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守在了电梯口,看见林无善和云不趣,他眼睛一亮,几个快步走来。
他穿着十分朴素的蓝白色工装,个子一米七出头,带着镜片极厚的黑框眼镜,胸前挂着白框工作牌,写着“余行省组-研究处-杜深青”,深蓝色的绳带上写着“四方会”。
“你们好!”杜深青主动朝林无善伸出右手,虚握了握,便直入主题简单自我介绍道,“我是余行省组研究处的,二级执法员,杜深青。屠主办让我接你们去做检测。林无善,林先生对吗?”
林无善笑着点点头:“是。有劳。”
“应该的。”杜深青没敢去看云不趣,而是侧身替他们刷了电梯卡,“检测室在三楼,跟我来。”
林无善:“嗯。好的。”
云不趣没说话,悠悠哉哉地跟了进来,站在林无善旁边。
和云不趣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沉默蔓延,杜深青觉得压力有点大,忍不住没话找话道:“听说林先生接触了……母株?”
林无善打量了一眼电梯内部,回答杜深青:“应该是。”
杜深青顺着林无善的眼光看了看电梯内部,很尽职地解释:“内壁镀了一层铱。我们会需要研究一些污染物,铱抗腐蚀的性能很好。”
林无善收回目光:“贵金属。”
“比负楼层的那些金库好一些,”出了电梯,杜深青示意林无善往右转,他边带路边说,“对材料要求太高了,经费这一块是大头。”
云不趣依旧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杜深青觉得说话不带上云督办似乎不太礼貌,但又实在怵他,绞尽脑汁,才忽然想起之前隐约听见云督办提了“报告”两个字,喜极而泣,立刻就问林无善:“方才我听云督办说起报告这件事,看来云督办已经先和林先生说了,那就麻烦林先生抽空简单写写有关获取高污染物的情况,这个星期报给我们方便吗?”
林无善脚步一顿:“报告?”
杜深青愣了一下:“是、是啊。林先生不方便吗?”
林无善笑了:“方便。”
然后他用一双温润如玉的双眼,同样真诚地看向云不趣,温声道:“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云督办,你写报告怎么样?”
云不趣在后边,回以挑眉。
他发现林无善这人,看着脾气温和……就是看着温和。
“行,怎么不行。”云不趣疏懒地应,“你念,我写,这完全没问题。”
云督办这个语气。
杜深青在前边脸都听麻了,干巴巴地说:“我们到了。”
结果林无善人还没进去,就有另一个人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朝杜深青耳语了几句。杜深青脸色立刻变得不太好看,只叫那人再检查检查。
回过头来,朝林无善十分抱歉地强颜欢笑道:“临时出了点事,林先生可能需要等等。”
顿了顿,杜深青觉得干等会让人很烦躁,便又绞尽脑汁地起了一个自己比较擅长的话题:“林先生知道污染值是什么吗?”
林无善站在走廊边,与杜深青聊起天来:“愿闻其详。”
三楼走廊宽敞、空旷、明亮。这里十分安静,银白色的金属覆盖了这里每一寸空间,连门都是厚厚的某种物质的合金焊造而成。
一眼望去,十二扇门,一目了然,藏个人都会反光的程度。
急匆匆离开的人用瞳孔、指纹和工作证三重认证下,打开了第三扇门。
杜深青的声音在这样独特的空间里都反射出一点金属的质感。
“污染值其实就是被‘恐怖’同化程度的数值表现。”杜深青与林无善分享道,“我们发现,被恐怖同化程度越高,身体机能就越不像一个活着的人类,而是无限接近一具尸体。一具能够行动、能够思考的尸体。不过污染值破限的‘人’,只会思考如何获取让自己能够继续行动的能量。这个能量我们称之为‘骇’。”
林无善于是问:“骇来自哪里?”
