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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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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焕一身狼狈跌出了楼底大门,他大喘几口气,低头看了眼,今天穿的是深色裤子,血沾着的地方不显红色,只是看着要比周围更深一些,仿佛尿了裤子。他扶着墙壁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回头望去,一路都是自己的血迹,特别唬人。直到现在,大脑还未对他的伤势反应过来,仍是没觉得有多疼。

曹焕半靠在墙壁上,终于有空闲能看看陈弥抛给他的究竟是什么玩意,他以为那触感大小该是电子狗,结果摊开手掌,他抓着的竟然是车钥匙。这么一来,他就懂了为什么陈弥没头没脑地喊了句“黄色”,指的应是他那辆黄色小轿车。

曹·没有驾照·不会开车·焕,看着手中的车钥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左边是大马路,右边是人群聚集的大楼,曹焕一时纠结上了该不该先去求救。那四人是警察打扮,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即使人多力量大,控制住了四人,但若是在真的警察来之前,被他们糊弄过去了,求救或变成送命。可余了不知怎么样了,陈弥也不知能不能逃脱……

曹焕眼睛已经有点花了,给他的时间不容他多考虑,他捂住腹部,跑去底楼的清源鉴定所狂砸玻璃大门,在门内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抓着来开门的人道:

“楼上有四个人抢劫!快报警!”

在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曹焕又迅速转身离开,他站着的地方留下明晃晃两个血色的脚。他在露天停车场之间来回穿梭,庆幸陈弥的亮黄色车够显眼,没一会儿便找到了,他解开车锁,跨了进去,一手搭上方向盘。

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吗!

曹焕打算拼了,坐过那么多次车,看也看会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开呢。他现在得尽快接陈弥离开现场,到有信号的地方去通知莫达拉。

“怎么启动来着……”

面对手边一堆按钮,曹焕头大了,总之先把钥匙插上,按下了启动键。车子震了起来,从前方传来发动机运作的声音,他双手握上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然而,任他怎么踩,车子就是原地不动。

“不对不对,启动然后……然后……”瞥到右臂前的档位,曹焕恍然大悟,“对了,要换挡!换哪个来着……好像是R?似乎也不是……P是Parking,R……R是什么……return?那应该是倒车,前进到底是哪个档……”

选了半天,用了各种排除法,曹焕最终觉得D比较像话,他将刹车踩到底,挂挡。

“行了!”

曹焕摩拳擦掌的有些开心,松开刹车,一脚油门重踩下去,下一秒正面撞上对面停车位上的黑色尼桑,警报声响彻天际。他愣了会儿,手上瞬时出了汗,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擦擦手汗,磕磕绊绊地倒回去点,再往前一点,反复操作,总算是把车给开正了。曹焕松了口气,一脚油门冲去了逃生通道口,又慌慌张张踩刹车紧急制动,整个人被惯性推得往前撞了一下。这一撞,似乎打通了他的经脉,一股刺痛从小腹直传大脑。

陈弥几乎是在曹焕开到的那一刻飞出大门的,他大跨步上了副驾驶,车门刚关,两个追兵就出现在他们眼前,拦在车前不让走。曹焕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汗,看着眼前两人也是烦躁得很,他在轰鸣的发动机声下狂倒了十几米,而后立即上推至前进,加速往前,再猛踩刹车,整个车尾巴都因为惯性向上翘了翘。

车前两人在曹焕突然从倒车变为前进时,本能地往边上闪开了,趁着这个空隙,曹焕踩下油门,轰地一声把车开飞了出去,撞破出口收费处的道闸,驶进非机动车道,靠着惯性飞跃隔离花坛,下落在了机动车道。

“余了呢?”

