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奇致等人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把林虹被杀案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
但光讯问了犯罪嫌疑人,侦查工作还不算完,还得根据嫌疑人口供,看是否需要补充证据,完善证据链等等,最后按规定移交检察机关,才算基本完事。
因为根据“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原则,即使犯罪嫌疑人认罪了,他们也得把口供内容体现在证据和调查上。
这就体现了一个词,铁证如山。
不过走完最难的这一部分,大案中队等人也算能歇口气了。
“……没想到熊健安那小子百密一疏啊。”宋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要不是我直觉他心里有鬼,不然,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刘立砸吧砸吧嘴:“瞧瞧,这里有个揽功的。”
赵炜炜憨笑道:“朝阳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宋朝阳伸懒腰的手顺势就攀上了赵炜炜,他拧着眉,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赵啊,虽然这年龄上,我略小你一点,但咱们队里向来是论资排辈的,我比你多呆了几年,再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一声宋哥吧?”
“要点脸!”刘立扒拉掉他的手,吹胡子瞪眼道,“我徒弟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哪轮到你这个妖怪管?”
宋朝阳撸起袖子,做出备战姿势:“嘿!你说谁妖怪呢?”
谢奇致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宋朝阳和刘立四肢互相锁喉,一旁的赵炜炜神色纠结,似乎是想把两人分开,但不知道从哪下手才好。
“咳。”谢奇致拍拍桌子,“我呢,给大家带回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宋朝阳嘟囔着:“啥叫不好不坏?”
刘立松开了锁宋朝阳的手,同时眼神示意他也鸣金收兵。
宋朝阳憨憨一笑,给了刘立一拐子后迅速蹦跶到谢迦身后躲着,避开刘立想要暗杀他的眼神,催促谢奇致道:“谢哥快,我要听好消息。”
谢奇致微微挑眉,道:“行,好消息就是现在有个需要出外勤的任务,谁想去?关于林虹被害案的收尾工作。”
闻言,宋朝阳脑袋耷拉着,控诉道:“谢哥,这算啥好消息?我们才休息那么一会儿,又要出外勤啊?”
刘立和赵炜炜也是一副抗拒的样子。
谢奇致没有多言,只道:“这还有个不好不坏的,听吗?”
宋朝阳摆摆手:“说呗,只要不是啥写报告的,我都能接受。”
“哦,这样。”谢奇致意味深长地侧头看他一眼,说道,“不好不坏的消息就是……那边查的差不多了,翁队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谢奇致话音一落,刘立连忙举手:“这任务一定得我去!正好带着炜炜多历练历练,你说是吧?”
“不!给我吧谢哥,我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最爱出外勤了,这一天到晚不出去走走,我还嫌闷得慌。”宋朝阳语气诚恳,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谢奇致,眼里的真诚都快溢出来了。
“瞧把你们吓的。”谢奇致嫌弃地扫视着这两位试图用眼神说服自己选他的人。
“啊?”
赵炜炜有点懵逼,他才入职不久,还没怎么和翁策翁队长说过几句话,而且后来没多久翁策就带队里其他几个人去外地了。是以他着实不太明白,一听说翁队回警局,怎么两位前辈就开始争外勤了,明明才听说要出任务的时候两人都很抗拒啊。
“得了,老刘带着炜炜去吧。”说着,谢奇致把手上的材料递给刘立。
刘立喜滋滋的拿上材料,领着茫然的赵炜炜就出去了。
“不是,师父,你怎么……”赵炜炜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么高兴?”
刘立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翁队回来……反正咱们能躲一会儿躲一会儿。至于原因,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炜炜忍不住好奇,翁策,能有多可怕啊?
宋朝阳苦着脸,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拖着调子,低呼:“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不至于吧朝阳同志。”谢奇致薅了一把宋朝阳头发,在他的控诉眼神里慢悠悠地收回手,提了另一个话头,“这次你表现好,等翁队回来,我给你申请奖励。”
闻言,宋朝阳连忙摆手:“别别别,谢哥,这次能破案那全仰仗你英明神武的指挥!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谢奇致微微挑眉:“突然这么谦虚?”
