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座古楼,藏着你自己的古楼。而在人世的深处也有一座古楼,一座藏着大千万象的古楼。
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中华民国宣布成立,岑春煊向北京内阁发出赞成共和通电,敦促清帝逊位,“为世界历史开一未有之局,诚吾国之光荣也”。
一九一二年的民国,烟火纷飞,民国的烟雨愁煞了多少佳人痴情郎儿君。多少朝代更迭,多少帝王江山,多少奢靡绚烂,时间轻轻一流,就被埋入历史的长河,只剩尘芥四处飞扬。
一九一二年的民国带着一种古朴的,陈旧的,风尘仆仆的气息。与古楼一样的气息,溢散在空中,浸入你的衣袖,共伴你行走于红尘。
洛琤穿着一身复古的艳红色的旗袍,提着一个精致的小手提箱立于街头。那种久违的尘世烟火气息萦绕在空中,让她再度遁入尘世,“这种感觉很久都不曾有过了”。她喃喃地说着话,站在人群之中,晃眼至极。
她于尘世,分离太久,竟忘了自己也是尘世中人。
她沉睡了太多年,世上的变化太大了。她现在就好像是从另外一扇门而来,从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走到了现在的这个世界,陌生,疏离。
街头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有欣喜的,有悲痛的,只需一眼,洛琤就知道这些人的一生,包括前生。
有的时候,有这样一项神奇的技能也是件很头痛的事情,洛琤失笑着摇了摇头。
前世今生,人间众生相,千万浮沉事。
“还得再走几天,好好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洛琤走了很久,她很想坐下来歇息一下,喝一杯茶。不过,还得走,慢慢走吧,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停下好好休息。她稍微阖了阖眼,鼻子深吸了口气,而后便提起手提箱接着走。
她的面容历尽沧桑,面前的人群走走停停,像一幅油画,也像一幕电影。他们每个人都是主角,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演绎着自己的悲伤,消化着自己觉得的不公正待遇。
那一袭艳红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不知去往何处,人海走了一重又一重,雨下了一阵又一阵,淹没人间海,散落人间土。
深夜未央,周围徐徐地刮着凉风,皎月当悬,月色迷人。
洛琤走着,一声猫叫吸引了洛琤向前看。一棵古槐树出现在眼前,旁边有一口枯井。那只猫灵动有神,好像人一般,它静静地坐在古槐树的枝丫上添着猫爪看着洛琤,唯一不足的是它太胖了,那枝丫隐隐有被压断的趋势。
洛琤笑了笑,“你挑了这么久才挑好,我走得可是很累啊!”。
灰猫叫唤了两声,没有丝毫想动的意思。
洛琤向四周张望,看了看这只猫挑中的地方。以这棵树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确实有点不同寻常。这棵树长在阴阳交融之处,换而言之是生界与死界的交界处。
这样的地方确实难以找寻,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容纳那些可能已经被遗忘的人,送他们走出尘世亦或者收留他们。
有槐树的地方便有古楼,有枯井的地方便有轮回。
这座古楼承载着很多的秘密,装着很多的故事,它可能是许多人最后的归宿,也可能是很多人新的起点;这棵古槐树,是精怪,是神灵,是信仰,它是一切的化身;这只灰猫,是生灵,是灵魂,亦或是就那样简单的存在着。
一年以后,一九一三年。
在上海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悄然出现一座古楼,这座古楼旁有一棵遒劲且苍老的古槐树,带着岁月的气息,以及一口枯井。古楼有两层,不大不小,乍一看丝毫不起眼,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那么的神秘。每一层上都挂了红灯笼,红的迷离,红的让人让人甘愿入尘。
在繁华的深处,有一古楼,名曰“浮川”。
在市井的深处,有一金玉店,名曰“浮川”。
在忘川的深处,有一茶馆,名曰“浮川”。
白日,此古楼做的是活人的生意;夜晚,此古楼做的是死人的生意。这里只渡有缘之人,无论神,鬼,佛,进了这儿,与常人无异,没有身份贵贱高低,招待你的都是桌前的一杯往生茶,映出你前世今生的往生茶。
