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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丧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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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懂事就知道自己是个被父母长辈忽视的孩子。

小时候看到天佑在妈妈的怀里腻歪,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也充满了渴望。就像是小野猫在玻璃门外看到宠物猫被主人爱抚一样的目光。

我也是个孩子,也需要妈妈的爱抚和拥抱。

我妈妈真的很小气很吝啬的,就那么一点点渴求,她竟然视而不见。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叫偏见的东西。

镇上有个骑着三轮车卖包子馒头的,每次吆喝着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妈都让我去买两个豆沙包有时是糖包子,等我交到她的手里,两个都给天佑,我看着天佑一手拿一个,吃的津津有味,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在我这个孩子的眼睛里,妈妈就是灰姑娘的后妈。

我把我所有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奶奶。

我发誓以后他们给我买什么吃,我都坚决不要,让他们只偏爱他们的儿子,让他们后悔去吧。

我早晚要离家出走。

奶奶听了只是摇摇头。念叨我还太小,说我长大了就会知道,一个男孩子在家里是多么重要,要支撑家庭,要为家族传种接代,要为父母养老送终,你丫头能做什么呢,出嫁了就是人家的人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真的是一套让人生气的说辞。生气归生气,我还是很爱奶奶的,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有天佑一份,也有我一份,这与妈妈给天佑吃独食的做法大相径庭。

想起奶奶,最难以忘怀的,就是我们老家的篱笆墙,弯弯曲曲的山路,我还会想起荒地里的野荠菜,蒲公英,甜茅根,豌豆花和野蔷薇。

奶奶好像认得所有的野花野草。还有蝴蝶和天上的飞鸟。

从奶奶那里,我听过许多妈妈从未给我讲过的事。

比如说我名字的由来,我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活到不到三岁就夭折了。爸爸找算命的先生看看风水说,以后生的孩子,别管是男孩是女孩,先“焗”住吧,桔子是“焗”的谐音。别怪你爹妈,他们也不容易,跟着亲爹妈过,能差到哪里去呢。

有时奶奶说话含含糊糊,我也听不明白,谁不是跟着亲爹亲妈过呀,不知为何,有时想她了,总会先想起她说的话。

在我的脑海里,她的声音比她的身影更为清晰,就是话里的含义让我困惑难解。

唉,无论怎样,我都对不起奶奶,我哭了又想想了又哭。

哭累了,就想起后背上的新书包,只有沉浸在书里我才能心安。

我掏出书本,顺便还带出一袋包装很好的花生轧糖,这一定是我爸爸送我的,我又莫名掉出一阵眼泪。我边看书边吃糖充饥,我把整袋糖都吃完了,压根忘记了我曾经的誓言,最终没弄明白小王子说的“……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是什么意思。

黄昏逝去,夜幕降临。

笼罩一切的沉沉寂静再次使我心生恐惧,我能听到寒风在杏树林间发出的叹息,咕咕……咕咕,远处的猫头鹰不时在叫。

我蜷曲在坑道里脸上挂着泪痕,冻得瑟瑟发抖,我看着流星划过天际,点点蓝光后面拖着一条金黄灿烂的轨迹,“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可是我的星星在哪里呢?

远处,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来了。

大家都在忙着晚上的事,有人在准备晚饭,小孩子在放鞭炮,村落里的烟花不断在夜空中盛开,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柔和而遥远。

幸福与快乐都是别人的。

没有谁想到我,我生来就好像是多余的,我的鼻子酸酸地。

我闭着眼睛听着那熟悉的节奏,等待着每一阵爆炸的间隙,想象着烟花的色彩。不知道凭声音能不能分辨哪一朵是紫色,哪一朵是红色或黄色?

