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盛宴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午夜小咖】,看书领现金红包!

踏进里面狭窄明亮的走廊,眼前格调别致的画面带给尼克前所未有的冲击。过道靠近门口的地方,左右两侧摆放着手工镂空雕花的矮脚红木盆景架,或许由于年代的久远和长时间的无人打理,外层的包浆大部分已经脱落,露出内里参差的木刺。架上摆放的盆栽是乡间常见的雏菊,嫩粉色的花瓣锦簇娇艳,匙形的叶尖悬挂着一颗透明的水珠,在叶茎的上方也有一颗新生的水珠,它顺着叶脉的纹理借由重力缓慢地滑行而下,两颗晶莹的珠子有了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它们相拥在半空中,飞溅起小小的水花,滴落在地板上。

红樱桃木铺制而成的地板上,覆盖着一条绣工雅致图案古朴的羊毛毡毯,显而易见,这是一条价格不菲充满异国风情的毛毯。令人惋惜的是,毛毯的主人似乎并不珍惜它,在毛毯的正中央有几处明显陈旧的污迹,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一路上听着埃伦带有强烈崇拜色彩地描述着他的哥哥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以及现在为他们家族做出的巨大贡献,尼克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点不耐烦,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莫名地激起他的斗志,在心底狠狠地与这个男人较量一番。

这个叫做杰夫让埃伦如此夸夸其谈的家伙,他毕生做出的一切成就在尼克眼里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除了没有那些令人瞠目的勋章和成绩单,他从十五岁掌权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他的族人感到骄傲,他是百年来布鲁克家族的荣耀,是杰夫这个外表光鲜的可怜虫(是的,从现在开始,尼克决定用这个称呼他)不能匹及的,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对埃伦证实这一点的。

经过一尊半身石像,一阵细小的咀嚼声吸引了尼克的注意,这微妙异常而又格格不入的声响几乎淹没在人们的笑声、器皿的碰撞声里,却没有逃过尼克敏锐的耳朵。透过右边一扇虚掩的门可以瞥见里面昏暗的烛光,他悄悄地走过去朝里面张望。是一间格局不大的储藏室。已经斑驳的看不出颜色的墙壁上挂着几把不同型号的打孔机、木柄斧头、长嘴剪刀、钓鱼竿、手编麻绳……在最角落里,拖把正乖僻地立在水桶里。奇怪的声音来源也出自那里,一只灰皮老鼠从黑黑的洞口探出臃肿的身子,尖尖的爪子怀抱着一小块新鲜的乳酪啃食,它一定也参加了今晚的盛宴。门板后面的一张工作台勾起了尼克的兴趣,这张桌子也是房间里唯一略显凶机的物品,上面放着一把□□老式□□、一块棉布和一罐枪油——□□是卸开的,棉布上有污迹,枪油只剩下小半罐,似乎有人刚开始工作就被叫走了。

尼克退了出来,鞋子踩到身后一块出现断裂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声响。一阵高亢而暴躁的犬吠声随即响起,听起来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很快地,一条浑身油亮发黑的巨型德国牧羊犬从某个地方蹿了出来,在尼克的身前蹿得老高,狂吠不已。它绕着尼克的脚边转了几圈,喷着热气的黑色鼻头不断嗅着这个擅闯者的裤脚和鞋面,他灵敏的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致命的气味,凶狠狰狞的面目一下子转变成温顺惧怕的神情,后腿胆怯又不甘地向后撤去,低着脑袋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这时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出现了,尖声叫道:“哦,瞧你干了什么!你这个笨蛋,Caesar!”她跑近一些,与埃伦相似的卷发和面部轮廓更加清晰,全新的镶嵌彩色玻璃珠的蕾丝花边棉裙随着奔跑的步伐摇摆着,发尾上的淡蓝色蝴蝶结也因主人过大的动作有些松散。尼克看出她是个正处在青春期叛逆多动的小女孩,她大概就是埃伦口中提到的让他烦恼不已的妹妹塞拉。“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受不了上蹿下跳的狗吗?你真是个笨蛋,Caesar!”她走上前,恶狠狠地拉住狗的耳朵,在狗腿上重重一击,可怜的Caesar瘸着腿跳到埃伦身后,庞大的身体蜷缩成一个小球,两只噙着泪水的黑眼珠委屈地望着它的小主人。

“Caesar不是个笨蛋,他是个忠诚的士兵!”埃伦蹲下身,抚摸着他的爱犬受伤的右腿,眼神里充满了溺爱,“他从出生的第一刻起,就学会了如何保护主人。正是他的忠心耿耿,所以才叫个不停,他以为每个陌生人都想割断我们的喉咙,抢走家里的财物。”