曹焕方向盘打到底,踩满油门将车转了个向,他看左中右哪个后视镜都觉得视野不够,下意识频频转头朝后看——那两个人上了一辆黑色的现代车——这是要追车啊。曹焕灵光一闪,想到了去处,既然后面要追,他打算干脆直接把车开到市局,让他们自己送上门去。

“之前我碰见过她,她自己开车来的,说不跟我们一起走。”

陈弥反手从后座拉出来了一条彩色丝巾,绕着曹焕的腰缠了好几圈,打了个结,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曹焕低头看了眼那标准中老年仙女们出门拍照用七彩丝巾,表情有些微妙。

“老大你可别嫌弃,这是我妈上次落在我车上的,还是爱马仕的呢,可贵了,能抵我一个车标。”

“看手机,有没有信号。”

“好、好。”

陈弥拿手机的时候,曹焕回头看了眼,开现代的显然是个老手,已经越来越逼近他们的车了,而他自己这边却是开得一点也不顺利。他就不懂了,怎么看别人开车不怎么动方向盘都能直行,到他自己这里,要么往左偏,要么往右歪,整个车开得歪歪扭扭走成了蛇形,受到了不少车愤怒的喇叭抗议。

陈弥也感觉到了不正常的晃动,他看一眼手机,看一眼曹焕,心中有个小疑问跳了出来。但他此时不敢问,默默地伸手抓住了车门上方的扶手。

“老大,还没信号。我靠!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黑色现代突然加速,迅速缩短了两车之间的距离。曹焕被陈弥喊得紧张了一下,腹部一阵绞痛,他一手捂小腹,问道:

“哪个档位能开快点?”

“S!”

曹焕一下将杆子推到S档,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一股强烈的推背感出现了。这里是市中心道路,以当前速度,随随便便都能撞上一辆车,前方的车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眼前,曹焕猛打两次方向盘,惊险地从右侧超了过去,被他超过的车不明所以,好几辆愣是急刹车吓得停在了路中央。陈弥也被吓到了,赶紧伸手把档位调正。

“这车7.9秒能加速到205千米每小时,悠着点啊老大。”

歪打正着的,被曹焕吓停的车辆们,拦住了现代几秒,使得两车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样一来,愣是谁都能看出来两车不正常了,他希望交警赶快注意到他们,那他就多了一重后面人能被当场擒获的保证。就在曹焕窃喜的功夫,背后果然想起了警笛鸣叫声,他兴奋地看向后视镜,脸色却瞬间变了——响笛声,竟是从黑色现代车车顶传来的,其上如今多了个闪烁着红蓝光芒的警灯。

“装备够齐全啊。”

曹焕又气又疼,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一个转弯,驶入了高架口。

“有信号了!”陈弥激动地大喊一声,赶紧拨出电话,但是那边莫达拉一直没接,急得他直跺脚,“怎么办老大,莫哥怎么不接啊,他们快追上来了!”

陈弥拿着手机盯着越来越近的现代,身体不自主地往前车窗方向靠,终于,电话通了,莫达拉一个“喂”字还没说完,就被陈弥打断了:

“莫哥有车追我们!我和老大正往市局来,我们现在在……”陈弥转回身,往前一抬头,瞳孔骤缩,他将手机拿开了点,一把抓上曹焕的手臂道,“这是高架出口啊老大!”

“啊?”

曹焕刚“啊”完,前方一辆白色车开出了坡,出现在他眼前,显然对方也没想到前边有个高速逆行的家伙,车头一下斜开出去,同时狂闪大灯按喇叭,差点直接冲出围栏。

“我手机!”

曹焕为了躲避白车,也甩了一尾巴,不成想直接把陈弥手里的手机甩在了座位底下,手机中隐隐约约有莫达拉的声音,不过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曹焕脸都白了,他脑中往市局去的地图是步行地图,而不是行车地图,什么高架什么出口进口的,他一点概念都没有。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减速,不然就面临着大家都玩完的境地,他满脸都是汗,已经分不出是疼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老大,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陈弥吓得不轻,双手挂在扶手上,说话发着颤。

“你说。”

曹焕又闪过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感觉自己已经看见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您是在哪儿学的车啊?”

