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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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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北海的病房在曹焕所在病房的下面一层,莫达拉推着他往电梯走去,一路上嘴巴还不愿停。

“其实啊,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不太可能没有,要是我小心点,可能就不会碰上这种事,我也知道不能说是谁害了谁,但如果今天是谭北海先醒,我还昏迷着,我估计他也会觉得是他的错。哎,说不清楚。”

“哦,你是说这个啊……”

“那你说的是什么?”

曹焕手撑着轮椅背转过身来。

“我是想说那个导n……”

“莫达拉你快闭嘴吧你。”

“我是准备要安慰你,我说真的。”莫达拉一边说,一边声音在抖,满嘴的不怀好意,“你想啊,谭北海不也做了手术到现在都还晕着么,那他肯定也得插导尿管对不对,这样一想,你是不是感觉好受多了?”

“……一点儿也不好吗,我靠我怎么还挥不走这画面了,莫达拉你死定了。”

曹焕翘着一只腿,扭身要去拗莫达拉的手臂,两人进行了一场激烈又幼稚的战争,路过的人纷纷投来看精神病的目光,直到他俩进电梯了,同电梯厢的其他人还在朝他俩看。

“315……315……就是这儿了吧。”

莫达拉推着曹焕到了315病房门前后就不动了,曹焕坐在轮椅上,够不着门上的小窗,看不见内里的场景,只能干着急,他拍了掌莫达拉的胳膊道:

“你张望什么呢,推门啊。”

“他一转到普通病房,每天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不乏各路领导,我可不想碰上客套场面,而且万一刚好来的人是我局里的呢,那我偷懒不就被发现了么。”

莫达拉说着推开了门,一个短发背影挡住了床上的谭北海,这个背影的主人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特别可怜。应该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人忙抬手往脸上抹了把,整了整衣服转过身来。

“曹焕哥哥你醒啦!”

黄榕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红红的,看见来人是曹焕,她眼里露出高兴的神采,快步跑了过来,直接跪地上抱住了曹焕。曹焕拍了拍黄榕的背,以示安慰,他不善于安抚人,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好的话来。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都削进了。”

“这小姑娘陪了好多天夜了,根本不知道累,不吃不喝的,还是你爸妈发现了,看不过去,每次来都顺道给她带饭,她才肯勉强吃上那么一点,我看谭北海再不醒,她就要先垮了。”

莫达拉抢在黄榕之前说道,躲避了几下黄榕射过来的杀人眼神。

“哪有。”黄榕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显然这段时间跟莫达拉已经混熟了,她忙指着莫达拉气急败坏地跟曹焕解释,“曹焕哥哥你别听莫哥瞎说,我吃饭的时候他都没看见,尽挑非饮食时间来找茬,哼。”

“你脸色也不太好,黑眼圈那么大,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帮你看着。”

曹焕抬头打量了下黄榕,她面容憔悴,没有了最初曹焕见她时,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挡也挡不住的活力。黄榕忙摆摆手道:

“那怎么可以!曹焕哥哥你也是刚醒吧,我可是每天都有去看你的,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不能累着。我没事的,明天黄园生那小子寒假勤工俭学就该结束了,他会来替我的,再说了,哥哥他、哥哥他一个人,平时没人照顾就算了,还得反过来照顾我们,他醒来了,要是第一眼见不到亲人,会伤心的。”

黄榕说着哭腔又上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挤开了莫达拉,帮曹焕把轮椅推到了谭北海病床前。谭北海安静地躺着,头上被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面上带着呼吸罩,看不清脸。两人进门前,黄榕应该是正在给谭北海擦身,谭北海的一只手臂此时露在了棉被外面,他手臂上青筋暴凸,瘦得能明显看见骨骼形状。曹焕伸出手,小心地上前碰了碰谭北海,皮肤还是挺温暖的,监视仪上的数值也较为平稳。

“医生……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生命体征正常,后遗症的话,也要等哥哥醒来了以后才知道。”

“那、有说什么时候会醒吗?”