“啊哈,你是想说压在阁楼收纳箱里褪色的祖母画像,厨房壁柜里为开膛的鱼肚子缝合的线圈,还是藏在园丁西姆鞋垫下的一张臭不可闻的五十元钞票?” 塞拉高昂起紧绷的下巴,褐色的眼睛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上翘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讥讽,“你难道忘了去年夏天他给我们制造的麻烦吗?他差一点咬断杰克——我在夏令营新交的好朋友的喉咙,只因为杰克拿走了我送给他的橡树籽!杰克的妈妈要求摩根警长以死刑犯的待遇处理他,是爸爸用一辆货车换回了他现在活蹦乱跳的生命!所以,Caesar确实是个笨蛋,而且是个喜欢到处惹麻烦的笨蛋!”

埃伦安抚性地亲吻着眼眶已经红润潮湿的Caesar的鼻尖,对着时刻像一名角斗士般准备战斗的妹妹绽出一抹歉意的微笑, “哦,万分抱歉,我亲爱的塞拉公主,你知道的,Caesar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像一名最优秀的战士一样,在他最漂亮的小主人面前,表现出最非凡的勇气和最忠诚的守护。他只是太需要机会了,太急于求成了,毁掉了你精心安排的约会,让你的第十一任小男友激动得尿湿了裤子,带着核桃一样的红眼睛哭着回家找妈妈。”

“上帝啊,我无可救药的笨蛋哥哥,我再重申一遍,杰克不是我的小男友!我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对于自家哥哥构造独特的思维回路,塞拉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非常不淑女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这怎么行?难道你想效仿安娜姨妈做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处女,足不出户地躺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和一只患有肥胖病的老猫谈论今天的晚饭奶油薯蓉里有没有添加新鲜的葡萄干,这场可怕的暴风雨是不是会打坏屋后荒芜多年的玉米地,新来的钟点工会不会偷拿摆放在壁橱里落满灰尘的银器?God,我简直难以想象,实在太可怕了,我不能忍受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我唯一的妹妹身上,我想爸爸妈妈也一定不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悲惨。”似乎在脑海里完整地勾画出可爱的妹妹以后孤独而凄凉的生活,埃伦的心情低落下来,与那时和尼克一起看到躺在汽车前面毫无生气的麋鹿尸体同样的糟糕,嘴角也撇成了难看的弧度。

“埃伦波杰斯特!你就是这么疼爱我——你唯一的小妹妹的吗?为什么你嘴里描绘的我,永远是安娜姨妈的翻版,古怪、多疑、神经兮兮。妈妈曾经告诉过我,我是天使赐福的孩子,这一生我都会永远快乐,没有烦恼,而你却在想象我生活在悲惨世界里,当个无依无靠的老姑婆!你怎么会有这种亵渎神灵的想法,你不为此感到羞愧吗?哦,我真的好讨厌你,埃伦,我要诅咒你,还有你的杂种狗,你们相伴一起滚到地狱去吧!”忍受不了哥哥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塞拉跺着脚,脸颊上零星的雀斑燃烧成一片愤怒的红色,忍无可忍地吼叫起来。

“塞拉,你这个调皮鬼,又在和你的小哥哥争论什么,竟然是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真是太不礼貌了,我可不记得这样教导过你。”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瘸一拐的艰难的脚步声,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塞拉若无其事地撩开垂到眼睑的发丝,俏皮地眨眨眼睛,闭紧嘴巴,转头对着尼克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到她爸爸的身后。

男人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转过脸,微笑着轻轻握了握尼克的手。他的手指摸上去很奇怪,完全和埃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有的地方粗糙得像鳄鱼皮,有的地方却光滑得出奇。尼克想起到这里之前,家里的执事帮他恶补过一些关于波杰斯特家的基本情况,眼前这个男人——波杰斯特家的现任家主,十九岁加入军队,曾经参加过几场战役,在得到总统授予勋章的殊荣的同时,也不幸地烧伤了手和脸上的一大片皮肤。如果没有这些狰狞的疤痕,他应该会和埃伦一样英俊迷人。他与尼克几乎平高,虽然已经五十四岁了,却依然腰板笔直、神色威严。寒暄几句后,他拉起塞拉的手,引领他们走进里厅,尼克注意到他走得很慢,腿明显有点跛。

晚宴是在灯火辉煌的客厅里进行的。

餐桌上的各色茶点对一个小镇的普通农场主来说是过于丰盛的,可以看出家里的主人对这次宴会的特别重视与精心准备。

“布鲁克先生,听说你是从蒙大拿州来的?”女主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微醺地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尼克,好奇地问。

“是得克萨斯州,已经是第五次了,妈妈!”她的小女儿塞拉不满地撅着嘴,责备道。

“是这样吗,我完全不记得了,抱歉。”女主人毫无愧疚地道歉,叉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继续问道,“真的,你来自得克萨斯州?”

