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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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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山鸣在云不趣家里习惯早起,六点,天还没放亮,荆山鸣就去了厨房。一身褐色僧袍的应河身姿挺拔地挽着袖口,手里掌着勺,在灶台前熬着热气腾腾的粥。

荆山鸣凑在应河身旁闻了闻,眼睛亮亮的:“好香哇。”

应河食素,粥很清淡,但微冷的春初热气温糯,只是闻着就让人胃里十分舒服。

荆山鸣很自觉:“等下我给云三爷端一碗过去。”

应河颔首,面容清冷,淡淡应了一个字:“善。”

以示赞同。

落在荆山鸣耳朵里,这就是夸奖。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快乐,小声地哼着歌从厨房出来,端着青花粥罐穿过云间的庭院,往云不趣住的明雾阁走去。

云间路上铺了青石板,假山数座,院内有湖,湖上有廊道和孤霞亭,亭边伸出红梅数枝。荆山鸣路过时,还特意绕过去,折了一小枝梅花。

云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厨房穿院到明雾阁,荆山鸣大概走了五分钟。门没锁,敞开着,荆山鸣敲了敲雕花木扇门边,便抬腿径直入堂。

云间住的人都习惯早起。这个点,云不趣大概率在提壶浇水,修剪花枝,顺便逗鸟。

是的。云不趣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一旦正经就格外凶残的人间杀器,平时的兴趣爱好令人跌破眼镜,特别养生老干部。

当然,云不趣也有喜欢的游戏——扑克锄大地,还是人菜瘾还大的那种。曾经达成“和四方会2013届每个执法员组局打牌但全都输了”成就。

荆山鸣想着,并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会一如既往地看见一大群小鸟在“猛男”肩上、手上蹦蹦跳跳的场景。

然后,荆山鸣就呆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从小培养的遇事不惊素养在支撑着自己,这一刻荆山鸣可能会摔破手里价格昂贵的清青花缠枝纹粥罐,从而被迫走上打工还债的悲惨生活。

只见堂前那四仙桌上,云不趣伏案敲着电脑,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几个哈欠,兢兢业业地敲着字。

他旁边站着的,是丝毫不见倦容,披着黑色薄衫外套,脖系深色棉质围巾,长身玉立、文质彬彬,带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举手投足做派活像老教授的林无善。

荆山鸣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是起得太早脑子不清醒还在梦里。

那厢林无善看见云不趣低头微阖着眼,像是要睡过去,便伸中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提醒道:

“云先生,我们还要继续。”

云不趣勉力抬头,瞄了一眼文档字数:8963。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无善一到云间,就很和善地与云不趣商量起两份报告的架构框架、文字风格和细节问题,然后开始口述。

整整三个小时,林无善吐字清晰、语言流畅、文采斐然,讲述过程既面面俱到,又主次分明、急缓有致。末了还有问题剖析和总结提升。

云不趣脑子放空一片混沌。

他承认,把林无善直接接回云间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但主要是因为云间离林无善工作地点近,他是真的难得真心实意地发了一次大善心。

而且原本他打算就花半小时写个五六百字——五六百字已经很难了!

再看林无善。

……现在的公务员,都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云不趣再次撑起下巴,打着哈欠,倦倦地说:“还要继续?”

林无善温声:“当然。还有一个部分。”

云不趣“哦”了一声,问:“你多少点上班,不用休息?”

“加班通宵也是经常的事,”林无善连根发丝尖儿都透着精神,语气不急不躁,透着从容和淡定,“你要是不行,就先去休息吧。”

你要是不行。

笑话。

云不趣立刻支棱起来,十分肃穆地回道:“我可以。先生请继续。”

林无善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旁观的荆山鸣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醒。先不说林先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就说云三爷——云三爷是那种打着哈欠还能干活的人吗!不可能!怎么可能!就算干活,也不可能如此温顺地配合!

等等。

温顺?云三爷温顺?

这个词光是和云不趣放在一块,就能让人觉得魔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荆山鸣端着粥罐,僵硬着转身,打算回去用冷水泼泼清醒清醒再过来,便撞到了入门的屏风,发出一声巨响。

荆山鸣倒吸一口冷气,彻彻底底清醒过来。林无善这才发现金三明站在那。

“没事吧?”林无善过去把金三明手上的粥罐接了过来,关心地问,“有没有撞到哪里?”

荆山鸣连连摆手,尴尬地瞟着地面,呐呐地解释:“我来给云三爷送粥。没撞到哪,一点都不痛。”

云不趣从未觉得荆山鸣这小子如此顺眼。他几个大步过来,也很是关切地说:“我听着声响很大,我带你去拿药。别仗着自己年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回事。”

荆山鸣:???