前方有个花园弯,是可以绕到正向车道的,曹焕一打方向盘,保持着高速转了进去。强大的离心力将陈弥拍在了车窗上,半边面皮都扭曲了,他使了使劲儿,没能把自己的脸从车窗上揭下来。曹焕也被迫斜着身子,伤口因此又裂开了一点,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哪有什么形象。现代跟着进了花园弯,此时谁降速谁就输了,两辆车激起周围一片骂声。

“大概是……九十年代……”曹焕死死抓住方向盘,左手马上就要滑脱了,“儿童公园里

的……”还差一点点就能开过半个圆,他左手脱力,只好改为两手在同一侧轮流拉动方向盘,“卡丁车!”

曹焕先一步驶进正向车道,左摆右拐地从哪儿进的就从哪儿出去。边上陈弥凑了过来,一手握住挂挡杆,一手抓住方向盘,并劈开腿,将一脚放在油门上方。他脸色惨白,转头朝曹焕惊恐地扯了下嘴角道:

“老大,为了我俩的命着想,我们一起开。”

几分钟后,市局大楼出现在前方一百米处,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放下心来,曹焕终于迎来了失血过多的症状——全身无力。他将方向盘全权交由陈弥把控,瘫在座位上看着车甩进了市局前庭,急停在正中央。

岗亭的大爷大喊着跑来,引得一楼大厅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所有人都一脸戒备,有几个还摸出了枪。

“让一让让一让!”

莫达拉从中挤了出来,他在黄车前停顿了下,眼尖地发现了在大门口探出了半个头的黑色现代车,其上的警灯还在闪着。现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把扯掉了警灯,迅速倒车退去。莫达拉跑了几步,又立马回身抓了几人出来,指着边上的警车道:

“快去追!假冒警车!黑色现代!”

曹焕哆嗦着手开了车门,他双腿发软,踩了个空,整个人摔了出去,这带动了伤口,疼得他瘫倒在地不停抽搐。

“曹焕!”

莫达拉跪在地上半托起他,另一手迅速拨了120。曹焕无甚反应,紧紧闭着眼睛,不一会儿,血就浸了莫达拉满手。

“老大!”

陈弥下车奔跑过来,蹲在一边伸了好几次手,不知道曹焕身上哪儿是能碰,哪儿是不能碰的,急得他衣服都湿透了。

“你说什么?”

莫达拉发现曹焕嘴巴一直在动,便把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曹焕声音非常微弱,因着嘴里含有血沫,说起话来还吞字,莫达拉辨认了很久,才听明白他是在不断重复着几个单词。

海边仓库……山上……阿波……二十年前!

“曹焕!别睡过去!”

“……”

模糊中,曹焕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梦,是他确实安然到达市局了呢,还是被现代车追上,抓进车中,最后抛尸荒野。他眼前景象被血红色覆盖,从悬崖上往下掉的强烈失重感让他产生了呕吐欲|望,待他重重落地,一根火把从天而降,点燃了他的衣服,他在熊熊烈火中竟感觉不到烫,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焦化,一块块往下掉。

“啊!啊……嘶……”

曹焕整个人弹了起来,这一弹,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之前因为精神紧张,多多少少抵消了一些痛感,现下疼得他涌出了生理性泪水,啪嗒啪嗒掉在棉被上,停都停不下来。身边的床一沉,一双温暖的大手捧起了他的脸,用热毛巾给他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曹焕在模糊的视线中,还是分辨出了眼前的人是谭北海。本来等这一阵疼痛过去也就没事了,突然一见到谭北海,一股委屈控制不住地窜上了鼻子,导致他眼泪涌得更凶了。

谭北海愣了愣,心疼地抹了把曹焕的眼下,将他抱进了怀里,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等怀中人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才放开了曹焕,又重新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脸。

“你怎么在这儿?”