我隐约能听到父母呼喊我的声音,那焦虑的声音让我心生快意。

我也能看到手电筒还有火把的亮光,填满了村子里的前前后后,我执拗地不愿回应,虽然我也很想回家。

暮色降临,杏林变得黑黝黝的。

雾霭使周围的景色变得朦胧。周围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

只有林子里的风声,风把树枝吹得来回晃动,树梢也随之摇曳。

月亮从乌黑的云层里爬出半个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发现了那个诡异的影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树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在树的阴影里慢慢蠕动。

我心生恐惧,她慢慢地靠近我,悄无声息。我害怕地用双手捂住脸,不过我可以不看她,但那种奇怪的声音却在我的耳旁响个不停。

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我知道一定是她。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老是跟着我?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让我家里人都讨厌我?”

我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想用力推她一把,没想到整个身子却像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说不出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在树林间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我看见一串串亮光向这边移动,走在最前面的是奶奶……

我迷迷糊糊好像才睡了一会儿就被人摇醒了,醒来时耳畔还响着那句话——我没害你,它就像是埋进我耳朵里的一句低语,让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后来,事情真的发生了翻转,但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那天深夜,我在沉睡中被喊醒。

我的被子上堆着羽绒服绒裤围巾。我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站着的是妈妈,她的脸色很难看,声音低沉透着一贯的不耐烦,“你,赶快起床。”

这是平常没有过的事。

我大吃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她把衣服都递给我,不耐烦地说:“快一点,别磨磨叽叽的。”

天佑也穿的厚厚的站在妈妈旁边,他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很臃肿,可能是因为刚从睡梦中叫醒的,他摇摇晃晃还站不稳当。

“快点儿,”妈妈不住地催促我,“你的袜子与鞋子在这儿。”

我机械地把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而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

那时我脑袋还是比较清醒的,本能使我感觉到家里有事发生了。

“赶快跟我走,赶紧一点。”

这时候用不着妈妈说什么,我就意识到家里发生了不妙的事情,本能地感觉有家里麻烦了。

窸窣的摩擦声和沉闷急促的脚步声,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母亲的后面。那种恐惧的感觉带来的心理上的阴影,从此与我如影随形,恐惧感就在我心里落下了根。

二叔家的院门大开,有许多邻居站在院门外窃窃私语,看见我们走过来,他们自觉地闪出一条小道,妈妈直接把我与天佑带到奶奶的房间。

爸爸二叔还有村里的医生都围在奶奶的床前。

奶奶就躺在她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显得她又瘦又小,比平时缩小了好几倍。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动静,奶奶伸出手,轻轻地招了招手。

我爸先把我推到奶奶的跟前。把哆哆嗦嗦的我的手递到奶奶的手里,奶奶的手又凉又硬,手指头瘦瘦的,我看见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就像点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摇摇晃晃的,很不稳定,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奶奶把我的手抓得很紧。

我觉得很不舒服,又不敢抽出来,这时我听到奶奶说了一句话,“以后,谁都不能为难这个孩子。”

声音微弱,像是用尽了气力,说给周围的人听。

我听不懂奶奶话里的含义。

奶奶努力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但她眼睛里的光是散的,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才把眼睛的光聚集在我的脸上。

她的目光已经没有温度了,她喃喃地说道,“丫头,别担心,奶奶跟着你走嘞。”

奶奶的话说得莫明其妙,她抓着我手不放。但她的眼神却在屋里到处搜寻,她不安地辗转着,我爸爸拉过被子盖上她的手。

我不知道奶奶是给谁说话。

我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看里面的那点亮光,那点亮光时而亮了一点,时而又暗淡下去,最后慢慢消失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奶奶好像累极了,最后嘘了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还看见两颗豆大的眼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

奶奶走了,不到七十岁的年纪。亲戚邻居说起奶奶的去世,总是长叹一声, 感慨人生无常,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很怕死,经常晚上一人躺在床上,担心自己也会死,想着自己如果死了,屋里屋外聚满了人的情景会是怎样的。

奶奶的丧礼是在我家进行的,亲戚邻居前来吊唁,妈妈与二婶姑姑还有一些别的亲眷就跪在地上一块呼天喊地得哭,被人拉起后哭声也就戛然而止,只有姑姑不停地抽噎,看得出来,姑姑是真心难过,那时我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一滴眼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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