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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孰对孰错 孰黑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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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孰对孰错 孰黑孰白

天微微亮,天空蒙上一层很浅很浅的蓝色,像蒙着一层轻纱,突然,傅满家的喊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静。

他兴奋的冲进来,满头大汗,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对曹咏梅道:“快起来,快起来,有好事。”

傅庭玉被父亲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还没到上学的时间,咕哝道:“爸,什么事啊,还没到点呢,让我再睡一会儿。”

傅满家激动道:“都别睡了,快起床,有好事。”

曹咏梅冷淡道:“有什么好事,天寒地冻的,谁家起这么早。”

傅满家神秘道:“你们没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响声吗?”

傅庭玉竖起耳朵,是听到很不寻常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至少有十几个人,人们仿佛争先恐后的去赶集似的,奋力奔跑,疑道:“爸,外面怎么了?”

原来傅满家早晨起来上厕所,路过蒋独立家门前不远处的一片广场,广场上有三架磕头机,磕头机四周寸草不生,平时人烟稀少。

傅满家敏感的察觉到今天的磕头机有问题,发出不正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在油田住了半辈子,听惯了磕头机的声音,这声音一听就不正常,跑过去一看,发现磕头机出现故障,不知什么原因,从地底下汩汩的冒出原油来,大概漏了一夜,磕头机方圆百米被黑漆漆的原油覆盖,井架子一般都安装在远离闹市,荒郊野外,因为牵引线不分昼夜的来回作响,实在影响睡眠。

傅满家跑过去一看,不得了,原油漏的满地都是,工作人员没有及时发现,因为这种情况是极少的,很多井架子打好以后无需管理,它们自动作业,把地底下的原油抽上来,储存到油罐里,井架子很少有坏的,这种原油自动往地面上汩汩冒出的奇观千载难逢。

傅满家激动的直搓手,鼓动全家起床,道:“嘿嘿,快起来,前面的井架子往外冒油了,我是第一个发现的,没等一小会儿,王玉莲就发现了,我问他把原油弄回家烧火没事吧,他说原油自己冒出来的不犯法,快起来,你没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吗,好多人拿着桶去收集原油呢,再不去就没有了,听说这玩意可值钱了。”

曹咏梅没傅满家这么乐观,理智道:“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天天尽想好事了,偷油可是犯法的,我不去。”

傅满家解释道:“怎么是偷呢,是原油自己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咱们又没偷,原油流了一地,流进河里也是浪费掉,不如拿回来卖点钱,我看着都可惜,好好的原油白白糟蹋了,流的满地都是。”

“肯定昨天晚上就开始流了,我说怎么听磕头机的声音不对劲,嘎吱嘎吱作响,听我的准没错,没人管的,咱们捡的,又不是偷的,你快起来吧,我先去占个好位置,去晚了就被人抢光了,万和园好多人都去了,谁捡着是谁的。”

说罢,傅满家兴冲冲的拿着铁桶走了出去。

傅庭玉被叫去帮忙,她慢慢悠悠穿好衣服赶到的时候,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半个足球场的地方聚集了四五十人,万和园的住户去了一半,男男女女发疯似的抢脚下的原油,因为原油粘稠,跟地面上的沙子泥土混在一起了,剥离起来比较困难,他们就只好用薄木板来回刮最上面的一层,把刮出来的石油装进桶里。

漏油现象比傅满家讲的还要严重,方圆百米全是石油,井架子周围地面平坦,没有遮挡,贮存不了这么多漏油,即使四五十人合力收集,还是赶不上它冒出来的速度,地面上的原油像一张巨网,源源不断的向外扩张,跟地上的石子泥土融合在一起,有的流到旁边的河水里,河面上漂浮了一层黑漆漆的粘稠物。

傅庭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远远看见人们疯了似的用铁掀把石油盛进铁桶里,兴奋莫名,男男女女忙的不亦乐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千载难逢,手里没有工具的人也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两手并拢当成容器把石油捧进身边的铁桶里,周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仿佛感受丰收的喜悦,看到他们的样子,傅庭玉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傅庭玉站在漏油的边缘无法落脚,喊道:“爸。”

傅满家抬头,看她两手空空的站在那里,气喘吁吁道:“你妈呢,让你妈赶紧过来,等会儿就被人抢完了,让你妈来的时候拿个桶。”

傅庭玉点头道:“哦。”

她转身回去的时候恰巧撞见蒋独立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院子里慢腾腾的走出来,看到远处锣鼓喧天的奇景,一众人弯着腰抢钱的样子,笑道:“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干什么?”

