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什么?!啊、我,咳、咳。”
谭北海如幽灵一样从背后飘过来的声音,让曹焕一个激灵,被自己口水呛到。谭北海拍着曹焕的背给他顺气,顺便拧开了一直没喝的水,塞进曹焕手里。曹焕三两口下去大半瓶水,擦擦嘴看向谭北海,他刚才过于震惊,没察觉身边站了个人,更不知道谭北海不仅就在边上,还听去了他和赵祁的全部对话。
“桥下有湖水,是市儿童福利院的标志。”谭北海见曹焕警惕地看着自己,笑了下道,“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话成功转移了曹焕的注意力,他放松了脸部表情,一时语塞。
“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谭北海倒是坦然得很,一脸的无所谓,他继续道,“你打算怎么查?”
“什么?”
谭北海指指曹焕手中的吊坠道:
“那个叫‘图图’的男孩子。”
曹焕看了眼手中的吊坠,将其塞进了口袋中,心想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谭北海怎么就能看出来他是准备去查的,他不带笑意地勾了下嘴角,道:
“大概就是,去福利院问一下吧。”
“一个福利院里有几百上千个孩子,万一不止一个‘图图’呢?再者,福利院凭什么让你说查就查?”
曹焕皱了下眉,不大高兴起来,首先这事跟他谭北海什么关系,其次去哪儿查怎么查我问你意见了吗?至于上来就泼冷水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差点就被表象迷惑了,谭北海也许确实是个好的工作伙伴,但也仅此为止了,自己果然跟谭北海这个人本质上是不对付的。
“我大不了让莫达拉帮忙。”
“福利院信息不与公安联网,他又要以什么名义去查一个孩子?”
此时此刻,曹焕觉得自己不是眼花,面前的谭北海整个人都散发着讨人厌的绿色光芒,就像是成吨腐败食物堆在一起般臭不可闻。
“所以,这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急,慢慢查下去总有办法的。”
曹焕看都不愿再看谭北海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等。”
看着曹焕一身戾气地离去,谭北海慌了一下,他本是好意,不知道怎么就惹怒对方了,他赶忙快步跟上去拉住了曹焕手臂。
“又怎么了?我就查查,难道还犯法了吗?”
曹焕抬头皱眉看着谭北海,他甩了甩胳膊,没能把谭北海甩开。
“我是想说,”谭北海欲言又止,曹焕见他没下文了,用了点力想甩开他,他怕伤着曹焕,只好放开了桎梏,轻声继续道,“我的印象中,院里并没有一个叫‘图图’的男孩子,当然也不排除我后来工作了,回去得没以前那么频繁,有些孩子可能刚来没多久就被领走了。你要是不急,再有十多天就过年了,到时候我会回去那儿,顺便帮你找院长问问,你要一起去么?”
大约是谭北海看起来真的非常真诚,曹焕被感染到了,他的怒气因此消失了大半,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抛开谭北海这人讨人厌,若是他想要找到“图图”,除了找谭北海帮忙,确实是没什么其他门路可以查了。
既然有个现成的邀请……
曹焕挠挠头,清了下嗓子道:
“那是除夕那天去吗?”