曹焕吸了吸鼻子,手贱地戳了戳自己的伤口,疼得他一个激灵。谭北海搓了一把毛巾,把曹焕的双手拉过来,给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

“那我该在哪儿?”

“对了!”曹焕一拍床铺,他总是忘记自己还带伤,一用力,又疼上了,他嘶哈不停,抓着谭北海的衣袖急切问道,“陈弥呢?那辆黑色现代怎样了?还有……”

“别急,陈弥没事,他刚回家,之前一直待在这儿。其他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是莫达拉打电话给我的,他没有说太多,不过等一会儿他会过来一趟,你到时候可以问问。关于你的伤口,已经打了破伤风,也缝上了,今天需要住一晚观察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虽然是皮外伤,但医生说了,麻药过后,可能还会疼几天。”

“哦……那我爸妈那边……”

“还没来得及说。”

“……可不可以别告诉他们啊,反正皮外伤嘛。”

“要是瞒不住呢?”

“……”曹焕有点苦恼,谭北海说得没错,他现在住父母家,手指刮破点都能被发现,何况这么大个伤。他挠了挠头,道,“我这么年轻,好起来应该挺快的吧,大不了这两天我不回家了,住回原来那房子去。”

“你这伤口不能碰水,要吃有营养的东西,不能点外卖,每天都要换纱布,你一个人住,做得到吗?”

不洗澡是难受了点,但局部洗洗还是能接受的,每天换纱布也是小问题,反正又不是伤在什么自己够不着的地方,再说了,也不能说外卖就等于没营养吧,叫点有营养的不就行了。

“这几天你住我家吧,我跟你爸妈说一声。”谭北海伸手合上了曹焕的下巴,给他倒了杯温水塞进他手里,“补水。”

“哦。”

曹焕惊呆了,谭北海吧,有时候挺不坦率的,以前是想帮忙不直说,拐弯抹角尽说些气人话,等惹恼了人,才肯说实话;现在是想同居不直说,什么不能洗澡了,要吃有营养了,都是借口。

“那你打算怎么跟我爸妈说?伯父伯母,我拐走你们儿子了,请不要想念?”

谭北海不经撩,曹焕这话成功让他耳朵发红,闭嘴低头不说话了。

“嗯?”曹焕伸长脖子从下方看他,这个动作使得腹部伤口折叠,疼到了他,“哎哟,哎哟。”

谭北海马上抬头,扳着曹焕的肩膀将他仰靠在枕头上,道:

“就说有要案要调查,从我这边出发比较近。”

“嗯,这理由可以。不过还是我来打吧,反正就算你打过去了,我爸妈也得再给我打一个。”

“嗯。”

谭北海看了眼曹焕,刮了下他的鼻子。

“哟,醒了啊。”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莫达拉笑嘻嘻地对着屋内两人挑眉毛。曹焕惊了下,清了清嗓子,他见谭北海似乎是想起身,手偷偷在棉被底下拉住了谭北海的衣角,顺便将他的手给拉了进来,紧紧握住。

跟在莫达拉后边进来的是杨百练,杨百练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文件夹,对着曹焕及谭北海礼貌地鞠了一躬。

“哎呀!完了忘了!”莫达拉一拍大腿,夸张地表达自己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他摸遍口袋,掏出一张一百块钱递给杨百练道,“探病怎么能空着手呢!你去刚才我们经过的那家水果店,买一个果篮上来,一定要是那家的啊,新鲜,我这儿等你。”

杨百练不明所以,看看手里的钱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放下文件夹,小跑着要出门。

“别急啊,慢点走,别跑步,慢慢来,不急的啊。”

莫达拉在他背后假模假样地喊了几声,回过头来脸上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你记得自己昏迷前都说了些什么吗?”