“这个问题目前可能没有人能够回答你。但很多人认为,‘骇’来源于‘惧’。但我个人觉得,这个说法有待商榷。”
杜深青说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先前同事离开的方向。很可惜的是,对方还没有回来。杜深青只能回头继续和林无善说:
“因为不清楚什么是‘骇’,所以我们也无法找到‘骇’的计算方式。骇点的高低目前只有‘折’能够捕获。不过,经过我们几年的努力,我们已经能够通过仪器比较精准地计算污染值。”
“我们检测污染值的仪器,其实就是在检测身体机能,以及对某些物质的反应。你知道的,金封可以阻隔污染,金属状态的金对所有体内的化学反应呈现惰性反应……”
那个离开的人再次返回,杜深青终止了话题,侧耳听同事给出的解释:“……突然失控,无法修复。徐老在发脾气,等你过去。”
杜深青的神色显得很为难:“检测的仪器出了点问题……”
一直没朝杜深青说话的云不趣接口:“出问题就没办法了。赶时间,我们得先回去。”
杜深青显得有点不甘心:“但是数据很珍贵……”
林无善理解,他十分体贴地说:“等仪器好了,我可以再来。”
杜深青叹了一口气,“谢谢。”他脸色看上去难过极了,“第一时间的才珍贵……是我们失误,麻烦林先生和云督办跑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杜深青没能和林无善再说几句,也匆匆地跟同事离开。
“看来是大麻烦,”云不趣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微眯了眯眼,然后招呼林无善,“明天你还要上班,走吧。”
林无善跟上云不趣离开的步伐。
“这里不需要帮忙?”
“帮不上。”
“那云督办过来是跑腿打杂?”
“那可不是?主要是给你打杂。”云不趣笑了一下,又回击道,“你叫我云督办是打算加入四方会了?”
“那可不是?”林无善并肩和云不趣出了白房子,他语气淡淡,目光仍然是温和略带笑意,一派温润如玉的金玉公子模样,“主要是给你打杂。”
一语双关。
云不趣轻咳几声,难得有些微心虚地打开了直升飞机的舱门,看着林无善上了飞机后,和机长打了招呼。
此时是凌晨一点半。回到东省广城已经是凌晨三点。
落地的地方是东省组行政楼,位于平海区。云不趣从前台领回自己车钥匙,边走边朝林无善道:“一起走吧,凌晨三点,不好打车。”
林无善意思意思地客气了一下:“挺麻烦你的。谢谢。”
云不趣瞥他一眼,哼笑了一声:“你礼节周到,怎的也不问我顺不顺路?”
林无善理所应当地回答:“不顺。所以才说挺麻烦你的。”
云不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怎么知道不顺的?”
“我住仲海区,你住秦海区。当然不顺。”
云不趣又看了林无善好几眼,问:“猜的?”
“白石路23号楼503号房恐怖玫瑰封存任务会由你接,大概率就是因为你当时就在附近,那个时间点,你应该是在家。”林无善像是仔细回忆了一番,慢条斯理道,“那天早上我从警局出来,街角见过你一眼,你在买包子,估计是刚从王庆书家里出来。”
云不趣替林无善开车门,“哦”了一声:“说的有道理。林先生,先上车。”
林无善不太懂车,只看得出云不趣这一辆估计不便宜。
嗯。跑车。有点张扬。
坐的还不舒服。
林无善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深夜街景,似乎是十分随意道:“当然,主要是因为我工作在秦海区。七年前我刚工作没多久的时候,有个人给我匿名送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和表扬信。在秦海区交税,应该是秦海区的住户。”
云不趣打着方向盘,听到这里笑了:“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林无善也笑了:“我很喜欢,谢谢。”
“你这样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会丢失十八岁之前的记忆,真是让人可惜。”
窗外寂静的虹光落在林无善的脸上,错落有致地勾勒出他雅致隽秀的脸庞,染上几分红酒味一般的夜色。
“或许吧。”林无善微不可闻地叹道,“也谈不上可惜。”
云不趣看他一眼。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
林无善冷静地看着眼前古朴的院门:“这里不是我家。”
云不趣坦然地点头:“我知道。但我也没说送你回家?”
林无善:……
他一双笑眼温文尔雅,和善地看向正在停车熄火的云不趣。高大的男人扯下黑色的围巾,扔在林无善膝盖上。
“接你来我家念报告,我负责写。”云不趣道,“这里湿冷,下车围巾戴上。”
林无善看着云不趣,没动。
云不趣恍然,探过身,很是绅士地替林无善解开安全带。
他的鼻梁很挺,脸颌线条十分优越,睫毛像翅羽,凤眼垂下时不带一丁点攻击性。
鼻尖全是他干净的柠檬味洗衣粉的味道。
林无善极其的不习惯。
云不趣还问他:“服务合格吗,先生?”
林无善难得没带笑,肃着一张脸。
“不合格,”他听见自己十分不礼貌、不周到地回答,“我讨厌柠檬。”
云不趣脸上的表情大概是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