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鳞终于把他一后备箱的阿猫阿狗都收拾妥当,挑挑拣拣的,终于挑出来一只雪白的嗷嗷大叫的小白猫,又带了回去,打算给迟钰抱着玩会儿。听说女孩子最喜欢小宠物了,当然这也是听他爸妈说的,他从前还有家的时候,老是在书包里藏火腿肠剩馒头猫粮猫罐头,有时还有因为淋了雨冻得瑟瑟发抖的猫咪幼崽,因为在包里叫出声来被他爸妈发现,拿鸡毛掸子打,边打宋金鳞边说,“没出息的孩子,那猫儿狗儿小宠物都是女孩儿喜欢的,你一大老爷们不好好读书上进,你伺候它们?”
挨打主要是因为书包里的书弄湿弄烂了,这种教育局发的练习册不好买到,在邮局订购要等好久。用复印纸打印别人的作业写的时候,他精心伺候的小猫咪就从领口钻出来,眼珠子滴溜溜的去瞅。
再后来,他就单肩背着一个包,也是湿淋淋的,被带到了张西重的家里。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叔回头叫一位少年人出来:“你看看他怎么样?”
“他回答什么?”
迟钰抱着宋金鳞抱过来的小猫饶有兴趣,一边让这小东西奶里奶气地在手上踩来挠去,一边对他的话上了心。张西重像假装没有听到一样,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套装。宋金鳞没有打算回答的样子,笑着不说话,惹得迟钰推了推他。
“快告诉我嘛!”
张西重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我说随便。”
宋金鳞泫然欲泣:“我费了好大的劲,我听说他们老张家要选一位真正的公主……”
“谁家要选公主啊喂!”迟钰和张西重的吐槽倒是异口同声。
“好吧,是他们要给小少爷选一个同伴,一个搭档。我觉得我挺合适,不是看上他们家有钱有势,主要是想玩儿张西重那个酷炫的外骨骼。我就去了,我走大街,我过小巷,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我把我的小咪装在书包里带着,沿途打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进了他家的门,满怀希冀,他,你相亲对象,就来了一句‘随便’??”
迟钰也被这讲述感动了,扁了扁嘴,埋怨老实张西重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
张西重没有回答,继续拿绒布擦着他的金属片片,但不知为什么,擦着擦着他就笑了起来,迟钰纳闷了,她就好奇,她就凑过去伸小脸蛋:“你笑啥?”
张西重一看见她,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这次比较收不住,他“哈哈哈哈”就笑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张西重的小臂颇为无奈地搭在了他的额头上,如果不是为任务,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交个朋友也不错。可以放车后面打丧尸的时候带着。
宋金鳞也撑不住了,指着迟钰无奈笑道:“你看你,说什么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他什么同父异母的大哥被虐待……我要是他哥,又怎么会在雨夜找到他家呢?就你这样的,出门在外可怎么办啊。”
“那可……”
女孩的话被开门的声音打断,不是玄关传来的,是从楼上。贵重的铜质门把开锁的“咔哒”声,沉稳平静的呼气声,地板被踩住时的“咯吱”声,下楼声,楼梯需要修理的“咔嚓”声。
楼下三人齐齐回头,张西重立刻站起身来:“爸!”
宋金鳞离得近,先一步上楼,简单看了一下,说没事儿。“又是木头面儿破了脚绊进去弄了个洞,没事,我拿钉子拿锤五分钟就修好了。”
然后就听见一位中年男人骂了句“滚蛋!”,拐杖一抽,宋金鳞这崽子就真的连滚带爬从楼梯上蛋了下来,坐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笑着揉腰。迟钰转头看他,忽然就从楼梯上方的黑暗中探出一张老人的脸来,非常苍老,看着有七十岁了,跟刚刚中气十足的嗓音实在差的远了,以至于把迟钰活活吓得、人都走到跟前了也说不话来。
还是张西重给她解的围,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又把她的小猫儿捡起来塞到她手里抱着,手里的小活物毛茸茸的动来动去,才唤回迟钰一点人气来。“爸,这是迟钰,她说今天要请我吃方便,吃晚饭。”
他父亲穿着一身棕咖色的居家服,闻言向迟钰点头示意,又笑道:“请你来咱家吃晚饭?”迟钰闻言大窘,她根本没有做好见他长辈的准备,怎么会就这么跟着张西重来了,也真是鬼迷了心窍,都怪他讲丧尸讲的。想必张西重父亲也看出来她的窘迫,毕竟怀里的猫儿都被抱急眼了,不满她手上劲太重。他宽慰道,就跟自己家一样,不必有什么顾虑。
他把拐杖杵在手心,往两个人对面沙发上一坐:“毕竟我可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
“噗!”宋金鳞刚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打水喝进去,马上又呛出来了。我们都知道,你呼吸喝水的时候,鼻子和嘴是很文明的,一个管子就进一样东西,但当它们出来的时候,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给他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满脸都是水痕,点点泪光,从二楼吊顶垂下来的那个奢华的大圆球灯一照,别提氛围多对了。迟钰看着他,仿佛又听见了他那天孤单地出现在张西重家的门口时的大雨声。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张西重和他父亲都关切地靠过来了,张西重低声道:“你哭了,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家。”说罢回头看父亲,张父还没有表态,就被小姑娘抓住了双手:“叔叔!叔叔可不可以以后对你儿子好一点!毕竟……”
“毕竟?”