曹焕把他们去找电子狗的来龙去脉跟莫达拉说了一遍后,详细道:

“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全是警察打扮,我和陈弥当时躲在六楼酒店的布草间,听到其中一个人打电话说什么海边仓库被端了,只能跑去了深山里,这四个人里应该有一个叫‘阿波’,他们似乎是二十年前卷入过什么事件。”

“等等,你刚才说你和弥勒的手机都是没有信号的,但是他们却是能互相通话联系的?”

“对,布草间外的人我没看到他用的是什么设备,但是堵在安全门外的那个人,是用一般手机在打电话。”

“我想起了个事,沈利改口供之前,不是有个人进去过他审讯室吗,那之后我们的监控画面就黑了。后来在查监控的时候,发现那人进去前,手里拿了个什么黑色的东西,现在想来,有可能是什么特制的强力信号干扰器。”莫达拉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沓约摸二十张照片,分开摆在曹焕面前,道,“那个‘阿波’,你能从这些人里认出来吗?这些人的名字或绰号里都有‘bo’的读音,并且都是二十年前前后一两年中因为各种案件被抓捕过的。”

曹焕一张张看过去,这些照片都很有年头了,留着不少当年照相机感光器材不太好的痕迹。

“这个!”

其中一人特别高大,身高尺上显示超过了一米九,虽然脸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就是个青少年,但曹焕不会认错,特征太明显了,就是那四个人里最高的一个。

“你确定?”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阿波’,但四个人里面有他,体格非常特殊,不会错的。”

莫达拉收起摊了一桌的照片,又在文件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类似履历表一样的东西,放在曹焕面前。

“我在整理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这个人。他没有名字,没有户口,无父无母,出生地不详。”莫达拉指了指太阳穴,继续道,“智力发育障碍,最多只有八岁小孩的智商,很小就被生父母扔了,而后又被一对老夫妻捡了去。但是没几年,老夫妻相继去世后,他的行踪就成了谜,找不到任何记录。

“这人再出现,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起聚众斗殴案,两个所谓的帮派抢地盘,四五十个人参与了其中,当时出动了不少警力抓这些人,而他的笔录是空的,记录上说是不管问什么,他都不答话,被问急了,不是大喊大叫,就是用头撞桌子,他的信息,还是从旁人的口供中了解到的。这人平时不爱理人,但因为长得高大有震慑力,所以也没人敢去招惹他,他因为总爱去买路边的盐水菠萝吃,渐渐的,有人开始‘阿菠’‘阿菠’地叫他,他没反对,发展到后来,所有人都叫他阿波了。”

“嗯?在我指认前,你是因为什么觉得这人就是我指的‘阿波’?”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莫达拉手指着阿波资料里的一行字,在“聚众斗殴案”上重点敲了敲,“二十年前的这场斗殴案,死了一个年轻刑警,”他停顿了一会儿,病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名字叫余永安。”

曹焕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抠着小桌板的边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我对这个姓太敏感了,还是……”

“这个余永安,就是余了的生父。”

曹焕感觉嘴唇有点干,端起小桌板上的温水一饮而尽。

“我能问下具体是哪月哪日吗?”

“我看下,”莫达拉翻过了那页履历表,对着背后的文字一目十行地看起来,“上面说是12月29日。”

曹焕握紧了手里的水杯,手背青筋都暴了起来,他父母出事的时间是12月31日凌晨,待他被救起,再醒来时,已经跨年了。如果阿波跟余了爸爸的死有关,那很有可能,其他三人也脱不了干系。原先他对余了提供的情报是半信半疑的,这下应该是全部连起来了。

“我估计,其余三人也有可能参与了那场斗殴。”

“我直觉也是这样,但是吧,四五十个人,拘留所都关不下,而且其中还有许多未成年,情节较轻的,当时问完话教育下就放了,案底都没留。”

“那这个阿波,后来有什么动静吗?”