傅庭玉道:“地底下的石油冒出来了,他们在抢石油呢。”

蒋独立嘻嘻笑道:“闻所未闻,大开眼界,你怎么来了。”

傅庭玉道:“我爸让我回家拿个桶过来。”

傅庭玉前脚刚到家,后脚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声音越来越近。

傅庭玉心里猛的一沉,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转身飞快的往回跑。

刚跑的蒋独立家门口时,她就被蒋独立截住了,只见路上停着一排警车,傅庭玉惶惶不安的拉着蒋独立的手,问:“怎么来这么多警车?”

万和园已经没有什么开发利用的价值了,周围的土地被挖的所剩无几,哪里盖房子需要把路面填平,就有一辆辆挖掘机来这里挖土,城市的规模不断壮大,万和园周围被挖的满目疮痍,通往城区的唯一一条路也是坑坑洼洼。

就是这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上,首尾相连,庄严肃穆的停了七八辆警车,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里下来,把疯狂挖油的人团团围住,给他们疯狂的举动浇一盆凉水,此刻大家才意识到不对劲,有的人一看形势不对,哪还敢乱动,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举手投降,扔掉了一夜暴富的念头,手足无措,满身油污,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擦擦手都找不到。

傅庭玉又急又怕,问蒋独立道:“这是怎么了,警察来抓人吗?”

蒋独立沉沉的望着远处的警车。

曹咏梅听到响动心知出大事了,腰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擦擦湿漉漉的手,急忙跑了过去。

傅庭玉看见母亲来,大喊一声:“妈,怎么来这么多警车,我爸不是说没事吗,警察为什么来,他们要把我爸抓走吗?”

曹咏梅双眼赤红,咬牙切齿道:“我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你爸偏不信,这下好了,警察来了吧。”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把陈静吵了出来,她是个聪明人,从不贪这种小便宜,一来她有钱,二来她知道这是犯法的事。

陈静倚靠在门框上,颇有一种看笑话不嫌事大的样子,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谁打的电话,这么快就把警察叫来了,肯定有人打电话报警,否则警察在千里之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情况。”

傅庭玉也想到这一层了,肯定有人报警,否则警察怎么知道这里漏油了,还一下子出动了七辆警车,报警的是谁,无从查证,可能是哪个好心人,觉得有必要伸张正义,也可能是王玉莲,或许是陈静,但凡没参与的都有可能,他们没有捞到好处,自然不想便宜别人。

曹咏梅没功夫跟陈静在这里闲扯,急匆匆的拉着傅庭玉去出事地点,她边走边嘱咐傅庭玉道:“等会儿见到警察你就哭,警察不会对你一个小孩怎么样的,你一哭,他们就会心软,说不定就把你爸放了呢……你爸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听我的,我说不让他去,他非去,他胆子小,最怕蹲监狱了。”

不用曹咏梅叮嘱,傅庭玉看见警车就吓的腿软,瑟缩在母亲身后,不敢发出声音。

傅庭玉走到的时候,十几个警察把案发现场保护起来,不许旁人靠近,有人用相机拍照,保留证据,有个体型胖胖的警察指挥着傅满家和那些收集原油的人排好队,清点人数,众人低着头,等待发落。

傅庭玉听见有人打电话叫辆推土机过来。

万和园一下子聚集这么多警车,场面宏伟,引起众人围观,得到消息的人们纷纷走了出来,那些没有参与的人刚才还因为错失这么一次发财的机会而懊悔,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心中窃喜,有好戏看了,把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傅庭玉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下子就看见傅满家了,他低垂着头,像个犯了错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身上沾满油污,傅庭玉急忙招手,叫道:“爸,快回来。”