救命。

云三爷好恐怖。

他宁愿和云三爷锄大地下副本。

再抬一点头,云不趣一双凤眼正“和煦”地看着他。

荆山鸣木着脸道:“是、是有点痛。”

云不趣正欲迈腿,林无善在一旁提议:“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待会我也得去上班了。”

——林先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救他一命!

荆山鸣听得热泪盈眶,只想问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呜呜呜呜大司族真的就是他心里人美心善的神仙。

药房里明雾阁很近,就隔了一间房,是一个单间。因为云不趣经常受伤,药房常年备着伤药。云不趣的右手也需要不定期更换,所以药房里也备了几副云不趣的右手。

场面颇为惊悚滑稽。

但林无善是君子,君子入人堂室不斜视、不打量、不冒犯,林无善只坐在凳子上,卷起金三明的袖子,检查了下他的胳膊。

一点乌青,云不趣很自觉地拿了跌打损伤药油递给荆山鸣,眼神写了一点“就这点伤也敢叫唤”。

荆山鸣惭愧,左顾而言他:“林先生,你们刚才是在写什么东西吗?”

“血偶副本的情况报告,”林无善温和地说,“你需要的话,可以找云先生拿来看看。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个疑问。”

荆山鸣直觉这个疑问是有关自己的,便积极地问:“什么疑问呢?”

林无善沉吟:“在面对小雅人偶的时候,你使用了一次‘暴徒’的能力。后面我和云先生从‘我家’里出来,应该是你使用第二次‘暴徒’的能力。”

可是规则写明过:暴徒玩家拥有1次机会操纵任意玩家杀死恐怖。

林无善于是向金三明求证自己的猜测:“你是拥有什么道具或能力,可以增加机会?”

荆山鸣点头:“对!我有一个道具叫‘赌徒的骰子’,六面白骨骰,一面数字‘1’,一面数字‘2’,一面‘罚’字,其余三面空白。每个副本开始前可以投掷一次,投掷的点数即增加相应的能力使用次数。血偶副本我投到数字‘1’。”

“如果投到‘罚’字,你将会失去某一个能力的使用次数?”

“是的,是的。”荆山鸣连连点头,然后腼腆着又问,“林先生,血偶那个副本,后面我很认真地想了想,也请教了一点应叔,您能不能听下我的分析,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林无善欣然应允:“当然。”

“林先生执意要带老头离开娃娃机,去‘你家’,是不是因为第三个人偶不是‘安安的妈妈’,而是在‘你家’?”

“没错。你说的十分正确。”

受到了鼓励,荆山鸣更有信心了,接着道:“云三爷一直让我思考‘不能看娃娃机’这个禁忌,以及‘保护娃娃机’……如果安安真的仅仅是因为没人看见娃娃机而活生生被闷死的话,禁忌为什么会是‘不能看’?应该是必须看才对?而且林先生也曾说,要把娃娃机空出来。再结合后面,云三爷和林先生把小卖部老板塞进去的事情来看,血偶副本的恐怖应该是娃娃机,封存方法是把三个相关人偶塞进娃娃机?”

林无善的眼神充满赞赏,欣慰地像在看祖国茁壮成长的花朵。

“不过,林先生为什么知道小卖部老板是其中一个人偶呢?”

“因为头发和皮肤。那头发乌黑油亮,十分细软,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小卖部老板把自己做成了人偶,给自己替换了与年龄不符、与下肢皮肤不符的黑色油亮头发和面部皮肤,他需要大量的新鲜皮肤维持自己,所以对女儿见死不救,借机会又杀死了妻子和小雅。最重要的一点,‘不能看娃娃机’的这个设定是小卖部老板出现后才有的,也是小卖部老板告知我们的,所以这个禁忌是针对小卖部老板。就好比忌讳‘偷’是针对小雅的一样。”

林无善解释到一半,被云不趣打断。

“行了。具体的自己去看报告。”云不趣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多,便自然地招呼起林无善,“应河那家伙熬的粥还行。走,带你去厨房,吃完早餐送你上班。”

应河吗。

约等于行走的八卦社区话题。

林无善跟在云不趣身后想着。忽地,眼前飞过大片的飞鸟,叽叽喳喳地落在了院内的树干以及云不趣跟前的空地上,像是在拦路打劫。

“到点了,”荆山鸣偷偷摸摸给林无善解释,“云三爷那群小冤家来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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