“对。”
“……也行,我回去跟家里人说一下,到时候去那儿待个半天。”
曹焕冷静下来,脑子也清明多了,怪不得上次谭北海来他家,当他说到养父母的事时谭北海半句话都没多问,想来应该是感同身受,以前肯定没少被人问东问西。曹焕这人在利己方面还是很现实的,谭北海如今抛出了橄榄枝,他也得说点什么博取信任,缓解下他俩不久前剑拔弩张的关系,说不定此事之后还有能够互相帮到忙的地方。
“我之前有提到我养父母的事……”看谭北海点了头,曹焕继续道,“其实我亲生父母吧,他们在我8岁的时候出了点事故,去世了。我现在的养父母是他们当年的朋友,我家也没其他亲戚,所以他们干脆领养了我。我可能当时受了比较大的刺激,影响到了我对于我亲生父母事故发生前后一段时间里的记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个吊坠了。当然那吊坠也可能就只是个普通的装饰品,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查,其实更多的是为了了却执念吧。”
曹焕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没有包括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父母是死于事故,以及这个吊坠绝对跟整个事件有巨大关联的部分。话毕,两人均沉默了会儿,在这沉默的档口,曹焕渐渐回过味来,谭北海既然是想帮忙的,一开始直接说明不就好了,问那些个气死人的问题是想干嘛?找架吵吗?怪不得谭北海没朋友了,就这说话方式,有几个都得被他气走,曹焕斜着眼睛打量了会儿谭北海,恨不得原地网购,送他一套《蔡康永的说话之道》。
12月29日是这年的最后一个上班日,中心里熙熙攘攘地拥来了许多人,全是期望在元旦前把鉴定做掉、能赶在过年前拿到报告的,毕竟没谁是希望把糟心事带过年的。如此客流量,导致两个接待室人手完全不够,只得把各科助理们也拖出来接待,就连秦诗这个前台也没被放过。这些在大厅等候的人,大多脸上都带着焦急,唯独一位身穿藏蓝色polo衫、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的中年男人与众不同,一派悠闲样貌。此人进门已大约有一个小时了,一直坐在等候椅上,时不时看看身边的人,时不时哼个歌,一点也不像是来做鉴定的,甚至有时他还会给身边的人解释他们手中拿着的材料上文字的意思。
秦诗注意这个人很久了,一开始她以为是哪个人的家属,可是人来来去去都换了好几批了,也没看他跟谁一起走,要说是访客吧,所有访客都是要在她这里提前登记的,除非……秦诗正想着,一低头盖章的功夫,再抬头看去,那个中年人就已经不见了,她微微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四处寻了寻,只见曹焕抱着一大摞档案袋快步从法医区走出来时,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那人还帮曹焕扶了一下失去平衡即将要倒地的档案袋们,他和曹焕互相点了点头,便错身走开了,看方向,却是直接往主任办公室而去的。
“哎——”
秦诗急了,喊了一声想叫停那个人的脚步,照理说谁要见主任都得通报,这人好歹先来前台问一句吧,怎么说进就进啊,她不管还拥挤在前台等着登记鉴定的人,撒腿朝主任办公室跑去。当秦诗离主任办公室还有十几米距离的时候,叶怀国听到了敲门声,打开了门,他满脸笑意地将那位中年男人给迎进了门。秦诗踌躇了下,看叶怀国这反应,这位客人应该不简单,她直觉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慢慢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当没看见。
·
“老叶啊,生意不错嘛。”
何运舟拍了叶怀国胳膊几下,哈哈笑着说道。
“我这哪叫什么生意啊,倒是你,气色不错嘛,哪里像大病初愈的样子,怎么舍得走出家门了?”
叶怀国从柜子里拿出了上好的茶叶,倒满了小茶壶,他摁了茶桌上烧水的键,其上的小水壶里顿时响起了水滚动的声音。
何运舟端详了会儿这个茶桌,回答道:
“李成薰的姐姐,你记不记得?现在还在我们那儿做未检办主任,前几天直接奔我家里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出山了。哎老叶你这茶桌新买的吧,有意思,现在科技发展的,烧水泡茶一体化,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你也不想想自己多久没来了。”叶怀国将烧开的水倒进满是茶叶的小茶壶中,他取出两套上好的紫砂小茶杯,递给何运舟一套,将他的茶杯倒满茶汤,再用另一个小圆筒杯迅速盖在上面,“先闻香,这肉桂茶其他没什么,就是香。”
何运舟双手捧起小圆筒杯,凑近鼻子闻了闻,感叹道:
“嗯!是真的香!你哪儿买的?我也去弄点来。”
“瞧你这客气的,送你就是了。你是不是也快退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人老了,还真的会特别怀念以往,我们几个刚参加工作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现在还在岗位上辛勤奋战的也就是李成薰了,你看看我们两个,退的退,”叶怀国指指自己,又指指何运舟,“逃的逃。”
“哎,”何运舟立马摆手道,“你那早退不叫逃啊?我可是坚持到了现在的,我这是真病了,所以应该是逃的逃,”他指指叶怀国,又指指自己“病的病。”
叶怀国大笑着拍了拍自己大腿道:
“你看看我们俩,要是被李成薰知道了,她非得骂我们不成气候。”
“可不是,我自从病了,她联系我,我都不太敢回。”
“你别说,成薰还真和我抱怨过你躲着她呢。怎么样,这次元旦假期她约我们再聚聚,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何运舟起身在叶怀国办公室里踱着步,四处翻看了会儿叶怀国书架上的藏书。
“我都被她姐姐硬是拖出来了,再不去还像话吗。”
何运舟突然瞥到办公桌上的一张简历,他拿起来仔细读了一遍,摇了摇头,指指叶怀国道:
“你啊你,招的都不是普通人啊,外面刚刚我碰到一个,你别不承认啊,那眉眼,一看就是。”他用手指弹了弹手中的这张简历,“这又来一个,你是故意的吧。”
叶怀国笑而不语,看了简历一眼,继续喝自己手中的肉桂茶。何运舟放下了那张简历,又踱回了沙发边。
“你跟成薰,到底都在商量些什么呢?连我也不能告诉?”
