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从天空飞过,传来某种不详的声音。
肖笙就那样跟着杨鸣,从皇城的闹世,走到了一处乱葬岗,那时日头正热,地下藏着的寒气还没有升上来,作为一个梦想着上战场厮杀的士兵,肖笙不觉得乱葬岗有什么可怕,只是奇怪,为什么杨鸣说的家,会变成了乱葬岗。
“杨鸣,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肖笙希望杨鸣能给一个确定的答案,但他却摇了摇头,给了个她完全不想承认的答案:“这里,就是我的家。”
“啊?”肖笙傻了。
杨鸣呵呵一笑,冲她扮了个鬼脸,嘲笑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去去去,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血河军,才不会怕这些孤魂野鬼。”肖笙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试图给自己增加一些勇气。
杨鸣只是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分析,一个人的血河不能成为军,最多是一个新兵,只有成千上万的新兵,再加上杨策这样的主将,才能汇聚成一支血河军。
“这……这里真是你的家?”时间这东西,你希望它过得慢一点的时候,总是过得飞快,看着日头慢慢往西边移,肖笙的胆量越来越小。
原本就没想吓唬她的杨鸣,收起了笑容,拉着她走到了一面残破的墙边,解释道:“这里,原本是华盛国赫赫有名的占星楼,楼里住着的,是华盛国最有名的巫师华谶,而华谶正是我的母亲。”
“华谶?”肖笙低喃着这个名字,渐渐失去了声音。
她也是华盛国的子民,自然知道,玖国大军压境之时,国君问讯占星楼,想知道华盛国的国运,楼中之主华谶道,华盛国命不久矣,不出三月,龙吟必然战败,血河挽歌不断。
国君听罢,龙颜大怒,下旨株连九族。
占星楼里的人,都受到了牵连,无一逃过人头落地的命运,据说华谶早算到国君要铲除占星楼,所以早安排好了亲人的退路。
只是事情真如她所言,三个月不到,血河军的主将,那时候还是杨策的父亲,突然逝世,整个血河军哀声不断,同月,龙吟军战败的消息传到皇城,顿时惹得民声沸腾。
压不住那群闹事的暴民,国君的气自然要撒在华谶一家身上,由回城的龙吟军主帅亲自带队,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没有上战场,反倒上了送别人去死的刑场。
杨鸣一家,被龙吟军的人亲手压上了刑场。
却在行刑的紧要关头,被人喊了声“刀下留人”。
对于杨鸣来说,那时候骑马飞驰而来的杨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无所不能,最主要的是,他很符合母亲华谶说过的,能救华盛国于危难的唯一英雄。
“回去告诉君上,若想让我杨策领着血河军上阵杀敌,就放了今天跪在这的杨家人,他们……可都是我血河军的人!”
即使过了很久,杨鸣也能绘声绘色的讲述杨策那时候的霸气。
从屠刀下被人扶着走下刑场时,他就在想,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救命恩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杨策以整个血河军为筹码,要求国君放人,已经触及了国君的底线。
为了平息民愤,国君表面上将人全都放了,可实际上却向皇城影卫下达了暗杀命令,若不是杨鸣崇拜杨策,那段时间总跟在他身后,那群影卫自知打不过杨策,还不能打草惊蛇,他也早和自己的家人一样,成了这乱葬岗中的一份白骨。
“你……想报仇?”肖笙能感觉得到,杨鸣在看着那些残骸时,流露出的浓浓恨意。
“想啊,做梦都想。”杨鸣说的是实话,看着那满地的残骸,回想起曾经占星楼内的喧哗,杨鸣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他每每提起剑,想要找那些影卫报仇的时候,杨策都会阻止他:“可惜了,将军并不希望我做个杀人狂魔。”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
“不过,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不等肖笙把话说完,杨鸣就猛的握紧了拳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以前有将军拦着,如今将军都走了,这仇我自然是要去报的。”
“那我呢?你让我怎么办?”肖笙本能的反问。
“回武馆,等我。”
“我不。”
“阿笙,听话!”
杨鸣伸手按住肖笙的脑袋,表情严肃的可怕。
那一天,肖笙在乱葬岗生了一晚上的气,害怕都没有时间,只是她的气始终没能发出来,因为第二天她就被杨鸣抓着丢回了武馆。
那日,她在武馆师兄弟的联手束缚下,冲杨鸣喊话,说自己恨他,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那日分别后,肖笙整整一年没有杨鸣的消息,后来国君想要给血河军安排新的主将,以血河军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空降的主将,纷纷脱掉战甲,声明要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肖笙奇怪,这些说要回去做普通百姓的士兵,没有一个人留在皇城,虽然没有一起,但无一例外的离开了皇城。
利用武馆的消息,她知道血河军的士兵都去了夜城,所以再次从武馆偷跑出来,跟随难民离开了皇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夜城。
血河军中有记得她的人,以为她也是来找队伍的,又将血河军最初的红白战甲分给了她,领着她去见失踪了许久的将军杨策。
再次见到肖笙的时候,杨策也愣了许久,才幽幽叹道:“你把杨鸣弄丢了?”
“是他把我弄丢了!”肖笙觉得,自己要是再年轻十岁,就能扑进这位将军怀里哭闹,无理取闹也好,撒泼打滚也好,反正就是怪他,突然离开,让杨鸣走上了复仇的路。
她单纯的想着,若是杨策一直陪在杨鸣身边,他就永远只是血河军中的痞子兵,绝对不会去找任何人复仇。
“抱歉,我没办法顾及到每一个人,杨鸣他……”肖笙没有哭闹,杨策却率先道了歉。
夜城里的他,没有半分大将军的气概,只是像个邻居大哥哥,老实本分的握着那柄从未失去光泽的金枪,静静地接受着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