“是的,夫人。”尼克再次礼貌性地点点头,随后别有深意地补充,“我是坐今晚最后一列火车到莫尔的,是您的小儿子来迎接的。”

“哦,没错,确实是这样。”夫人又抿了一小口红酒,朝埃伦的方向微微侧头,似乎方才记起这一点,“你是为了我们的农场才到这里的。”

“准确地说,夫人,是地狱谷后面的那片草场。我对那个神秘的地方充满兴趣,我曾和您的丈夫来往过书信,他对此事也很犹豫,经过再三商榷,他同意和我面谈,我才匆忙收拾行李,带着诚意登门造访。我是非常希望能促成这笔生意的,当然如果您的儿子不介意的话……”说到这儿,尼克停下来,看着从他提到要购买草场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波杰斯特家的小儿子,但对方只是低头戳着面前的巧克力慕斯,没有答话。

“真抱歉,布鲁克先生。这件事我的丈夫恐怕是无法做主的,那片草场的署名是我的宝贝儿。”夫人优雅地笑了,温柔地梳理埃伦过长的刘海,“小甜饼,告诉妈妈,你愿意把Grimm转卖给这位从得州来的先生吗?”

“当然不!Grimm是我的,她是祖父送给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她已经是我相伴十年的初恋女友了,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埃伦鼓起脸,生气地说。

“哇哦,埃伦你真是个怪胎,竟然把那片永远只生长毒草的邪恶之地当做女朋友!你和你的傻狗简直天生一对,一样的荒诞愚蠢!”塞拉用刀叉敲打盘子,大声嘲笑着。

真是个欠教训的女孩,和他的表妹一模一样,完美的邪恶姐妹花。尼克在心里做出了这样一番评价。

“小不点,你怎么可以对最最亲爱的哥哥如此说话,小心我生气了,没收你藏在床底下的所有糖果罐。”埃伦佯装发脾气,在妹妹的头上拍了一下。

“我不是小不点,我已经长高十公分了,你这个大脚怪!”塞拉厌恶地打掉埃伦的手,把叉子像古代剑士般挥舞着,“等着瞧,我很快会长得比你还高,到时候你才是小不点!”

“好了,不要再吵闹了,这件事今天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老波杰斯特严肃地打断兄妹的拌嘴。

一家之主发话了,顽皮的孩子们马上乖乖地停止针锋相对,专心吃起面前的餐点。

尼克隐约感觉到这次的生意会比他预想的还要困难。

“布鲁克先生,你能和我们讲讲得克萨斯吗?”埃伦停下手中的叉子,转头微笑地看向一边的尼克。

这眼神真是熟悉,尼克在十一岁的时候参加完父亲的葬礼,接管家族事业的时候,他看到过身边有无数这样的眼神,不过二十年的锤炼,已经没有哪个笨蛋胆敢站出来挑战他的权威了。

嘿,此时此刻,在同一张餐桌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正在挑衅他,想看他出丑。真是太有趣了。

“这可有点困难,埃伦。”尼克平静地说,碧绿的眼睛荡漾出一丝波澜,朝埃伦眨了眨眼,似乎在告诉他已经看穿了他那小小的诡计。“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得州是个充满激情的地方,这样说可能对在座的各位有点不敬,但那里和莫尔不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去过得州,陪同我的父亲一起,它的面积很大,有大片大片的灌木深林,有美丽的里欧格兰德河,有漫山遍野的矢车菊,还有可爱的反舌鸟,而且当地的居民们非常热情。说实话我很向往那里,我早就厌倦华盛顿忙碌的生活了。”杰夫的华盛顿妻子,一位美丽的红发女郎,尼克的话引起了她的共鸣,已经放下手中的刀叉,叹息地说。

她从这个陌生的得州人闯入宴会开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尼克的脸。“布鲁克先生,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去得州参观您的庄园吗?”

又是一位痴迷他的漂亮脸蛋而陷入情网的贵族小姐,尼克带着十二万分诚意为她茫然不知的丈夫——可怜虫杰夫默哀一分钟。

“当然可以,夫人。你们什么时候来,我随时欢迎。”尼克面带笑容,礼节性地回答。毫不意外地看到这位华盛顿小姐迅速绯红的脸颊,尼克举杯喝了一口,不留痕迹地转开视线。

真是一顿沉闷的晚宴啊,尼克衷心地希望快点结束。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