叶怀国叹了口气,轻轻放下了茶杯。
“这不你一直在养病,我俩找不到机会说么。本来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只是没想到啊,这些小辈又出现了,我是怕历史重演,成薰那边……更不用说了。”
何运舟点了点头,道:
“我懂了,今天你叫我来,是来招安了。”
“我哪招得动你啊。”叶怀国下巴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那张简历,“我跟成薰说了这事,她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我们袖手旁观了,现在是老天给了我们赎罪的机会。前途、家庭等等的理由我以前都用尽了,现在我退都退了,女儿也成人可以自己生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再视而不见?你怎么样?要来我们就聚一聚,不来么你就好好养病。”
何运舟手里拿着茶杯,低着头不说话,不知思考了多久,他抬起头笑着对叶怀国道:
“喝茶喝茶,时间地点记得发给我啊。”
·
吊坠的事有了眉目,说不兴奋那肯定是假的,新年放假前的每一天,曹焕都觉着过得又漫长又煎熬,好不容易熬到了除夕,他早上醒来一拍脑袋:忘了件重要的事。虽然这次是谭北海主动提出来的帮忙,但毕竟是除夕,一个对中国人来说非常重要的大节日,要曹焕两手空空去福利院,这体现不了他的素质。可现在再去采买又有点来不及,曹焕在阳台来回踱了两趟步,想到了个好办法。
“啊——放下它们!!老大救命啊!妈妈!不能扔掉的!救救我啊老大!”
曹焕给陈弥去了个电话,希望能“借”一点零食,电话刚接通,他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陈弥杀猪般的鬼哭狼嚎。
“什么鬼,大过年的你嚎什么?”
“你选一个,只能选一个!”
电话那边传来陈弥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场面曹焕曾经见识过,隔着电话也大致猜到了如今正在发生什么。
“我、我……啊!!不能扔啊妈妈!!”
陈弥估计又是藏了什么东西被他妈妈发现,上演了一出‘有这没那,有那没这’的戏码,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两样东西遭了秧。
“弥勒,我现在要到你家来,你……”
“哎呀,是不是曹焕呀?”
刚才还怒气满满的女中音,立马转变成了温柔的知心姐姐音,陈弥妈妈应该是踢开了鬼叫的陈弥,把他手里的电话给抢了过来。
“阿姨好,我一听到阿姨的声音就知道您精神得很,跟个小姑娘似的。”
“哎哟我们曹焕真会说话,你要来我们家吗?要不干脆在我家过年好了,阿姨给你烧好吃的去,上次那碗红烧肉你吃得最多啊,阿姨这次多给你烧点。”
曹焕领教过拒绝陈弥妈妈好意的后果,他不敢怠慢,语调高昂地道:
“阿姨烧的红烧肉天上有地下无!我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咸甜相辅相成,汤汁浓稠带酸,特级水平。但这年我还得在自己家过,不过我一定把阿姨的红烧肉带回家,让我们全家都尝尝这好手艺!”