“啊哈哈……”宋朝阳干笑着转移话题,“话说,其实要不是熊健安和陈美表现得太不符合常理,我们说不定……”
“的确。”谢奇致适时的收起调笑心思,开始每次案件结束后的自我总结,“熊健安策划了一起‘激情杀人’案,实则为预谋杀人。”
宋朝阳晃着脑袋:“嘿,翁队说了,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杀人。”
谢奇致点点头:“没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看似毫无头绪的案件都有疑点,只是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并根据这些疑点破案罢了。像这一次案件,多亏了你对熊健安的调查。”
“嗐,这算啥。”真要宋朝阳领功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了,“而且我的猜想都不对的嘛。我以为熊健安他爸给他订房间那事儿有鬼,还麻烦你和小柳跑一趟。”
侦查不可避免的就是走错路,查了半天,结果和案子毫无关系。
但谢奇致却不觉得去晋中是白去了,起码让他确信了熊健安与林虹的婚姻关系不佳。
“不算白跑。”安慰地拍拍宋朝阳肩膀,谢奇致又说道,“既然现在得空,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如果没有邓天的口供,后面咱们该怎么走?”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白板前,各自拿了一支笔。
“首先,我们已知什么?”谢奇致在白板上写下第一个问题。
宋朝阳答道:“陈美时常与林虹发生口角,两人关系并不融洽,林虹常常忍让。熊健安有婚外情,邻居证明两人关系不好,同事证明两人是模范夫妻。邓天杀害了林虹,据供述是因为她踢了一只老鼠。”
谢奇致点点头,又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白板上,并把邓天打圈,写上凶手二字。若没有邓天口供,且几人没有继续侦查,邓天就是唯一犯罪嫌疑人。
他补充道:“其中陈美、熊健安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那么第二个问题,还有什么疑点?”
黑色白板笔在白板上写下“行为”两个字后,宋朝阳指着这两个字解释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位,几乎把对林虹的不满写在脸上了。那么问题来了,陈美不待见林虹,怎么恰好和林虹一起提前下班了呢?据宋有福所说,他规定的店内下班时间是一点,该林虹值班的时候,她很少提前下班。而且忙的时候,林虹还会主动帮忙帮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走。偏偏就出事那天,林虹和陈美一起提前走了。”
“熊健安也是这样。他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林虹,偏偏就是出事那晚,他打了一个。问他为什么,他只搪塞担心妻子之类的套话。”
谢奇致赞同颔首:“不错,朝阳同志很有条理嘛!”
宋朝阳这次很坦然地接受赞美:“那当然!”
又道:“咱们继续。除了这两个人,邓天也很奇怪。他爱诗歌都爱疯了,做梦都想出版诗集,怎么面对可能会判处严厉刑罚的时候,反而十分泰然,甚至心情还很愉悦?他就不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作品吗?”
“没错,这就是三个人身上的疑点。”谢奇致肯定点头,又补充道,“两人如此表现,我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与林虹的关系具体如何,我们会查到,于是干脆不装了,按照平常一样表现,反正他们有不在场证明;二是,或许他们认为越这么表现,越显得他们自己不是凶手吧,毕竟很少有凶手如此坦然地表现与死者的不和。”
“随即咱们查到了邓天曾与熊健安有过接触,陈美与熊健安关系也不简单。然后就是熊健安购买的那一份保险。”
“熊健安很少去林虹工作的地方,恰恰就是在与陈美有过接触后不久,购买了保险。从买保险的那一天开始查,或许能查出蛛丝马迹。”
宋朝阳双手合十拜了拜:“多谢邓天给的口供,给我们省了好多事儿!”
谢奇致被他逗笑了,看了看白板,突然说道:“这个案子,不得不令我想起一年前的一件杀妻灭子案。”
做刑警的,一年到头办的案子数都数不清。
听见谢奇致提杀妻灭子案,宋朝阳毫无头绪:“什么案子?”
谢奇致双手环胸,倚靠在办公桌前,回忆道:“那个案子也是我们一起办的。既然你想不起了,那我就带你回忆回忆。人物有,凶手甲,死者乙、丙。”
宋朝阳仰着头,身体微倾向谢奇致方向,表示自己正在洗耳恭听。
“甲与乙是夫妻,甲为夫,乙为妻,丙为乙的儿子,被害时才四岁。甲乙是二婚。乙生下丙后,与前夫感情破裂,两人离婚。两年后,乙认识甲,维持了一段情侣关系,两人便领证结婚了。”
“婚后,甲暴露出本性,常常对乙拳打脚踢。但乙……我们不妄加揣测她为何不提出离婚……乙一直忍耐着这种暴力行为。一次,乙与前夫约至茶馆,讨论儿子的抚养问题。两人正常的会面被甲看见了。”
“据甲自己供述,他就是从那次起,决定将乙杀害。”
这时宋朝阳终于有点印象了,他恍然大悟:“对!这个案子某种程度上和林虹被杀案有点类似。”
谢奇致赞同点头,又问道:“那你来说说,具体什么地方?”