“毕竟小李也是你的儿子啊!”
张西重搭在她袖子上的手指都要痉挛了,还要不得不面对父亲素来严苛的脸上、深深的,深深的困惑。如果可以,他很愿意找个阿丧被吃了算了。还好,父亲应该很快想到了,小李就是“小鲤”,所谓“金鳞”。但是发愁的是,果然他还是问出了渣爹的经典发言:
“他什么时候也是我儿子了?”
张西重心想,我还是死了算了。让你嘴欠,这迟钰就是专门来治你的。而且刚刚宋金鳞明明给她解释了啊?只听迟钰缓缓开口道,“我听说,你这个大儿子,还是在一个大雨天的夜里找到你们,才被张西重允许留在这个家里……”
“你都听入耳了什么啊?!”张西重和宋金鳞大叫道。
四个人坐在十来米的长桌子上吃晚餐的时候,张西重父亲才了解了这个故事(他特意颇有意味地看了儿子一眼),开怀大乐,和小机灵鬼迟钰举起来的酒杯碰碰,摇了摇头对对面二人道:“欺负人家小姑娘,怎么样,被耍了吧二位少爷?”
“爸!”
迟钰看到张西重脸上也出现她自己在家里面对不靠谱父母的窘迫,终于心满意足。她板板正正坐好,铺开柔软的洁白的餐巾布放在腿上,吃起了,方便面。没错,就算进了这个装潢华丽的,楼上楼下得有五百个平方米的豪宅里,和开劳斯莱斯打丧尸的富豪父子吃晚餐,依然是方便面。“这玩意现在可不好找,都要按需供应了。”
迟钰挠挠头:“有吗?我家都是这……”虽然味道是青菜芥末味之类的。
张西重小声对她讲:“是官员,政府官员没法在城市仓储超市买东西。”迟钰心领神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像拨开云雾看见了青天。任谁看了她这个表情都会知道这事要坏:她故意转头对他父亲说:“那么,是在出口检查证件的时候,手上不给盖章吗?”
宋金鳞彻底服了,端起他的盘子,抬脚就走。偌大的餐厅,容不下他这个司机了。“大少爷,哪去啊?”会长也是看热闹不嫌他完蛋的,一句话差点让他平地绊倒。
“我去车上吃去。”
“去罢,记得把大门前的鹅卵石路擦了~你是我的骄傲~”
也许是实在也遭不住父亲和相亲对象轮番逗他们哥俩儿玩,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位倒霉儿子,一吃完晚饭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轮番暗示明示迟钰该回家了。甚至为了让她快些动身,迟钰给他什么张西重顺手就收了,也没看里面是一个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红包,写着领取口令的密码:“我是大坏蛋!”
后来半夜迟钰正辗转难眠,突然收到他聊天框一阵“我是大坏蛋”、“我是大坏蛋”、“我是大坏蛋”、“我是大坏蛋”……活活给她笑死。竹子先生真是好好欺负的一个人啊。
但是当时在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张西重的父亲把他们送上车,张西重这边刚关上驾驶座的门,就听见人家女孩子问他:
“哎,我问你个事儿,这位,不是你亲生父亲吧?”
迟钰当然知道这样问不怎么礼貌,但她看了一晚上,发现这父子俩关系融洽,感情很好的,应该是可以问的。而好奇,她是忍不住的。果然,张西重并没有向她避讳,而是很温和地笑笑:“对,他是我母亲的第二任丈夫,童话故事里那个继子说的是我。”
得了吧,迟钰才不信他呢,毕竟刚刚他和小李的事,已经展示了这位道貌岸然“稳重成熟”的年轻富豪的戏精本质。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不知道,直觉吧。”
张西重一愣,若有所思:“直觉吗?”
迟钰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其实还有别的,你父亲刚刚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名片,说让我有空去他办公的地方玩。我一看,他姓白诶!”
张西重:“……”
张西重:“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