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被从外面推开,宫毅脸色难看地一把拽开安冽。安冽还保持着被拉开前的动作,目光迷蒙。
“安冽!你疯了吗?”
宫毅声线低沉,如同洪钟般彻底震醒了安冽。安冽怔怔地感受着掌心里残存的体温,随即猛地抬起头看向楚眠,脸色煞白。
见他找回理智,宫毅赶忙扶起楚眠坐回沙发上。
青年皮肤白得过分,如同石膏雕砌般没有血色。红肿的掐痕像是泼在宣纸上的重彩,格外醒目。
“还好吗?”他倒来杯水。
“没事。”楚眠摇摇头。
听他的呼吸声又短又轻,宫毅担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还不至于。”
楚眠接过水杯,温水滑过刺痛的喉咙带起阵绵绵的痒意。
他看着水杯玩笑道:“我发现宫老板总是在给我倒水。”
宫毅闻言愣了下。
他此刻和楚眠靠得太近,早已经超过平日里辛苦想要维持的安全距离。青年的声音像一把长有倒刺的软勾,轻轻松松顺着耳蜗扎进他本该理智的脑海深处,等想要拔出时只能拉扯着成串的血肉。
他脸烧得烫手,掩耳盗铃般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安冽。
“起来。”宫毅冷声道。
安冽像是个做错事后惊慌失措的孩童,踉踉跄跄站起身,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向楚眠。
“楚眠……”
他哀求般呢喃着,那双伤害过青年的手攥成拳,指甲虽不尖锐却因为太过用力而陷进皮肉里。
安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屈膝跪在楚眠腿边,不住颤抖的双手试探着想要放回到他膝盖上,仿佛那里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你好多天没来,我把你和其他喜欢窒息的客人记混了。”
他找着蹩脚的借口,只为能得到楚眠一点点回应。安冽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楚眠的习惯,但烧成浆糊的大脑已没了圆谎的能力。
“我知道错了。”
说到最后,安冽含着哭腔无措地将脸贴住楚眠手背,以他所知道最臣服的姿态渴求原谅。
“你别不理我……”
楚眠淡漠地看着一个心智健全甚至坚强的男人,从初见时的骄傲自负到现在的低声下气。
“宫老板。”
他的声音把宫毅从有些恍惚的状态里惊醒。
回过神后,宫毅几乎是下意识地坐得离楚眠远了些。跪在面前的安冽像一记警钟,他对青年抱有的好感和臣服欲太过危险。
“您说。”他礼貌地回道。
“给我换个支配者。”
安冽脸上蓦然没了血色,身体犹如筛糠般哆嗦着。
他颤声问:“什么?”
楚眠明明没有推开自己,明明还能透过脸颊,感受到他并不炙热但已足够滚烫自己的体温。
“为……为什么?!”安冽像被欺骗了般既愤怒又不甘。
“安冽。”楚眠垂下眸,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痕。
“你演错了角色。”
“什么?”安冽被他指尖的温度烫红了眼,泪水一滴滴滚落。
“现在的我们……”楚眠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俯身靠过去。
“是谁在支配着谁?”
安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透过落地镜,他清楚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那是比他见过的任何服从方都更卑微的模样。
“不,我可以改……”
宫毅打断了安冽。
“好的,楚先生。”
“不、不!”安冽嘶吼着。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发出这种仿佛在啼血的声音,连等在外面的服务生都犹豫着推开门。
“老板,没事吧?”
