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臻算计好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再加上殷素久居无垢城,宅的太久了,反倒忘了人心叵测。
知道自己不帮忙,事后言臻肯定会上无垢城告状,殷素敲着桌子想了半响,终究没能逃开:“我可以帮你。”
“这事自然是往来居欠了你一份人情,往后十年,只要你有用得着往来居的地方,言臻一定竭尽所能。”言臻像个侠客,朝殷素抱了抱拳。
本就没打算要她什么,殷素随意的点了点头,问到了重点:“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言臻给立在一旁的少年开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你远道而来,应该饿着肚子,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动身吧。”
“小葱拌豆腐,青椒炒莴笋,再加一盘四角豆,你这往来居也忒小气了些。”
看着上桌的饭菜,殷素虽然嘴上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快得很。
显然,她这一路赶来,饿的够呛。
言臻双手交错,抵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殷素,略显好奇的问道:“你长得如此好看,就没有想过,要学学那些大家闺秀,名门后生,整理整理自己的形象?”
“你也生的漂亮,怎么不见你有几分淑女?”殷素不客气的反问。
言臻哑口无言。
她没料到,世人传说的凶残剑客,不仅拳脚功夫了得,嘴上功夫也由不得人挑衅。
“主子这是生活所迫,居于青州,立于洛城,想要在正街最好的地段建这座往来居,可不是有几分淑女就能办到的。”少年开追随言臻,一直把她当成掌心宝呵护,当然不可能让外人逞了口舌之快。
殷素还在埋头进食,没空理会他。
倒是言臻,朝他摇了摇头:“刚才是我 多言了,无垢城那座鬼城,要形象也没什么用处。”
没料到言臻竟然会帮外人说话,少年开有些诧异,当然最诧异的还是殷素。
她本来就是名门后生,正常情况下,的确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是时过境迁,从她踏进无垢城的那一刻起,危险就时刻伴随着她。
如果一个人,都不清楚自己下一刻是否还活着,心中所想,自然不会是那副好看的皮囊。
“来的时候,城主还在担心,我不会喜欢你的市侩,没想到你并非他们说的那么令人生厌。”三碗米饭下肚,桌上小菜一扫而空,殷素满足的摸了摸独自,单手拎起少年开最先放在桌上的那坛酒,倒了三碗。
一碗递给言臻,一碗推向少年开,最后一碗,殷素端起来就仰头喝了个干净。
没有端那碗酒,言臻双手交错插在衣袖里,微笑道:“我很好奇,无垢城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我以前不知道你就是诡鉴的主人,总将往来居的老板和诡鉴之主当成两个人,听他们的说法也不一样,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他们说的就是一样,你呀,就是会装。”
“会装?”言臻挑眉。
殷素继续往下说:“他们道你掌管诡鉴已经七百年,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可你的往来居建在青州洛城也是小有名气,世人都知道它的老板长的什么模样,我就不信,认识你的人没有怀疑过,你为什么一直这个样子,没有变老,也没有死亡。”
“我也变老过。”言臻笑着摇头。
她是想做个神仙,可神仙活在尘世,会造成不小的麻烦,她讨厌麻烦,所以有时候也得做做戏,比如变成老太婆,然后告诉世人,自己要将往来居传给自己的后人。
那个后人是谁,当然还是她自己。
所以世人知道往来居的主人姓言,却从来不知道,那些老老少少的人,都是她言臻。
殷素不知道其中奥妙,只是疑惑的望着言臻。
言臻没打算将这奥妙说出来,端起酒碗,仰头喝尽:“吃饱喝足,殷姑娘还是先歇歇吧,我们晚上再行动。”
“也好。”殷素点头。
无垢城离这青州洛城,不算远,也绝对不近,她一路赶来,的确是累了。
凉风初起,夜幕将近。
等殷素一觉睡醒的时候,言臻已经早早备好了行装。
看她从白衣换成黑衣,殷素总觉得异样,不由道:“我们只是问事,又不是去暗杀,何必连衣服都换了?”
“主子这是怕啊。”
言臻笑而不答,少年开却是答的很快。
“怕?”这不是开玩笑吗?
殷素是真的笑了,她这个世人传诵的凶残剑客,带着百鬼闯进往来居,都没见这位诡鉴之主有半点紧张,怎么见个将军,她就怕了?
猜到殷素心中所想,少年开故弄玄虚的摇了摇头,飘到殷素身边,道:“主子不是怕将军,是怕将军认出她那身白衣,认为她往来居老板的身份。”
“怎么,青州的人也不知道,你家主子就是诡鉴的主人?”