傅满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应。

傅庭玉不敢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看到警察把傅满家等人团团包围,傅庭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拽了拽曹咏梅的袖口,低声道:“妈,我害怕。”

现场分成三个团体,围观的人,警察和犯错的人,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场面井然有序,一眼就能把群众和犯人分辨出来,围观者神情轻松,幸灾乐祸,看警察怎么处置,傅满家和那些偷油的人想抵赖都难,他们满身的油污就是铁证。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声音嘈杂,像苍蝇停在耳边一样嗡嗡嗡作响,他们一脸得意的表情,仿佛说: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们没有参与其中,本来心里愤愤不平,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就释然了,高谈阔论起来。

“这些人真是见钱眼开,漏出来的石油就算是烂在地里咱们老百姓也不能捡。”

“捡了就是犯法。”

“肯定有人打电话报警,否则警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嘿嘿,谁报的警呢?”

“谁知道。”

“我看这事闹大了,肯定要进监狱了。”

傅庭玉守在曹咏梅身边,忽然睫毛一颤,问道:“妈,我爸会被警察抓走吗?”

曹咏梅被她问的心烦,甩开傅庭玉的手,道:“谁知道,抓走也是活该。”

曹咏梅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想走过去看看警察具体怎么处置。

傅庭玉不敢上前,缩在人群里,只见警察开始清点参与偷油的人数,男女分成两排,让他们站好,准备带上警车。

曹咏梅眼眶微红,失心疯般的咒骂起来:“你爸要被警察抓走了,他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边说边抓着傅庭玉的胳膊把她往里面拽,傅庭玉感觉胳膊快要被撕裂了,曹咏梅痛哭流涕道:“警察要抓你爸进监狱,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

警车敞开车门,下面脏兮兮的人群“轰”的骚动起来,哭天抢地,他们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觉得他们没偷没抢,只是捡地上没人要的东西,怎么就犯法了,一时无所适从,曹咏梅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想找警察说情。

正在这时,远处轰隆隆开来一辆推土机,推土机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铲子,沉甸甸的履带经过的地方在地面上留下一排排整齐的齿迹,司机调转方向,从坡上下来,来到方才被原油覆盖地方,沉重的铲子“轰”的一声落地,履带“扎扎扎”的碾过地面,所到之处地皮都被铲了起来,地皮像花卷一样卷起来,铲起的地皮,沙石,泥土覆盖了原油表面,来来回回几趟,和面似的,把原油和泥沙掺在一起,最后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泥土,碾压平整,刚才覆盖在地面的原油翻到地底下,一转眼的功夫,整个地面焕然一新。

围观的人群沉默不语。

傅庭玉被前来看热闹的挤出圈子外面,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好在有人及时抓住她的胳膊,她回头,原来是蒋独立。

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傅庭玉仰头看着他,含泪道:“为什么要用土掩埋,那些是石油啊,老师教我们说石油很珍贵,把它掺进了土,还怎么提炼,把石油掩埋推平干什么,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石油自己流出来的,流了一夜,人们用桶把它装起来不好吗,可以拿去提炼多少汽油柴油,能用不是很好吗,把它埋进土里,就不能用了。”

蒋独立无言以对。

傅庭玉依偎在蒋独立臂弯里,泪流满面:“为什么会这样,我爸做错了吗,宁愿销毁也不让他们拿去卖点钱,不是偷的,没有人偷,偷东西是犯法的,他们把石油收集起来,拿去加工处理不好吗,他们可以赚点小钱,流出来的石油可以派上用场,否则它就会烂在地里,本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怎么就错了呢。”

她看着满地的石油被推土机掩埋,心想:就算不让他们拿去,就让警察收走吧,这些人干的起劲,地上的石油七七八八被他们装进桶里了,让警察拿回去吧,送到石油加工厂提炼,总不至于白白浪费掉吧,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推土机在上面作业,把桶里袋子里的原油撵平,原油流淌出来,洒了一地,被车轮压进泥土里。

傅庭玉目瞪口呆,心情复杂,就好比她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人糟践,原来她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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