宋朝阳笑嘻嘻地摆手:“嗐,我记不清某些细节了。”
谢奇致某种程度上算宋朝阳师父,当下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笑道:“你真是鱼的记忆。那咱接着说。甲先是为乙购买了车票,让她带着孩子去某景区,说自己平时对乙太凶,自己已经悔过,希望借着全家旅游这个契机,好好赔罪,并改善关系。但甲那日还得加班,就让乙先去,他次日便到。”
“把乙丙送上车后,甲回到单位。甲是一名车间主任,那日恰好是周六,厂里放假。所以保安记得很清楚,甲进了办公室后就没再出来。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甲笑眯眯地走出办公室,还对保安说,忙了一宿,终于把最近要做的事提前做了。”
“还对保安解释道,他要请假陪家人旅游,一家人好好玩几天。他离开工厂后,立马赶去景区某旅馆。抵达旅馆后,他联系不上妻子,然后自己报失踪。直到一天后,他妻子与儿子的尸体在景区后山被发现,这件案子就转到我们手上。”
“就完美不在场证明这点,两件案子挺像的。熊健安也是,案发时他在外地。”宋朝阳说道。
谢奇致点点头:“不过熊健安是人真的在外地,而甲却是伪造了一份不在死者身边的不在场证明。破绽就是,乙的手机消失了。”
“对!”宋朝阳拍拍手,“我想起了了!甲打电话叫乙出去,然后行凶,对吧?甲录口供的时候还说,他没想杀孩子,只是没想到乙把孩子带上了。甲伪造的那份不在场证明还是我们和张姐他们围着工厂挨着挨着检查,才在墙根儿找到半个脚印。脚印很新鲜,因为周六晚上下过雨,那处土地比较湿润,保存了脚印形状。”
“嗯。后来我们在甲办公室搜查到一双沾有泥土的鞋,经过刑技对两处泥土,即墙根和鞋底,后得知,两处泥土成分一致,很有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毕竟每一个地方的土地所含元素的成分及比例都不尽相同。”
宋朝阳用力点头:“所以咱们才找到了方向,重点查甲。”
“没错。”谢奇致道,“还顺藤摸瓜查到,甲这个人,几年前就犯过案子,杀了他第一任妻子。现在想来,我们还得好好感谢老天爷,谢谢它周六下的那场雨。”
“哎,也不全是雨的功劳。”宋朝阳补充道,“那次要不是谢哥你看监控发现,甲以前每次经过大门都是靠远离门口保安室那边走,但周六日那两天他全是挨着保安室出门,这实在违反他自己的习惯,我们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并努力找蛛丝马迹来证明周六那天他出过门。”
甲所在的办公室是在远离保安室那一边的。
他每天上下班为了少走几步,已经习惯了那么走。
但周六周末那两天,他为了让保安看到自己,并为了让监控把自己拍得更清楚,违反个人习惯,特意选了保安室那一边出门。
“这点就不提了。总之,从这两个案子里,你发现什么共通点吗?”谢奇致问道。
宋朝阳凝眉思索片刻,试探着列了个一二三出来:“这首先嘛,太过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需要仔细检查,确定是否真的与案件无关。”
“其次,违背习惯的表现,很有可能有猫腻,比如这个甲,还有陈美与她讨厌的林虹一起下班,熊健安一反常态给林虹打自称是担心的电话。”
“最后就是,对妻子有暴力行为的丈夫,最有嫌疑。”
谢奇致笑道:“你还蛮会总结的嘛。不过这最后一点……查案的时候可别当金科玉律,从而限制住了思维。”
宋朝阳眨眨眼:“明白。不过……谢哥,翁队究竟啥时候回来啊?”
谢奇致也学着他眨眼:“或许,就在老刘他们出完外勤后吧。”
“哇。”宋朝阳夸张地张大嘴巴,笑着锤谢奇致肩膀,“谢哥你好坏。”
谢奇致略一挑眉:“朝阳同志,还要写报告呢。”
闻言,宋朝阳才得意翘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去:“不是吧,阿sir!我写吗?”
谢奇致抬手拍拍宋朝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能者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