初春的阳光暖暖柔柔的,透过木窗照进古色古香的屋内。房屋内的摆设大多为古时的模样,古董摆设居多,其次就是金玉。
“木珂,你去将今早取的晨露拿来,在初春泡一杯花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洛琤躺在贵妃塌上,用美人扇半遮半掩自己的脸庞,好似是在挡射进窗的阳光,又好似不是。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洛琤的容貌淡雅,有几分仙姝之气,眼角的一颗泪人痣妖冶异常。
她的容貌干净得出尘,清爽明朗,但远看又好像在脸上始终有一层雾气似的,总叫人看不真切。
“是”,回应的是以为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一身翠绿色的旗袍,在店里忙个不停。
翠绿色的烟霞旗袍,春天的颜色,将姑娘衬托得可爱活泼但不流于轻浮。
木珂身娇灵巧,虽是很忙,但看上去一点也不笨拙。
赫颜在一旁看着自己老板娘的模样,忍不住开始叽叽歪歪“老板娘,你说你整天不是绣花就是泡茶,还有就是侍弄金玉,你还能不能有点追求了。木珂姑姑也是,整日瞎跑东跑的,一点姑娘的样子都没有”,正在扫地的赫颜对两位奇葩的主子没话说。
“赫颜,你今年十九了吧”,木珂端着盛有露水的白瓷盏,从后花园走进来拂过帘子走进来。
“木姑姑是要给我送什么礼吗?过几日刚好就是我十九岁的生辰,送什么都行,我不介意的”,赫颜在一旁死乞白赖的索要礼物。
“我瞧着送你一媳妇倒是不错,还能管一管你的嘴。想当年从死人堆把你扒出来的时候,看着也就是一个乖乖的婴孩,怎么长大了话会这么的多”,木珂把露水放在桌子上,接着又把香薰盒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赫颜瘪了瘪嘴,“还以为姑姑会疼我呢,没想到,哼”。
“给你娶媳妇就不是疼你了?我还得给你准备聘礼,你呀,就偷着乐吧”。
“好歹,我也是姑姑养大的,我得好好孝尽你不是?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要好好让你安享后半辈子”,他才不要这么早成亲呢,想的美。他还要再好好得玩耍几年,浪一浪,最后再娶个媳妇,安安心心过完下半辈子。
他的眼神落在了木珂手上拿的香薰盒上,虽然说,两位主子都是奇怪的人,但这盒子才更奇怪。赫颜每每一看到这盒子,就全身上下不舒服,还会背后冒冷汗。
那种感觉凉飕飕的,老感觉有人在背后偷窥,看得赫颜一阵阵恶寒。
熏香盒样式很古老了,上面是镂空雕刻的,雕刻的是一种花的模样,这个香薰盒是小小的四方摸样,刚好可以放的下一杯瓷盏。这熏香盒是木制的,泛着古朴诡异的气息,四个小支架支撑着整个盒身,小支架上刻有繁复的花纹,很精细,寻常工艺是无法比拟的。
赫颜每次拿着这个香薰盒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又无从说来。但他看着洛琤和木珂拿着时,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他觉得奇怪,但从听洛琤从未提起,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说到底,洛琤和木珂本就是很奇怪的人,或许他自己就很奇怪,会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还一起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去打扫店里的古董和珠钗玉饰了。
“赫颜,我和木珂要去李老板那里取一件东西,若是到晚间,我们还未回来,你要记得把露水放在香薰盒内,还有把门前的灯笼挂起”,洛琤起了身,一身黑色修身的旗袍,除了有点金色的花边外,干净的没有一点其余的花纹。
“是”。赫颜知道一挂起灯笼,就会有客人来,而且还是贵客。
山一重,水一重,山水重重又重重。她一直走,从未停过,走过山山,走过水水,也走过往生路,还走过黄泉路,走过了太多的路,都快忘了她是谁了。
木珂不知道洛琤内心在想些什么,只是与洛琤并肩走了,出了门。
晚霞乍破,穿透云霏散落林间,家常巷道,悠悠然,寂寂然。
流传于民间的古书记载:自有忘川伊始,便有浮川。浮川乃为一古楼,只渡有缘之人。你会于幽夜的深处,寻得一盏红色的灯笼,掌灯之人即为你的引渡人。你不去寻它,它自会来寻你。
浮川的掌灯人,生于无,自归于无。代代相传,从不间断。她们拔过千山,涉过万水,只为寻找一处浮川之地,建造自己的古楼,守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