陈妈妈被夸得一个劲儿地笑,满脸春光地把手机还给了陈弥,捧着脸进了厨房间,但同时也没忘把从陈弥房间截获来的东西一起拖进厨房,锁上了门,不论陈弥在外面怎么拍门就是当没听到。
“老大,我完了。”
“你完什么完了,藏的那些个小黄油圆盘被查了?”
“哦,那倒没,那些在你家呢。”
“嗯????我怎么不知道!”
“没办法,得插盘才能玩啊,带来带去多麻烦,就放你家飘窗下的抽屉里了,总之不是这个。我这不是正减肥呢吗,但我之前在网上找代购买了好几箱零食,可那是被强制减肥之前的事,我都已经忘了,结果前几天送到了,我又不能吃,就把它们藏在了床底下。今天我妈大扫除的时候发现了,她非常生气,拿着笤帚追着我打。我发誓我一口都没打算吃,我没扔掉是因为那是浪费粮食,要遭天打雷劈的!但我妈不信啊,拿了我柜子里还没涂装的白模GK,问我是选零食还是选GK。我是真的冤呐老大,这两天要是下雪了,那绝对是我冤出来的!”
“现在是一月份,不管你冤不冤过两天都要下雪。既然你这么诚恳地求助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那些零食吧。”
“嗯?我求助了么?我虽然没打算吃,但都是我从没吃过的零食啊,都给我舔口你再拿走行不?”
“没得商量,我快到你家了,再见。”
曹焕在陈弥第二轮鬼哭狼嚎开始之前挂断了电话,他想着天助我也,顺手微信给陈弥转去了六百六十六块,用个吉利的数字买下这一箱天降零食,喜滋滋地出门往陈弥家蹦去。
曹焕先回了自己家,放下从陈弥那儿抢来的一箱网红进口零食,他把自己打理一番,自认帅气无比地拎着大包小包年货回去了养父母家。曹焕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到,养母周丽华开门一见是他,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心疼地直说“瘦了瘦了”。周丽华把曹焕拉进门内,反手就去厨房舀了一大碗还在小火慢炖的本鸡汤,看着曹焕站门口喝完了,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妈,这是陈姨给我的红烧肉,我可是一早过去拿的,还热着呢。”
曹焕擦擦嘴,打了个嗝,将手中的保温饭盒放在了玄关柜上后,他坐在小凳子上换了鞋子。
“哎呀,那你过两天再去一趟陈弥家,给他们送一点年货过去,怪不好意思的。”
周丽华接过曹焕的外套,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她拿起保温饭盒及地上一盒盒的年货,开心地看了看,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蹦去。
“哇,好香啊,妈在烧什么?”
曹焕闻着味跟了过去,灶上两个大锅咕嘟咕嘟冒着香气,闻得他口中生津,止不住要吞咽口水。
“还有什么,过年必吃‘霸王别姬’啊。”
说起这道菜,是由周丽华在经典菜品上加上自己的创意创作出来的,一经出世就成了家里每年年夜饭上的主角。据曹焕的记忆,年三十当天凌晨四点,周丽华就要起床开始炖三年老母鸡,炖到中午后往里加入甲鱼,再一起闷至晚上出锅。届时鸡肉酥烂、鸡汤醇厚,且鸡肉里渗进了甲鱼肉的甜鲜,甲鱼肉里渗进了鸡肉的咸鲜,汤品更是吸收进了党参、当归、枸杞的滋补因子,当之无愧的年夜饭霸主地位。
正当曹焕对着汤锅流口水之际,家里大门的锁动了两下,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养父韦博豪站在门口,轻咳了两下,额头上满满的都是细密的汗珠。周丽华拿着铲子探出头,愣了愣,她将铲子交到曹焕手里,赶紧去卫生间拿了块毛巾出来,给韦博豪擦去汗水。
“怎么跑着回来了?你不是在前山公园那儿看他们下棋吗,我给你发信息才过去几分钟啊,这么急着见儿子啊。”
“我、我哪有,我本来就是在慢跑锻炼。”眼看着被自己老婆在儿子面前拆穿,韦博豪面子上挂不住,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他抢过了周丽华手里的毛巾,自己往脸上胡乱抹了抹,转向了走到门口的曹焕,看了他一眼道,“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野在外边了,过年也不回来咯。”