“他那时才15岁,而且智力有问题,又没有监护人,第二天就被送去了特殊学校,但是送去当天晚上他就逃走了,没能找回来。再后面我查过,他没有什么犯罪记录留下来,估计生活上一直用的假名,至今不知道人在哪里。”

“莫达拉,你能不能帮忙查查我……”

“莫师兄,这个行不行?”

杨百练抱着个大果篮跑进门,病房里三人齐齐转头沉默地望向他,看得他很紧张,以为是自己去得太久导致他们生气了,他可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啊,最多等电梯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杨百练慌慌张张地把果篮放在床对面的小桌子上,背着手在莫达拉边上立正不响了。

“回来了啊。”

莫达拉自然地把阿波的履历表收进了文件夹里,随口问了句。

“是!”

杨百练急忙从口袋里把找的零钱还给莫达拉,继续在那儿站桩。

“愣着干嘛,准备记录了。”

“哎哎。”

杨百练得了命令,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电脑,他将电脑放在病床边上,蹲在地上做好了准备。谭北海见状,给杨百练拉了张凳子过来,得到了小伙子二十多个连声感谢。莫达拉问了一些例行的问题,很快就结束了问询,他以病人要休息为由,不打算多待,叫杨百练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哎,对了。”莫达拉想到了什么,转回身来面对曹焕道,“交警那边开了一大叠单子,都被我挡下来了,现在还在我桌上压着呢。我给你讲讲啊,什么闯红灯、超速、逆向行驶、实线变道、右侧超车、危险驾驶等等等等,你几乎是把交规能犯的全犯了一遍。而且你还无证驾驶,啧啧,这可是要在拘留所里待7天的啊,你知道拘留所里什么生活吗?每天不是白菜炒肉片就是冬瓜炒肉片,变着花各种炒肉片,七点起床九点熄灯,闲到你怀疑人生,不过能看电视,但是内容固定,法制片轮播,而且天天要背弟子规,晚上还要抽背写读后感,必须一个寝室里的人都背得好写得好才能得奖励,比如一小瓶冰水,一小根棒冰,这日子过的,不佛都让你佛。”

莫达拉摇头晃脑地一一细数着,存心吓曹焕,曹焕听他报一条,身体就僵硬一分,想想之前那真的是在地狱边缘跑酷,极其后怕,怕得伤口都疼了。

“那怎么办……能不能看在我伤重的份上免了啊……”

“当然了,考虑到你生命受到威胁,情况特殊,并且主观上是在把嫌疑人往警局带,多多少少有见义勇为的成分在里面,我只能跟他们去扯皮,把能免的都给免了。这都还是建立在千幸万幸没有人员伤亡、没出大事故的前提上的。不过有两件事免不了,你是不是把一辆黑色尼桑的前保险杠给撞下来了,还有湖心大厦的进出口道闸,这要赔的还是得赔。另外就是,陈弥把车给你这个无驾照人士开,本来是要吊销驾驶证的,但是鉴于他并不知道你没驾驶证,所以在罚款上顶格处理,2000。”

“都算我的,我赔,一定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有件事啊,过两天刑事技术那边会有人联系你做个人物画像,到时候你把你看到的几人样貌描述下就好。”

莫达拉吓完人又交代完事情后,忍着笑拍了拍曹焕的肩膀,准备要走了。曹焕现在反应迟钝,看他要走了,才想起现代车的事还没问,反手就拉住了他。

“现代车追到了吗?”

“恩……也可以算是追到了吧,在某个村道边的池塘里。根据痕迹来说,是被故意开进水里去的,四窗全开,而且因为浸了水,洗了个干净,没法在车里提取到任何生物检材。车是失窃车辆,车主已经找到,人在外地工作,这半年都没回来过,要不是我们打电话过去,他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车被偷了。”

曹焕点点头,有些失望,到头来还是让那帮人逃走了。

“你好好休息吧,有问题到时候再找你,先走了。”

莫达拉领着杨百练往门外走去,关门前还朝曹焕挤眉弄眼了一番,曹焕假装没看见,不去理他。

“想吃点东西吗?”