黄榕摇了摇头,曹焕静静地待了会儿,也没有再说话,倒是过了五六分钟后,站在门口的莫达拉轻咳了一下。

“该回去了,差不多要到你换药时间了。”

曹焕回头咦了一声:

“我还要换药?”

“今天早上护士说的。”

“那曹焕哥哥你快回去吧。”

“行,你自己保重啊,你哥哥要醒来看你这样,他肯定要说你的。”

“好的,我金刚少女黄榕,绝不轻易认输。”

黄榕笑着将曹焕转了个方向,将他和莫达拉一起送出了门,一直目送他们上了电梯才退回病房去。

“哎对了!我采回来的样本呢!”

“可以啊曹姓社畜,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工作呢。”

“我用命保下来的!不会是坏了吧?不能用了?!”

“放心放心,是那个套了个防水袋藏你衣兜里的吧,一早送回你们中心了,这会儿估计报告都打完了。”

“那就好。”

莫达拉推着曹焕回了他的病房,片刻后说道: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你这案情呢?”

曹焕任莫达拉把自己给抱回床上,盖好棉被,他摇摇头道:

“往事不堪回首,那几天太难了,让我逃避会儿,你再问,小心把我问出PTSD来。”

“我又不是要审你,我这是在给你解释呢。”

曹焕斜眼看了会儿莫达拉,刚好护士推门进来给他换药,他假装无视莫达拉,把莫达拉急得,护士一走,就把大脸挡在他面前,让他看得要做噩梦。

“行了行了,你想说就说吧,我看你今天不说,不仅自己睡不着,还不想让我好好睡。”

莫达拉舒服了,给自己倒了杯水,拿茶叶盒子当醒木拍在了床边上。

“有那么三个人,原先在隔壁省搬砖,因为一些事,跟包工头发生了纠纷,争吵过程中,失手把包工头推下了楼梯,导致了死亡事件。当时是大半夜,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三人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逃了。他们先在一个不记名的农居旅馆借宿,躲了三天,顺便商量后路,直至某一天,其中一人听到其他房客说起一个未经开发的小山村,说是村里全是老弱妇孺,条件奇差,晚上连个灯都没有,连贩毒的要藏身,都不愿意去那地方。”

“指的就是我去的那个山村?”

“啊,对。然后三人一合计,这不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吗,躲个三五年的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他们三个问那个房客要了具体地址,一路躲躲藏藏到了山村,结果还真是那么回事,人特别少,且几乎都是耳不聪目不明的老年人,根本没人会去关注村里是不是多了几个人。他们这下就放心了,找了个没人住的空房子躲了起来,饿了就去隔壁偷东西吃,他们也不怕,就算被发现了,那些个老年人也追不上他们这几个年轻力壮的。

“结果他们躲了没几天,你们就出现了。他们交代说,你们上山的那一天,有个人过来敲了他们的门,他们特别害怕,以为有人发现他们躲在这儿了,没人敢去应门,全拿了刀在门后等着,但那人敲了几下后就不敲了,朝门缝里塞了张纸条人就不见了。

“纸条?”曹焕越听玄乎,打趣道,“难不成上面写着指示,要他们杀了我和谭北海?”

“差不多这意思。”莫达拉看曹焕一脸不相信,喝了口水道,“你别急啊,我还没讲完呢。那纸条上写的是‘有两个便衣条子找到村里来了,发现你们的踪迹,他们就会悄悄回去叫增援。’他们本来也不信的,但身上确实背着人命,且这个神秘人不知什么身份,竟然知道他们做的事,他们就慌了,悄悄跑出去一看,还真的发现了你们两个,当时谭北海还穿的制服,他们一下就被唬住了。本来他们想当天晚上就干掉你们的,但三人毕竟不是什么惯犯,刚来村子,除了偷隔壁家的鸡,其他地方也没走过,不太熟,没找着能不打草惊蛇除掉你们的方法。特别是你们第二天就要走了,非常符合纸条上的说法,他们以为自己行迹败漏,你们要回去叫增援,赶紧跟踪上了你们。再后来的事,就是你们经历的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们半道截住我们的时候,确实有一个人说我们是警察什么的,还说重要的是争取时间逃跑,原来是这么个事。”

