮,父母大概都把最好基因给了姐姐,所以她相貌平平,资质平平。
傅婷婷是个软心肠,看到院子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小牛犊,泪水哗哗的往下流,哭道:“这是什么病啊,小牛犊怎么瘦成皮包骨头了,你们给它打针了吗?”
傅满家道:“打了好几天针了,没有起色,口蹄疫对牛犊的危害最大,我听兽医说了,牛犊得了这种病死亡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好了,别哭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傅婷婷抽抽搭搭擦了擦眼角,情绪恢复平静,她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傅婷婷走进房间,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快,见不得一点灰尘,地面扫了又扫,桌子擦了又擦,锅碗瓢盆洗了一遍又一遍,傅庭玉拿本书闷闷的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外的广场上看。
过了一会儿,傅庭玉感觉头顶的光被一片阴影挡住了,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他低头看傅庭玉手里的书,笑道:“妹妹,你在看什么书呢?”
这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傅庭玉吓了一跳,抬起头,礼貌的站起来。
傅庭玉心里其实不想跟此人有过多的交流,她出来就是想躲着他的,他反而来套近乎。
来人叫常涛,傅婷婷的男朋友,更准确些应该是未婚夫,看到眼前的陌生人,傅庭玉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她刚从老家回来,就赶上妹妹快要生孩子了,姐姐订婚了,她完全没有准备,连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有点懵,只好慢慢学着适应。
常涛是油田本地人,这一点给他加分不少,傅庭玉并不希望他跟傅婷婷在一起,常涛有一点点丑,跟傅婷婷站在一起并没有比她高多少,他给傅庭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甚至有点幼稚,在傅庭玉看来,男人到了二十五六,应该是成熟稳重,运筹帷幄,虽然成不了盖世英雄,起码要顶天立地,给够给人安全感。
傅庭玉出于礼貌,把书的封皮指给他看,道:“平凡的世界。”
常涛看着傅庭玉手里厚厚的书,欣赏道:“我总听你姐说你学习好,爱读书,原来是真的,这么厚的书我可看不进去。”
傅庭玉淡淡道:“哦,是吗。”
低头继续看书。
傅庭玉想把这门亲事搅黄,觉得傅婷婷貌若天仙,常涛配不上她。
傅满家和曹咏梅不这么认为,对这个准女婿似乎相当满意,常涛的到来,冲淡了家里最近紧张的氛围,傅满家兴致勃勃的开了瓶珍藏的白酒,曹咏梅在厨房忙来忙去,炒了四盘菜,傅庭玉想: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饭桌上,常涛侃侃而谈,他在井队工作,因为井队工作的特殊性,上二十天,休息十天。
常涛举起酒杯,给傅满家敬酒,道:“今天正好井队搬家,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们二老。”
傅满家和曹咏梅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连连夸赞。
跟上次耿震来的情况大不相同,尽管傅满家和曹咏梅对耿震的态度也是客客气气,可是耿震是属于骗婚,他们心里都压着一团火,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对常涛则不同,真心觉得小伙子不错。
傅庭玉道:“妈,你给我姐找的是什么人啊,呆呆傻傻的,歪瓜裂枣,个子矮,我姐跟常涛走在一起都不能穿高跟鞋了。”
傅婷婷和常涛走后,傅庭玉不吐不快。
曹咏梅一听就不高兴了,恶狠狠抬头看她一眼,道:“你这孩子懂什么,常涛哪傻了,我看比你精。”
傅庭玉睁大眼睛,气结道:“妈,你怎么总说我傻,我不傻,常涛就是配不上我姐,个子矮,镜片这么厚,第一次见面就喊我妹妹,谁是他妹妹啊!”
曹咏梅笑她真是孩子气,苦口婆心道:“他比你大,不叫你妹妹叫什么。”
傅庭玉噘着嘴,闷闷不乐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常涛,他配不上我姐。”
曹咏梅道:“常涛怎么配不上你姐了,你以为你姐多聪明吗,她也就是长的好看,没有一点心眼,万一像你妹那样,找一个外地人,跟着他四处漂泊?”