韦博豪口是心非不是一天两天了,刚把曹焕领回来的那段时间,他可是挣扎了好几天要怎么对这孩子。太凶吧,怕吓着曹焕,毕竟当时这孩子刚受过巨大打击,太温柔吧,又怕宠坏了,对不住老友托孤想让他好好成长的遗愿。结果就是纠结来纠结去,变成了现在这种口嫌体正直的模式。
曹焕背过身偷笑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给韦博豪的礼物——一双可触屏的手套,顺便帮他戴上手试了一把。
韦博豪退休后没什么其他爱好,就是喜欢下棋,但又嫌弃和坐在楼下或者公园里那帮老头老太们下棋太丢份,后来在曹焕的引导下,他开始了手机下棋,可老是盯着手机又要被周丽华教训,他只得每次在家里玩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说要到楼下走走,其实不过是换个周丽华看不到的地方继续下棋。夏天倒还好,冬天可就比较“辛苦”了,戴手套,没法玩手机,不戴手套,差点冻出关节炎。
韦博豪收到这个礼物,内心是非常开心的,嘴角自己要往上翘,他赶紧给硬生生压住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高兴,即使他没说话,想故意装深沉,曹焕和周丽华也懂了他的心理活动。韦博豪慢吞吞脱掉鞋子,借口要换衣服,双手往后一背,看起来毫无异样地踱进了卧室,一关门,他马上重新戴上曹焕送的手套,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行,欣赏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把它们摘掉,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衣柜中。韦博豪从衣柜另一边摘下一件套了好几层外膜的羽绒服出来,他将外膜扯掉,一股脑塞进床头柜角落里,单手拎着衣架推开卧室门,把羽绒服扔在了沙发上,全程一副非常不在意的样子。
“这我们单位的退休福利,送了羽绒服的券,我衣服多,本来用不着,但放着过期了也是浪费,就去兑换了件。不过我穿着丽华说老气,给你吧。”
“谢谢爸!”
曹焕笑嘻嘻地拿过了那件羽绒服,一看臂上的标志,竟是鹅牌的,他看了眼韦博豪,试穿了一下,极其合身,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哪个单位退休福利还能发鹅牌的券啊。
曹焕明白过来是怎么个事,他走过去抱了抱韦博豪,转身就跑去厨房帮周丽华准备年夜饭要用的食材。韦博豪被曹焕这一抱,愣了愣,嘴上说他没个正样,心里倒是乐开了花,开电视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调,翘起二郎腿一颠一颠的。
“你爸给的?”
看见曹焕身上的衣服,周丽华眉眼弯弯,手上摘着豆角道。
“是啊,我爸还不肯承认。”
“他就那样。你玩去吧,别在厨房捣乱。”
“我刚回来,总得做点事吧。对了妈,吸尘器放哪儿了?”
“还用得着你打扫,”周丽华朝门外看了眼,道,“知道你要回来,你爸这两天把家里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吸了一遍,特别是你房间,他可是全手工擦的。只要一有太阳啊,他就特别勤劳地把你被子拿出去晒,晒了好几天呢。你等会儿去你房闻闻,是不是一股被子香。”
曹焕和周丽华在厨房里有说有笑,那边韦博豪想过来倒水,看到这画面,他清了清嗓子,既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有趣的,又不好意思问,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了个身拿着空杯子又走回了沙发,一边继续看电视,一边往厨房那边张望。没一会儿,曹焕走了出来,他还是去阳台拿了吸尘器,在客厅里看似认真地来回吸。韦博豪看了会儿,忍不住了,他换了个腿翘着,手指在膝盖上点着,往曹焕那边瞥了一眼道:
“地上是有灰啊还是怎么的?”
韦博豪说着弯腰拿手指抹了一下地砖——纤尘不染。
“没,”曹焕想到周丽华刚才讲的韦博豪那些个死要面子的轶事,笑个不停,声音都抖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吸尘器,道,“装个样子。”
“小鬼。等下是不是要出去啊,怎么想着突然要去慰问福利院孩子了?早点回来啊。”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