“本来吧,没你们这事,说真,这三人估计还没那么快被抓到。还有一件事,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我们抓住他们后,让他们指认推你们俩下去的地方,结果找了半天没找着,最后发现因为之前下大雨,山体滑坡,把那地给埋了。”

“真假的……”

曹焕一身冷汗,当初他是反对过谭北海的自救提议的,若是当时他再坚持一下,那现在他和谭北海就不是在医院了,直接送殡仪馆了。

“那,写纸条的人没抓着?”

“没抓到,字迹已经跟全村人比对过了,左手右手一个没放过,但没有一个对得上的,而且纸条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你说……农居旅馆里的那个房客,会不会就是后来写纸条的人?”

“曹生,你找到了华点!我福尔莫斯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小细节呢,当时就拜托隔壁省的兄弟们去帮忙查了,但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旅馆不记名,又是偏僻的小地方,没有监控,于是线索就这样‘嘣’,断了。”

曹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是冲着我和谭北海来的,对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点,虽然有点不太人道哈,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曹焕苦思冥想,得罪人是肯定有的,毕竟做司法鉴定这一行,有时候出的结果不一定就是当事人想要的,但他也实在是想不出哪个案子严重到要对方如此处心积虑,一步步埋棋地来害自己。

不是自己,那就是谭北海了。

“要有人恨我,那也只能是因为不服报告吧,范围可太大了。”

“那是谭北海?毕竟你们会去山村,也是因为检察院的案子,像他这样总是站在幕前,第一手接触各种刑事案件的,被谁惦记上也不是不可能。”

曹焕脑中突然一闪灵光,瞬时脸色煞白,莫达拉看他这样,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应。

“莫达拉……”许久,曹焕吞咽了一下,一把抓住正摇着他肩膀的莫达拉的手腕,表情惊恐道,“不对,那个案子,最初定的是我和陈弥出诊,陈弥突然生病,才换成了谭北海。陈弥生病是偶然事件,谭北海替他也是偶然事件,在这两个偶然事件中,只有我是必然事件。”

再细想,这中间的弯弯绕绕过于曲折,可曹焕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犯不着有人这样大手笔地来对付他。

“莫达拉,你今晚要不留下呗……”

曹焕怕了,死紧地拽住莫达拉的袖子。

“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付你陪护费!”

“这位同志,你也不想想,你昏了三天四夜了,要补刀你也就是拔个呼吸器的事,犯得着等你醒了,能叫能喊了再来收拾你吗?”莫达拉摁住曹焕的头,把他塞进了被窝里,起身道,“不过你分析得不无道理,虽然现在还理不出头绪来,总之你之后如果遇到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焕焕啊!焕焕!”

周丽华一把推开了病房门,几乎是冲了进来,蹲在曹焕病床前握住他的手,又哭又笑地叫着他。莫达拉忙将周丽华扶到椅子上坐好,叫了声阿姨好。

“小莫辛苦你了啊,”周丽华礼数周到,不忘先跟莫达拉道个谢,这才转向曹焕,将他的手放在脸边蹭着,一脸怜惜地说道,“躺了那么多天什么都没吃,都瘦了,等医生松口了,我得天天给你熬鸡汤才行。”

曹焕刚想说话,病房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次是韦博豪单手托着外套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印着医院名字的塑料袋,里面隐约能看到瓶瓶罐罐的药。韦博豪抬了抬拿袋子的手道:

“医生给开的,内服外用的都有,曹焕你要记得看里面的服药说明再吃。小莫还在呢,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啊。”