“诡鉴这东西,世人只道是传说,传说里神仙才能掌控的东西,往来居的老板不过一介凡胎,当然不可能有的。”
“那往来居做的是什么生意?”
“捉鬼除妖。”
啧,还以为会是什么俗人喜欢的歌舞呢。
听到“捉鬼除妖”这几个字,殷素稍稍冒头的好奇心,就像被冷水浇灭了一般,不再追问,也懒得去听,直接拉上言臻,就往外面走:“那个将军,现在在哪?”
“城主府,西厢房。”
“好。”
殷素一个好字刚说完,她们面前的平坦大道就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小道,周围原本平和的风,也变成了凛冽的寒风,每次吹在脸上,就像被刀子割了一刀,令人难受。
“曾经我以为,阴兵借道是传说。”
“既然是说了,终归是有些根据的。”
“你这是借了阴阳道,活人看不见我们,那死人呢?”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言臻不信,殷素时常走这条道,就没遇上难缠的家伙。
“看的见。”殷素老实的回答,但:“哪又怎样?”
“你就不怕被鬼缠身?”
“我就怕它们不敢缠呀。”殷素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言臻看着她的侧颜,眨巴着眼睛,脸上满是疑惑。
没曾想,她没问,殷素反倒叹了口气:“你掌诡鉴七百年,一日不卸任,就可以一日不死,你说,什么时候你才会放下那件传说中的法器,安心赴死?”
“也许,永远?”
“我活了一千年,走过乱世居于盛世,永远这个词我还是想都不敢想。”殷素摇头,道:“可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什么时候能死。”
“死还不容易吗?用你手里这把剑往脖子上一抹,保准魂飞魄散。”言臻这话,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不曾想,殷素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当着她的面,上演了一出拔剑自刎。
当然,殷素没死成。
她那把剑,直接穿过她的身体,畅通无阻。
“你这身体……”
“是死物。”
言臻沉默。
她反手握住殷素的手腕,仔细一探,的确没有脉搏。
以前她也不信,这世上能有活过千年的人,可她通了阴阳,掌了诡鉴,突然意识到在生死不过两个世界,生灵能享受阳光沐浴,所以日出而作,亡灵居于黑暗,所以百鬼夜行。
她和殷素,和其他人比起来,特殊了些,两个世界都能看到,也能在其中活动。
“我们到城主府了,你仔细看看,要找的人在哪,我送你过去。”
殷素的话,打断了言臻的思绪。
不过找李淮安是正事,言臻定了定神,仔细的辨别方向,最后终于看到了那位站在门前,望月空叹的大将军。
“在那。”
言臻指了个方向,殷素点头,原本被言臻握着的手突然就环住了她的腰,不等她惊呼,就带着她从阴森的鬼道上跳了出来,直接站在了那位将军面前。
本来就有心事的将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忧愁中,对于她们突然的造访,反倒没有表现出多少吃惊,只是军人对危险的天性让他警醒,不等言臻跟他打招呼,他那柄挂在腰间的青铜剑,就已经架在了殷素的脖子上。
言臻没有慌,是因为她知道,那剑伤不了殷素。
殷素同样没有慌,是因为她感觉的出,面前这位将军,并没有杀意。
如她所料,李淮安看清她们的样子后,立即收了剑,不仅没有对敌的警惕,反倒有些尴尬:“姑娘的剑,杀气有些重了,刚才多有得罪。”
“不得罪。”言臻摇头,逗了他一句:“我们夜闯城主府,还是这幅打扮,常人看了只会觉得我们是刺客,不会觉得我们只是个姑娘。”
“姑娘这话,何意?”
李淮安一句话就被逗红了脸,言臻看着,觉得有趣,还想再逗,却被殷素打断:“没意思,你有话问他就快些问吧,等会惊动了其他人,说不定还有认识你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也对。”言臻点头。
她这张脸,一副皮囊,都生的不够平凡,没法丢进人堆里让人不注意,往来居和城主府的关系并不差,说这府里有人认识她,那是肯定的,为了避免那些麻烦,她还真就开门见山的向李淮安说明了来意:“我此来,是想问将军,何事入城。”
“军中之事,姑娘还是不要问的好。”李淮安皱眉。
他原以为,这两位不过是向往江湖的少女,以为夜闯城主府好玩,没曾想,她们居然想知道那件不得随意提起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题。”似乎早料到李淮安不会回答,言臻又问:“将军入城,是外敌,还是内祸?”
“都不是。”
“那将军,是见到了什么东西?让我猜猜。”言臻单手托着下巴,还真是一副思考的样子,没等李淮安的耐心用光,她就大刺刺的甩出了自己的答案:“将军见到的,是鬼兵?”
“你是如何知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