谭北海一直安静听着,这会儿捏了捏和他握住的曹焕的手,轻声问道。曹焕其实是饿的,毕竟失了那么多血,总得补充一下蛋白质,可饿归饿,也不知是不是伤的位置不太好,想到吃的,他的反胃感大于饥饿感。

“我就喝点水吧。”

“我还是去买点瘦肉粥过来,总是要吃一点的。你再睡会儿,休息好了,恢复得就快。”

“嗯……”看着谭北海要走,曹焕拉住了他的衣角,想来谭北海应该是有话要说的,关于U盘,关于电子狗,他本想是拿出里头的资料了,再告诉谭北海,结果资料还没拿到,自己先挨了一刀,“你不问问吗?”

“先好好养着,不急于一时。”

曹焕一手撑着床又往上坐了点,腹部折起来让他有些吃痛。谭北海制住他的动作,往他腰下再塞了一个枕头。

“我这脑子!把最重要的忘了,我得打个电话给弥勒!哎我手机呢?”

“你别乱动。”

谭北海摁住曹焕,侧身从床头柜中拿出曹焕的手机,放进他手里。

“谢谢。”

曹焕抬头与谭北海道了个谢,谭北海此时正低着头,他这一抬头,两人脸突然靠得极近,额角几乎是擦着谭北海的嘴唇而过。谭北海转过了头,没说话,而曹焕想着要赶紧打电话,倒是没意识到这些个小细节。

陈弥很快接起了电话,一接通,还没等曹焕开口,那边已经鬼哭狼嚎地喊起来了。曹焕理解他的心情,难得没打断,等他嚎完了才进入了正题。

“U盘还在你那儿吗?还有你联系上余了了吗?”

“我去莫哥那儿给你开了张证明,帮你在中心请了几天带薪假,刚好碰到余了回来,她问我要了U盘,然后让我告诉你,她弄好了会联系你的。对了,待会儿发你个视频,余了大佬不愧是大佬,我都服了。”

“什么……视频?”

“你看了就知道了。老大你确定没事?我看等会儿我还是再过来趟看看你吧,你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曹焕抬头看了看谭北海,回道:

“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没事,别跑来跑去了。”

“是不是谭sir在边上,你怕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啊?”

“滚蛋!”

陈弥笑嘻嘻地把电话挂了,没多久,他发了个视频到曹焕的手机上。曹焕将手机往谭北海这边拿了点,点击了播放。视频是从高层往下拍的,拍摄人把画面镜头拉到最近,也只能看到小小的薄荷绿车顶,及车前一个动来动去的黑色人。

曹焕认出这车是余了的,拍摄地点,应该是湖心大厦后方的河道边。余了杀气腾腾地想撞前方的人,那人身手还算矫健,好几次眼看着就要卷入车底了,都堪堪躲了过去。配合着拍摄人的大呼小叫,余了把人逼到了河边,最终将人逼得跳下了河。

曹焕看完视频,觉得比起余了来,自己还算是善良的,当时一脚油门向前也是赶紧踩了刹车,最多就是想把挡着的两人吓开。但视频里余了这操作,根本就是把人往死里撞。

“怎么了?”

曹焕在那边感叹,发现边上谭北海表情有些凝重,便询问道。谭北海闻言,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先去买粥了,马上回来。”

“哦,好。”

看着谭北海离开,曹焕有些不解,他也不是第一次发现谭北海对余了特别警惕,这发生在谭北海身上,还是挺奇怪的。谭北海当惯了“哥哥”这个角色,不自觉地会照顾、谦让比自己小的人,而他这个特质,从未体现在余了身上。

“哎哟……”

饥饿带来的肠胃蠕动牵扯到了伤口,曹焕不想思考了,仰头躺着等谭北海快些回来,好让他靠一靠肩膀,缓解一下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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