“好的,那叔叔阿姨我先走啦,”莫达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退,最后他扒着门,朝曹焕眨了眨眼,用口型说道,“下次再来看你,拜。”

周丽华和韦博豪一来,曹焕刚才还吓得不行,这会儿突然有了安全感,他挥挥手让莫达拉赶紧走。韦博豪坐在病床尾的地方,掀开被子看了看曹焕打着石膏的腿。

“又是骨折又是冻伤的,医生说你以后腿上肯定要留疤了,那么大块伤疤,我看着都疼,焕焕你别怕,到时候我们去做去疤,没事的。”

周丽华伸手摸了摸曹焕的伤腿,满脸心疼地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有疤那是功勋章!去什么疤,不弄!”

韦博豪一挥手驳斥了周丽华的话,周丽华立刻板起了脸,站起来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韦博豪胳膊上,气愤地道:

“功勋章功勋章,你怎么没有啊!我看你是皮痒了!儿子受了那么大委屈你不安慰就算了,说的这是人话么啊?你看我回去不收拾你的,也给你弄个功勋章!”

周丽华下手不轻,要不是冬天穿得衣服多,一定已经红了一大片了。韦博豪不敢躲得太明显,只能稍微扭扭身子让周丽华别总打在一个部位,他求饶道:

“你别生气了,是我不会说话,消消气啊,坐下吧,别一会儿手打痛了。”

曹焕在旁边笑笑,把周丽华拉回了椅子上:

“妈,留疤就留疤呗,人家想纹身都没我这纯天然的疤帅呢,听莫达拉说你们守了我好多天了,我现在没什么事了,医生刚才来过,都说我恢复快呢,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回家了,你们现在看到我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折腾了。”

韦博豪一听曹焕要赶他们走,有点急了,软声商量又不是他风格,只能不断给周丽华使眼色。周丽华余光看到韦博豪给他使眼色,但就是没转头理他,让他干着急。

“说的也是,焕焕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周丽华说着就起身挎好包准备走了。

“丽华,说什么呢,我们才刚来。”

韦博豪挤眉弄眼得整张脸都有点扭曲了,周丽华完全不理他,作势要往外走,韦博豪拉她也不是,起身也不是,自己在那儿生起了闷气。

“爸,今天您就先跟妈回去吧,不过明天能不能帮我带那副军棋来?就小时候我们经常玩的那个,我一个人也无聊,您明天陪我下下棋呗。”

韦博豪一听,瞬间高兴了,喜悦之色溢了满脸,一边还得装作不在意地整着自己的外套。

“这可有点年代了啊,我回去要好好找找才行,看这孩子,一生病年龄就倒退了,跟我撒娇呢,谁让你是病号,依你依你都依你。”

“病病病,说得没完没了了是吧,赶快呸呸呸,不吉利。”

周丽华一把拉过韦博豪整了半天也没整完的外套,随便给他披上。

“说得对,我们中国人就讲究个说话要吉利,呸呸呸,我们曹焕这是碎碎平安!”

周丽华一听这话,眼里几乎要伸出刀子来了,韦博豪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快推着周丽华往外走,嘴里说着要跟周丽华讲医生刚才给他说的注意事项,这才免于一场挨打。曹焕跟他们挥挥手道别,约定了明天见。

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曹焕后悔了,这会儿边上半个人都没有,他总觉得突然会从哪里跳出个人要杀了他。

“南无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曹焕拉过被子,躲在里面闭上眼睛乱念经,虽然他已昏睡了好几天,照理应该是睡得够饱的了,但也许是身体自愈需要非常多的能量,没一会儿,他迷迷瞪瞪地没了意识。

周围烟雾弥漫,曹焕拨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往前走去,忽然,他脚下一轻,整个人飘了起来,在空中前后旋转着越飘越高。

“……曹焕轮到你了,你说说话……没关系,你要是累了,应我一声就好,你好好保存体力,这样,我再给你说说其他的事。”

嗯?谭北海?

