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是谭北海这一点外,这顿曹焕吃得一点也不舒畅,几乎没怎么伸手拿串,盆里总共才二十几根签子,塞牙缝都嫌少。谭北海买单的时候,曹焕先出了店门等人,他挺不好意思的,自己不吃,似乎搞得谭北海也没怎么吃,想着得补偿点什么,他回头欲确定下谭北海的位置,打算就近买一些吃的塞给对方,可是人居然已经不在收银台了,谭北海失踪了。曹焕眨眨眼,原地转了一圈,哪儿哪儿都不见人,这么大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吧,一时间他脑子里出现了各种可怕场景,比如那帮人找上了门,绑架了谭北海之类的。
“曹焕你去哪儿?”
曹焕满头大汗,拔腿就要去找人,忽然手臂被人抓住了,截住了他的去路。
“你刚才怎么不见了?没事吧?”
看着曹焕惊慌的表情,谭北海愣了愣,明白过来后,他微微笑了下,将手中热烫的一小碗章鱼小丸子塞给了曹焕。
“啊?”
手里突然多了样香气四溢的东西,曹焕一时反应不过来,冷静下来后,他非常尴尬,看来谭北海与他想到一起去了,双方都觉得对方没吃饱,只是谭北海行动更迅速,已经去买了一份食物回来。
“谢谢,你、你也吃。”
曹焕分了谭北海一根签字,将小丸子拿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一边吃,一边往电梯拐角的休息椅走去。
“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掩饰,咳嗽、爱情以及辣出来的鼻涕。曹焕还想逞能,可这个节骨眼上越逞能越没品,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是我考虑不周了,应该先问问你口味的。”
“那不能这么说,不能吃不代表不想吃,我想着也是个尝试的机会,只是没料到竟然能这么辣,失策了。”
曹焕吞了个小丸子,尴尬地笑笑,他们坐的地方不远处是个奶茶店,门口排着不少成双成对的年轻人,他想着全让谭北海付钱,不地道,怎么的也得付出点什么,并且他现在很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个约会太失败了,洋相出尽。
“光这么吃挺干的吧,我去买奶茶,你想喝什么?”
“我去买。”
谭北海说着就要站起来,曹焕忙拉住他,把小丸子放在他手上道:
“你就让我来吧,珍珠奶茶无糖怎么样?”
“……好,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那你坐会儿啊。”
说到底,这只是曹焕一厢情愿的单方面约会,只能满足一下他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走路时有意无意地碰碰谭北海的手臂,余光瞄瞄谭北海的侧脸,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了,一切只是一场一定会醒的美梦。
“我先回去了,硬盘弄好了我告诉你。”
两人在商场门口先前碰头的位置停下脚步,曹焕接过谭北海手里装着移动硬盘的环保购物袋,嘴上道着别,脚却跟长在地上似的不肯动,硬是要等谭北海先走,自己目送他。
“行,你路上小心,有问题联系我。”
“好。”
谭北海倒是觉着曹焕杵在那儿不肯先走的模样非常有既视感,特别像福利院里的那些孩子们每次送他走时候的样子,想到此,他不自觉地漾开了一个笑容,习惯性想要上前一步揉揉对方的头,不过他手都伸到半空了,突感不对,愣是放了下来改为握手,生硬得很。
“再见。”
谭北海向曹焕挥手告别,往相反的方向转身而去。背后的曹焕,其实察觉到了谭北海刚才差点就要做出来的举动,他满脸可惜,恨不得在谭北海那双手改变路线之前自己把头伸过去蹭一蹭,可惜得他回去路上时不时就要跺一下脚。
说了要帮人忙,就得实际付出行动,曹焕拿到移动硬盘的第一个工作日,立即去找了余了,可是接连好几天,他都没能找着人,眼看着这硬盘都快在自己手里烂掉了,他心里焦急起来,再拖下去,自己在谭北海心中的印象分岂不是要扣到负数了。
“秦诗,余了是不是辞职了?”
再又一次寻找余了失败后,曹焕已经脑补出了她是不是辞职的可能性,他奔往前台,两手朝桌上一拍,快速问道。秦诗瞥了曹焕一眼,将被他压在手掌下的资料抽出来,拍了拍纸面道:
“你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余了辞职了?”
“不是,我这是问你呢,我找了她好几天了,人一直没来上班过。”
“来了啊,怎么没来,只是一直在外勤。”
“外勤?声像也没其他人了,我看我们这儿助理一个都没少,她一个人要怎么外勤?”
“是这样的,我之前也跟你讲过,声像案子少,而副主任又看不得人没事干,就让她‘能者多劳’,去当病理的随行刑事照相员了,这几天是跟着病理在外勤。”
“哈,这个扒皮……”
曹焕转身半个屁股坐在桌面上,秦诗嫌弃死了,拿文件夹的拉杆抽了他屁股一棍子。
“你起开!有事找余了打电话不就好了。”
“余了有电话了?”
“是啊,我带她去申请的,等等我找出来给你。”
“快快快!”
“别催!”
曹焕拿到余了的新号码后第一时间打了过去,没想到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余了。”
“是我,曹焕。”
“哦。”
此后是一阵沉默,余了那边也没有不耐烦,似乎就等着曹焕说话。
“是这样的,有点事要你帮忙。”
“哦。”
“你什么时候回来中心?”
