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匹枣红马狂奔，马蹄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街市，一路往城门奔去，远远看到城门闭关把守
马上付云“吁～”一声，调转马头往小路而去，身后黄文杰、翠儿也一起紧紧跟去
小路幽径，段段往上行走，不一会儿马儿便无法再攀登这倾斜，路面露出石砾沙土，更加艰难行进，付云心中一个咯噔，刚刚被追赶的慌不择路，这会儿才看清了，这是一条上山的路
付云道：“黄大人，翻出此山便可出城，跟我走，我们往另一条路下山”
三人弃马徒步，继续往上前行，原本就是崎岖陡峭的山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再加上这饶有耐心的雨，愣是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更加模糊了视线
翠儿逃出西厂便体力不支，她不断跌倒，心中一丝愧疚，喃喃道：“夫君，你们走吧，翠儿走不动了，不想连累了你们”
黄文杰紧紧拽住她的手，用坚定语气劝说：“翠儿，莫要放弃，文杰望与翠儿生死相守，段然不会把你弃于此地的”
翠儿望着的黄文杰被雨水浸透的脸，神情坚定肃穆，于是点点头，艰难再爬起来跟上
“黄大人，你们看前面就是下山的路”可未待付云兴奋的喊完，那条下山的路面便冲出了一群手持弩箭的番子，“唰唰唰”对齐了他们三人
“走不动，那就谁也不要走了～”丘聚从人群中怒喝一声，再威风凛凛走上前
三人眼见下山路被堵，慌忙打算再往来的路上逃跑，可是，来的路也上来了一群番子，个个手持兵器
再无去路，回头望，俨然已经是到达了山顶，身后是万丈深渊，除了悬崖口的几棵细树可见外，再往下便是深不见底了
登了一夜山，体力大大透支，付云吞咽一口喉结，支剑迎去，弩箭便从空中密集飞来，他飞身而起，在空中挥动手中利剑，左右转动，逐个砍落，不想，实在是体力不支了
遗落了一支箭穿过付云身侧，直直飞向黄文杰，眼见快要射中，黄文杰惊到连连后退，不慎踩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空中瞬间翻出一个人影，伸出大手握住了那支凶险的箭，再有人握住他手，将他拉回，黄文杰站稳抬头，从眼前背影辨别出，方才为他挡箭的人，是吴安石
不远处，陈平也跟了过来，两人互相拖延对方，最后还是追来了这里，经过一夜厮杀，都已经累到脱相，因为出自同一师门，学的武艺接近，彼此优缺俨然心知肚明，这两人的战斗那真是一场耗费体力的活，看谁能撑到最后而已
吴安石丢掉手中箭，付云回头发现黄文杰没事，刚刚要再掉转身体，再去冲杀
只听到背后传来黄文杰一声凄厉哭喊：“翠儿～翠儿～”
众人停下，纷纷回头去看，翠儿躺在黄文杰怀中，一箭射中了心脏，原来刚刚拼尽全力去拉住他的人，是翠儿
此时，翠儿已经虚弱到一动不动，她一言不发，只是微弱喘息，眼神留恋着面前黄文杰，这个她原先在家乡日日盼归的人，黄文杰呕心抽肠，痛苦到失声，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眼泪在脸上不断冲刷，几近崩溃
付云看后，惊谔到无法呼吸，心中如刀绞，悲不自胜，转念回头，他怒发冲冠，满眼血丝，发出了贯彻长虹的一声怒吼：
“混蛋～”他冲去对方那里砍杀，顷刻，又是一片刀光剑影，尘土飞扬
陈平面对吴安石，他缓缓放下手中绣春，对着吴安石伸出伤痕累累的手道：“师弟，跟我回家吧”
吴安石抬头看他，眼内满是疲惫，嘴中细喃道：
“奸臣当道，国已不在，人心不在，何以安家？我们回去哪里？何处是家啊？”
陈平听罢无语，缓缓放下伸出的手，愣愣的望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远处丘聚看到翠儿被射中，转身一个耳刮打在身边番子脸上，他怒骂道：“谁让你把她杀了，妈的，你瞎啦？”
转念想想，事已如此，只能再抓黄文杰回去交差了，于是吊着嗓门喊道：“黄文杰，现在你就地认罚，咋家还可以轻饶你，只要你去李东阳那里规劝，听焦芳大人的话，好好写御诏，咋家就不会亏待于你”
半响，黄文杰未有做声，只是闭眼默默抱着翠儿，不再哭泣
丘聚见他不回复，缓缓走去前看他
一旁付云以一敌多，最终还是体力不支，被生生压制住了，他被反剪双臂，挣扎几下，跪在了那里
“丘大人，太看得起在下了，黄文杰我人单言微，区区侍读而已，何以用得将我家人赶尽杀绝的来逼迫”黄文杰声音冷冽，面无表情回道：“何况，你为何觉得我说，李大人就会听呢？”
“这个黄大人不必操心，刘总督同朝相处，自然会分辨谁说有用，谁说无用，黄大人如果听从我们安排，咋家自会去刘总督那里好好美言”
说着，丘聚又要去握黄文杰下巴，只觉指尖一疼，丘聚“啊”一声倒地，定睛一看，刚刚伸去的手，食指被砍去一大片肉，伤口“噗噗”往外冒血
“黄文杰，你～”丘聚强忍疼痛吼道，心里顿时怒火冲天
只见刚刚推搡，黄文杰发髻被打散，满头乌丝顺着雨滴贴在惨白的脸上，冷清凄美
他面无表情，手握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丘聚食指上的血，在那把匕首上缓缓落下，此刻黄文杰心中只有绝望，满眼血色望着丘聚，微微道：“不要碰我～”
丘聚捂住伤口，忍痛咬牙愣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众人看着黄文杰缓缓抱起已经香消玉殒的翠儿起身，他看了一眼吴安石，再转头看去付云道：“付兄弟，我们有缘再见”
付云感觉苗头不对，想要去拉他，奈何双手被反剪动弹不得，只得原地哭着大喊起来：“不要啊～黄大人，不要～你不要做傻事，贤……贤儿怎么办？别……别，黄大人～”
听到了贤儿，他微微停了一下，接着只是回头对哭喊的付云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可能是付云这辈子听到最最绝望的话语
“他自会长大……”
丘聚也发觉不对，他骂着追去拦他：“黄文杰，你疯啦？”
黄文杰不假思索，抱着翠儿闪过丘聚，纵身跳出了悬崖……
只留得美名千古，忠魂上九霄
吴安石也未想到文弱的黄文杰，居然如此刚烈，他回头对着陈平道：“看来你我终究还是话不投机”
说着，挥刀“哧啦”一声割下自己的衣服前襟，丢去陈平脚前
“你我今日起恩断义绝”说罢，未等陈平反应，他也一跃跟着跳下了悬崖，随黄文杰而去
留下一群人在原地触目惊心
一夜的小雨骤停，东方露白，红日缓慢升起，山顶望去千里云彩染金，凄厉壮美，熬过了那如稠墨的黑夜，光明总会来到，经过一夜大雨的洗涤
今日，肯定又是一日晴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