曹焕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他右手侧的下方,赫然是他和谭北海躲雨的矮坡,以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谭北海的头顶,而自己正以一个不太雅的姿势紧贴着对方。曹焕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想飘下去把自己拉开,再扇两个巴掌清醒清醒,现在这副模样真的不像个样子,然而他发现这个飘着的自己并没有身体,往下看去,是一片空。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说完榕榕小时候的事了。我再想想,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你听了别笑话我。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好……就从,我是怎么到福利院的开始好不好?会不会太早了点,也是,我当时还是个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我自己都不记得,哈哈。我听黄院说,我是被放在了一个大箱子里,丢在了福利院的侧门口,箱子里面有张字条,上面有我的名字和出生年月,那个时候监控啊什么的,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没能找到是谁把我放在那里的。

“后来……后来……确实有些太冷了,我脑子也快转不动了,我想想……对了,后来我被领养了两次。第一次,是我大概一岁半的时候,一对很年轻的夫妻选中了我,具体跟他们一起过的日子,我记不大清了,只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现在他们要是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认不出来的。我快三岁的时候,他们选择了退养,原因好像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

“第二次是,是在我四岁生日的那个月份——我们福利院,会给同月份的小朋友们安排在一起过生日——当时我们在礼堂里等黄院切蛋糕,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了两对夫妻,站在了礼堂柱子的最外侧。直到交换礼物的环节,其中一对夫妻走了过来,把他们手里的小汽车模型送给了我。再后来,没过几天,他们出现在了福利院门口,说是要带我回家。我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差不多有八年的时间吧。

“说实话,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即使是现在,我也很感谢他们带给我的无忧无虑的八年。不过后来母亲怀孕了,给我生了一个弟弟,弟弟的满月酒过后没多久,黄院出现在了家里面,他带我回了福利院,我一直以为,黄院只是带我回去玩几天,可至那以后,我就没再回去过那个家了。但是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所以你也会没事的,不要睡了,快起来吧。”

“妈妈……爸爸……”

曹焕愣了愣,这回是自己的声音,还带着泣音,躺人胸口就算了,还连续两次睡梦中叫妈妈被谭北海听到,这脸算是丢尽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脸去见谭北海了,还好当时在场的不是陈弥或者莫达拉,否则真的能把他笑话到坟墓里去。

“曹焕?”

“冷……”

“不冷不冷,你醒醒,别睡过去了,醒醒,快醒醒……”

嗯?

曹焕吸吸鼻子,雾气似乎变成了饭菜的香味,他再次低头,脚下的矮坡,以及矮坡里的谭北海和自己都不见了,而不远处,一道炊烟若隐若现,炊烟下是亮着黄色灯光的二层楼房,他非常熟悉,似乎又从未见过。忽然,楼房发出一道白光,直刺向曹焕,他被刺激地一下闭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场景换成了医院的白墙。

“终于醒了,够能睡的啊,吃饭了。”

护士拿笔点了点已经支起来的床上小桌板,随后对照着监视仪,将上面的数值记入表格中。曹焕打了个哈欠,朝桌板上的泡沫饭盒看去,里面卧着一个大馒头、一勺白灼青菜,以及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糊糊——看着有点无从下口。

“快吃吧,吃完了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就好,”护士记完了数值,把笔往胸前兜里一放,她抬眼看到曹焕看着饭菜时露出的隐隐嫌弃,解释道,“别挑了,你这两天只能吃清淡的,过段时间拆了石膏复诊过后,才可以稍微改善一点。还有啊,为了你自己能早点康复,千万别背着我们吃外来的食物,要听医生的话。我先走了,有事按铃。”

曹焕哭丧着脸跟护士挥了挥手,不情愿地拿起眼前被糊糊浸了一半湿的高庄馒头,苦苦地啃了一口。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曹焕不禁在心里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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