傅庭玉觉得婚姻是神圣的,不应该掺杂这么多条件,道:“可是不能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啊。”
曹咏梅道:“你还是太小,不懂事儿,常涛家是本地的,又是油田职工,父母都是从井队退下来的,国家的铁饭碗,你姐以后跟着他,生活就有了着落,不像我这一辈,跟着你爸风水日晒的。”
傅庭玉对铁饭碗这个称呼从小就有根深蒂固的概念,滨海靠近东海岸,石油资源丰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力发展经济,赶上时代的潮流,一部分人抓住机遇,来到此处开荒扩土,从此,他们中的一些人从农村脱离出来,坐上了时代的快车,摇身一变成为城里人,并不是他们的能力或者水平有多高,或者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恰好那个时候遇到了国家的好政策。
儿时,母亲便在傅庭玉耳边念叨油田职工多好多好,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傅庭玉身边的同学都是油田子弟,只有她一个外地人,所以深有体会。
一直以来,傅庭玉都坚信能者多劳,她就觉得自己很聪明,除了不会造飞机大炮,其他工作还是能胜任的,渐渐的,她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聪明不能当饭吃,常涛的父母是油田职工,所以常涛也在井队上工作,不明所以,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世袭制,毕竟打井不是造原子弹,非钱学森不可,有些事情她想不明白。
傅庭玉不服道:“工人有什么好的,就挣那点死工资。”
曹咏梅道:“我不求你们几个大富大贵,只要冻不着饿不着就行,我跟你爸都挺满意常涛的,你就别跟着瞎搅和了。”
傅庭玉大声抗议道:“妈,我怎么就是瞎搅和了,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关系到我姐一辈子的幸福,怎么能用金钱物质来衡量呢,你这是嫁女儿呢还是卖女儿呢。”
傅庭玉最后一句话把曹咏梅激怒了,觉得傅庭玉此次回来变傻了,不开窍,把手里的抹布扔到桌子上,继续阐述她的婚姻观。
傅庭玉气呼呼的,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觉得无论母亲说的多么在理,无非就是看重常涛的身份,工作,父母的退休金,母亲觉得“感情什么的可以慢慢培养”。
傅庭玉不这么认为,真正的爱情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爱情是世界上最单纯美好的,若是她喜欢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乞丐她也喜欢。
正在曹咏梅唠唠叨叨之际,傅庭玉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知道蒋独立来了,心跳加速,手足无措,她参加高考都没这么紧张,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蒋独立跟在傅思文身后走了进来。
傅思文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了,看傅庭玉耷拉着脸,问道:“妈,我姐怎么啦。”
曹咏梅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解释道:“你姐说他不喜欢常涛,非跟我顶嘴,我正教育她呢。”
傅思文挠了挠头,抬腿躺在床上,用脚尖踢了踢傅庭玉,嘻嘻哈哈道:“二姐,别生气了。”
曹咏梅瞅了瞅傅庭玉,继续道:“你们年轻人,整天把你爱我我爱你挂在嘴边,结婚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吗,女人一旦结了婚有了小孩,就整天围着孩子转,你们别笑,世上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傅庭玉嘀咕道:“他就是有点傻。”
曹咏梅白了她一眼,道:“哼,你当你不傻呀,我看你傻的不透气。”
傅庭玉郁结,真是来自亲妈的评价啊。
曹咏梅念念有词,道:“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钱最重要,没钱寸步难行,常涛是本地人,有房子,有稳定的工作,还有什么好挑的,再说了,他长的也不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你想找个好看的,人家还看不上你呢,像蒋独立这样的大街上能有几个,不都是平常人吗!”
傅庭玉坐在床头沉默不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想让母亲别说了,蒋独立还在这呢,母亲责备她从来不分场合,让她觉得很难堪,小声嘀咕道:“他就是长的丑。”
她说的声音极小,曹咏梅却听到了,愤愤的说:“哼,我看你到时候找个什么样的!”
傅庭玉腹诽道:“我找的比常涛强一千一万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