“明天。”
“行,那我明天来找你。”
“好。”
又是一阵沉默,曹焕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挂电话。
“那……我先挂了?”
“好。”
这是曹焕打得最有效率的一通电话,余了一点没问他要帮忙的是什么事,以至于他一时怀疑自己说的话余了听懂了没有。
第二天曹焕进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余了正占着他的位置在和陈弥打手游,陈弥一边打,一边举着手臂左右摇晃,时不时嘴里发出嗷叫。
“……早。”
曹焕脚步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走到自己位置前,把包放在了桌上。
“诶?大佬你怎么离线了!我们马上就能赢了,啊!救命!啊!我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啊!我好不甘心!!”
随着陈弥的乱叫,曹焕看见余了收起手机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今天余了的头发换成了粉橘色,两条双马尾挂于双肩,上身穿着一件闪着亮片的卫衣,中间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粉色熊图案。曹焕示意余了稍微让一让,他从自己锁着的抽屉中把谭北海的移动硬盘拿出来,递向她道:
“就是这个,你看能不能用我们电子物证的仪器修理下?”
余了接过移动硬盘前后粗略查看了下,问道:
“什么问题?”
“连接电脑没反应。”
余了应了声,直接开了曹焕的电脑,将移动硬盘连接上,不过她并没要曹焕输密码,而是把耳朵贴近硬盘听诊了会儿。
“没有异响,需要拆开查看。”
余了说着拔了连接线,拿起硬盘要出门,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脚步,背后的曹焕因此差点撞车。
“有关系吗?”
余了举起硬盘,看着曹焕的眼睛道。曹焕知道余了指的是这硬盘和吊坠线索有没有关系,他动了动嘴,眼睛先一步移开了,怕说了没关系余了就不会帮忙修理。静默几秒,余了转身继续往前走,什么都没说,曹焕把握不好她是什么意思,没还回来,那至少应该是肯修的吧,他赶紧跟了上去。
“不去电子物证实验室?”
曹焕跟着余了拐进了声像实验室,他站在门口朝电子物证的方向看了眼,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工具。”
余了快速回了一句,从抽屉里拿出一辆玩具厢式货车,她拨了下玩具车侧面的开关,两手把住车厢向两边掰开,里头按格放着各种螺丝刀的头。余了拿起硬盘对比了下其上的螺丝钉,选了一个刀头往一把葫芦形的刀柄上旋紧。硬盘的外壳很快被拆了下来,露出里边绿色的电板,曹焕站旁边看余了用两根裸露出头的线往硬盘上不同的点试过去,试了好几个点后,她放下了线,一手搭在椅背上转过了身。
“暴力插拔过了吧,接口电线被瞬时高电流烧坏了。”
“那,能修吗?”
“你想怎么修?硬盘是还要用?还是只要里面的资料?”
“资料第一。”
余了瞟了一眼桌上分尸了的硬盘,手指敲在椅背上想了会儿后道:
“不能确定,需要连上了才知道,要修么?”
“要。”
余了点点头,将一只手摊开,伸到曹焕面前。
“……还需要什么吗?”
“五百。”
“五百是……啊,五百块?”
“嗯。”
“……行,我转给你。”
曹焕没多大异议,他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是修好硬盘,最少也得把资料都给谭北海拿出来,他拿出手机直接给余了转了账,不带犹豫的。余了的手机响了一声,不过她没有要去查看一下的意思,从桌上抽了根魔术带先把硬盘绑了起来。
“需要一个新的硬盘转移数据,你有吗?”
“我……”曹焕自己家电脑容量够大,平时也没有需要带来带去的资料,一个小U盘足以,很久没见过移动硬盘了,“我去买一个,怎么样的好?”
“固态的吧。”
曹焕没什么概念,他歪了歪头,拿出了手机想当场查一下。
“算了,我送你一个吧。”
“会挺贵的吧?”
余了没对此发表意见,她拿过桌上的案子开始了工作。
“明天我要跟病理出去,我会早点来放你桌上,你今天走的时候别锁办公室门。”
“好的,多谢!”
余了向背后挥挥手,意思是曹焕可以走了,别站这儿影响她工作,曹焕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开始习惯余了的行事作风了,他非常自觉地在出了门后还帮她带上了门。
第二天一来,曹焕果然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两个叠放在一起的硬盘,一个是已经装回去了原硬盘,另一个压在下面的,则是余了送的硬盘。送的那个硬盘非常有余了本人的风格,外壳用了好几种时下流行的手账胶带缠绕,五颜六色的看起来特别活泼。曹焕拿着硬盘仔细“欣赏”了一番,想着要是把这个给谭北海,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此一来,曹焕便又有了可以把谭北海约出来的理由了,他一边工作,一边想着下次“约会”应该做些什么,总是吃饭太单一,看电影的话目的过于明显,别看现在社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各种类型的娱乐场所应有尽有,但选择反倒变得狭窄了。
不管了,先把人约出来再说。
曹焕摸摸下巴,拿过手机解锁准备给谭北海发去信息,正当此时,一条新信息从手机上方掉了下来,是来自莫达拉的。曹焕眼睛一下睁大,脸上血色褪了大半,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拿着手机,直到屏幕变暗,自动锁上。
“布达拉宫我的泪:郑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