宫毅:“把他拉出去。”
他虽然没说是谁,但光看屋内的情形也能猜出来。
“等一下。”楚眠道。
安冽眼中迸发出祈望,滚烫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实质。
“就让他来为下一任支配者介绍我的习惯。”楚眠神色淡淡。
不止是安冽白了脸,就连宫毅都忍不住心里一颤。
这是比任何身体上的惩罚都要残忍的告诫,告诫他的越界。
安冽似哭非哭,表情如同失控般扭曲着,却点了点头。
“好。”只要是你想要。
几分钟后,身着相同款式制服的年轻男人轻轻叩响房门。
“老板,您找我。”
男人余光扫过安冽,有些惊讶他这副看似就快崩溃的模样。
“过来。”宫毅摆摆手。
“这位是楚先生。”
“楚先生。”男人如同初遇时的安冽般将这三个字细细咀嚼。
“我是……”
他的自我介绍刚开了个头就被楚眠打断,向来眉眼含笑情绪内敛的青年难得表现出不耐烦。
再让阿衍等下去,恐怕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好脸色看。
楚眠:“安冽。”
安冽摇摇晃晃站起身,在年轻男人诧异的目光下,用嘶哑发涩的嗓音历数楚眠的喜与恶。
“他不喜欢话太多的。”
“他不喜欢被碰触,不可以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下伤痕。”
“他喜欢喝果汁,记得嘱咐服务生每天准备好应季的水果。”
“他结束后喜欢洗澡,要提前在衣柜里备全换洗衣物。”
“……”
这些近乎繁琐的规矩,曾被安冽逐字逐句记进心底,其中只有几条是楚眠亲口告诉他的。
至于剩下的……
安冽用力阖阖眼,试图藏起来眼中弥漫着的水汽。
“还有就是……”
“还有?”男人有些无语。
“不要用捆扎带。”
听完后男人只觉好笑。
这哪里是被支配,他在心里打起退堂鼓,但当视线扫过斜靠在沙发上的青年时,又将含在嘴边的拒绝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好,我记下了。”
安冽与宫毅离开后,男人认真地打量起楚眠。
青年气质矜贵且疏离,却选择成为被支配的一方,放任自己在疼痛构成的泥沼里浮沉,这样的他能让所有支配者前仆后继。
自己也不例外。
不过,男人眸色一沉。
安冽已然是个笑话,而他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安冽。
半小时后。
木门被从里面推开,楚眠系好袖扣缓步走出巷子,新添的伤痕被洁白的衬衫尽数掩盖。
巷口停着辆越野车。
站在车边的男人抬起头直直看向楚眠,眼中压抑着怒气。
拳头落下。
“砰——!”
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重响。
楚眠走向顾衍,浓浓的烟草味里掺杂着面点的甜香。
“好玩吗?”顾衍声音低哑。
“耍我,好玩吗?”
楚眠绕过他刚拉开车门,顾衍直接抬脚将门踹上,巨大的响声把枝丫上的鸟雀惊得叽喳乱叫。
“说话!”
“阿衍,你想听什么?”楚眠缓缓放下搭在门把上的手。
“告诉我……”他微笑着。
“我全都说给你听。”
顾衍嘴角紧绷,片刻后却像是突然泄气般往后退开半步。
他比所有人都更了解楚眠对于疼痛的依赖,这些疼痛从他还记不清事起就伴随在左右,最后竟变成他清醒活下去的必需品。
说起来既讽刺又可笑,但真的有人在靠着痛来止痛。
“走吧,回家。”
车缓缓驶离巷口。
“小眠。”
楚眠愣了下,顾衍已经很少会用幼年时的称呼叫他。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也叫不醒你,该怎么办?”
每次说出安全词时,顾衍就像等待被判决的处刑犯。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有一天讲出安全词后,面前的青年依旧迷茫地看着他,那时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去找回他认识的楚眠。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楚眠转身看向他,“因为只要叫我的是阿衍,我一定会醒来。”
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身后喊着阿衍哥哥的男孩,渐渐与面前的青年重叠在一起。那是他虽然没有血缘却视作亲兄弟的小少年,也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家人。
顾衍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
“话说得倒是漂亮。”
楚眠侧过身戳戳他小臂上紧绷的肌肉块,“还生气吗?”
“你觉得呢?”顾衍板着脸。
“生气对身体不好。”楚眠说得义正言辞,顺手把烟盒掏走。
“烟也要少抽。”
顾衍感觉脑门都在胀痛。
“阿衍,我好饿。”
“你给我把嘴闭上!”
楚眠有点委屈,“明明刚刚你还大吼大叫,非要让我说话。”
“那我现在让你把嘴闭上!”
“可我好饿……”
“你是没长手吗?!”
间接得到允许后,楚眠终于放心对后座上的糕点动手。
“阿衍,你吃吗?”
“不吃!”
“芋头糕要不要尝尝?”
“我说了不吃!”
“虾饺呢?还是叉烧包?”
“……”
半小时后,越野车平稳地停在心理咨询所门口。
后座上还保存完好的外卖袋所剩无几,其中大部分都被楚眠塞进顾衍的肚子里。他现在打个嗝儿都能闻到股叉烧包的味道。
“眠眠!你回来啦!”
秦晴寻着香味跑出来,态度难得殷勤地接过外卖袋,满心期待地打开后就看到糕点的残渣。
“……”她的笑脸一僵。
该夸你们勤俭节约吗?吃完饭还专门把垃圾带回来。
她扔掉外卖袋,气呼呼地钻进姐姐怀里抱怨他们的恶行。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吃完饭都不知道丢垃圾!”
秦雨听得莫名其妙,推开妹妹埋在胸前的毛脑袋。
“楚眠,刚刚接到位自称是京华市精神病医院院长的电话。”
“谭院长?”
“嗯,说是有急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