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将墨鸦遣开，言臻抓住了殷素未曾拿剑的手。
“放开。”殷素沉声。
她面对敌人的时候，或者生气的时候，原本润滑的声音就会变得沙哑，如同乌鸦鸣叫，难听的很。
不过言臻并不介意。
在她看来，只要殷素手中的长剑还没有出鞘，她就还有说话的机会：“你久居无垢城，就真的觉得，无垢城那些人时时刻刻都为这阴阳两道着想吗？”
“他们所想，与我无关。”
殷素想要抽手，言臻抓的更紧：“如若，他们也想和这世间活人一样，争一争这天下呢？”
“你什么意思？”殷素的挣扎停止了。
言臻微微扬唇，露出冷笑：“你活的够长，想着怎么去死，可有些人活的还不够久，他们长期和灵体鬼怪打交道，总会受些影响，你如果观察的够仔细的话，就应该知道，近十年来，那座被誉为鬼城的无垢，应该是越来越像活城了。”
言臻说的没错。
鬼城无垢，早在十年前就防着王城天都重修了一遍，白天的时候，城内大街小巷吆喝不断，他们不说，没人会知道那其实是座鬼城。
殷素猛地将手抽出来，言臻一惊，下意识的祭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法器诡鉴。
不过殷素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拔剑以对，反倒皱眉轻叹：“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讨厌你了。”
“为何？”安全起见，言臻并没有收回法器。
她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并没有惹急殷素，她既然问了，殷素也就那样答了：“你知道的太多。”
言臻灵光乍现，笑着收了法器，像好兄弟之间的亲近，她将手搭在了殷素的肩上，在她耳边轻问：“这么说，你也是那个让他们讨厌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我比你安全。”
“什么意思？”言臻不解。
殷素举起长剑，好心提醒：“长剑往生，杀气之重，须得主人片刻不离的握在手中，这世间除了我，没人能够再握它，所以无垢城的那群人不会让我消失。”
言臻恍然大悟。
诡鉴虽然是神仙才有的法器，但换个通晓阴阳的人来，还是可以掌控的，殷素言下之意是在说她，务必小心，别让无垢城的人太紧张，免得到时候那些人翻脸无情。
“诡鉴的确换了谁来都可以掌控，可那件事，却除了我，没人愿意同无垢城定下十年之期。”
“所以他们还没动你。”殷素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言臻话风猛转，完全没有让气氛继续沉重。
殷素偏头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是世人传颂的凶神，只要出城，大家想知道的，永远都是她要捉多少鬼，除哪只妖，却从来没有人像言臻这样，大胆的问她，是不是在关心一个人。
“那位幻城的城主，是我的故人。”
“你也认识幻凛？”言臻眼中冒出了精光。
幻凛其人，是她七百年生命中，唯一称得上朋友的。
世人都道幻凛有七窍玲珑心，和谁都能做朋友，可言臻只有他这一位朋友，所以他的故人，言臻下意识的觉得亲近。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幻凛，言臻会露出这副表情，殷素拢了拢衣襟，示意言臻随意走走，就当散心：“我去无垢城之前，在幻城住过一段时间，和他，算是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
“嗯。”殷素没有多做解释。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言臻，自己和幻凛的交情，就是有事朝那位城主知会一声，然后那位城主必定会点头，全力相助。
不过言臻这随口一问，倒是提醒了殷素：“十年之期不能有半点闪失，你说等解决完那件事后再解决鬼兵，的确是最好的安排，只是那李淮安终归是个变数，不如我们传信给幻凛，他的幻城就在青州隔壁，让他帮忙镇着鬼兵，比向无垢城求助要好。”
“我之前也曾想过，只是最近幻城已经封城，外面的消息根本传不进去，幻凛怕是来不了。”
“封城？”
“对啊，最近十年也不知道幻城生了什么事，每年都会有一个月封城，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老实说，言臻有些忧心。
只是她这位朋友，聪明的有些变态，每次她想替他做点什么，他都会先行拒绝。
仔细想想，她也是技不如人，只能盼着他自行解决，那些她插不上手的事情。
“人是不能进出，但有一样东西，还是可以畅通无阻的。”殷素又招来了墨鸦，为了打消言臻的忧虑，她耐心的解释道：“这只墨鸦是幻凛送给我的，只要他没有离开幻城，这信，准能传到他的手上。”
“这么说，我们就不用那么着急了，以幻凛的本事，解决三千鬼兵应该没什么问题。”最后，事后睡上三天。
后面的话言臻没敢说，毕竟让一城之主睡上三天，什么都不管，要是让那座城的人知道了，怕是要闹事。
只可惜：“幻城底下也压着不得了的东西，幻凛不能出半点事，那些鬼兵让他压制可以，动手解决太麻烦，还是等我事后再处理。”
“你知道幻城底下压着的东西？”言臻敏锐的提问。
殷素偏开头，想要避开这个问题。
偏偏言臻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一旦认定她没有杀机，就没什么顾忌，最后殷素也是没办法，才将那段少有人知的秘密告诉她：“很久以前，大概是我这副身体刚刚死掉的时候，幻城也和无垢城一样，是座鬼城，那时候玖国连连挑起战端，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大批的难民涌进幻城，等战事结束，那些难民回不了自己的故乡，就将幻城当成了自己新的故乡。”
“这事我知道。”言臻扬唇轻笑。
一座鬼城，有人活人就应该有管制他们的人，幻凛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幻城。
他聪明好学，和城中所有的人都能做上朋友，等玖国那位梦想着一统天下的皇帝，迟暮之年突然想起这座鬼城，也在自己的国土上时，想要派遣朝中栋梁来这里接任城主的时候，城中的居民奋起而争，愣是让那位霸道的君王，点头同意让幻凛做了城主。
这事，是段传奇，还曾载入史书。
只是幻凛这人古怪，认为死人才会想变成书上的寥寥数笔，就上书给玖国皇帝，让他下旨撤了这段史料，毕竟，他到如今都还活的好好地。
“阴阳两道都知道，城之所以有鬼城，那是因为城下埋着东西，那东西需要养料，就会吸食城中的生机，那些难民的确给幻城带来了一些生机，但真正让城下之物不敢妄动的，还是幻凛的帝王之气。”
“帝王之气？”
“不然，你以为就幻凛做的那些事，怎么可能让一国的皇帝那么纵容？”
“莫非幻凛是……”那个词，言臻没敢说出来，殷素却大大方方的点了头，让她知道，幻凛的身份确实如她所想，高贵的很。
有关幻凛，言臻和殷素已经心知肚明，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聊。
抬头往前看，她们已经散到了洛城正街，继续走，没多远就能走到往来居，在回去之前，言臻心底还有一个疑惑，需要殷素解释：“幻城既然可以由鬼城变成活城，无垢城是不是也可以？”
“按道理，应该是。”
“那无垢城现在的城主，也和幻凛一样，有那样的身份？”
“你多虑了。”
“啊？”
“无垢城那样的地方，不会因为某个身份高贵的人，就变成活城的，毕竟那座城除了压着的东西，还有城内数不胜数的灵体鬼怪，只要它们不灭，无垢永远活不过来。”
“那有没有可能，那些灵体鬼怪真的全部消失呢？”
殷素斜了言臻一眼，给了个评价：“你这想法太天真了。”
世间太平难，家国无忧难，想要这世间不存在灵体鬼怪更难，毕竟太阳东升日落，有人就会有执念，有人死，就会有执念徘徊不散，化作灵体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