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行五个名字,一共六行,最后一行只有三个,共二十八人。”曹焕手指点在纸上数着,摸了摸下巴道,“好多名字我都没听过,但是里面有我们的老朋友沈利,而且左商果然也在里面。”
“还有一份在余了手上是吗?”
“嗯,应该说是半份,以及其他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一大堆资料。”曹焕点了点头,摸了摸钢笔字的边缘,担心道,“这类墨水恐怕是不防水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给余了打了几个电话,可对面依旧提示已关机。手握这份烫手名单,曹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面的人他都不认识,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拿起手机搜索这份名单上的人。但很快,他发现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名字的重复率高是一个问题,再者这些人并非名人,他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
“余了应该知道得比我们多,等跟她汇合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谭北海看出了曹焕的抓狂,适时安慰了一句,曹焕不同意也没办法,他确实没有其他招了,只得点头道:
“好吧,你说得没错。既然档案里连这么详细的名单都有,那其他证据的分量应该也不会轻,要冷静面对,别急躁,这比我们以前的情况好太多了不是?”
“对。”
谭北海轻轻笑了下,捏了捏曹焕的后颈,温声顺着他的话道。
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间过后,曹焕都没能成功联系上余了,无论他打多少个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这情况下他是睡不着的,一会儿侧躺着看手机,一会儿起来去厨房倒水喝,来来回回好几趟。
“睡不着?”
谭北海听到了动静,从自己房里探头出来,走向客厅里踱步的曹焕,曹焕偏过头看着他,朝他走了过去,将头靠在了他肩膀处。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
谭北海一手环抱住曹焕,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曹焕靠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下来了一点,他仰起头看着谭北海的眼睛道:
“我觉得我今天应该是睡不着了。”
“觉还是要睡的。”
谭北海掰过曹焕的肩膀,推着他往房间走,不由分说地将他塞回了棉被中。曹焕想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却被谭北海摁住了手腕,随后谭北海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感觉自己的脸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被推着往床的里侧挪了点,等他再有意识,整个人已经是侧躺进谭北海怀抱中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晚安。”
“……”床头柜的灯暗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曹焕能更清晰地听见谭北海胸腔中有力的心跳,“这样,不太好吧。”
“……”
谭北海没回话,呼吸均匀,但曹焕知道他一定没睡着。
这不更加睡不着了吗!
曹焕脑子一片混乱,一动不敢动,他猝不及防,半点准备都没有,努力憋着气,不让自己出糗。大概正是因为不再乱动,无暇思前想后,他竟是很快睡着了,一觉到大白天,什么梦都没做,比闹钟还早了几分钟。不过待他醒来时,谭北海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伸手摸了摸边上的床铺,凉得很,昨晚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多亏谭北海,曹焕这一晚休息下来,精神还不错,他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给余了打电话,上班途中也一刻没停,然而电话还是关着机。他多少有点慌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找莫达拉帮忙查查昨天有没有什么伤亡案件。
“干嘛呢堵门口。”
秦诗从后拍了曹焕肩膀一巴掌,她打了个哈欠,提了提小臂上的包,踏着高跟鞋往中心里走去。
“秦诗,正好你帮我今天请个假,我有点事要办。”
“啊?”秦诗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曹焕,想看看他今天是不是没吃药,“……你来上班是为了请假?我没听错吧?”
“临时有……呃、事。”
话说一半,曹焕肩膀撞上侧面拐过来的人,对方撞得自己也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曹焕揉揉肩膀,侧过头去,顿时眼露欣喜之色,来人竟是余了。
“余了!你没事吗?太好了!我正想着去你家看看呢!”
终于见到了余了,曹焕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他大跨步朝余了走去,开心得鼻腔泛酸。而余了一如往常嫌弃地避了避,道:
“我要出事早出事了,过了一晚再去我家有什么用,早凉透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吉利,呸呸呸。”
趁着曹焕呸呸呸的功夫,余了赶紧绕过他跑了,奔跑中,一小截绷带从她袖口中露出,飘扬在半空中。曹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抹白,太阳穴一跳,立刻跟了上去,抓着余了衣袖道:
“你手怎么了?”
“划了下。”
“划一下至于绑绷带么,去打过破伤风了没?”
曹焕不知道余了这伤是什么时候划起的,但他想起那条黄不拉几还飘着废弃物的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致命病菌在,作为一个医者的职业病让他说话语气都严厉了起来。余了斜瞥了曹焕一眼,她左手圈住右臂,在曹焕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松垮的绷带撸了下来,并把绷带塞进了曹焕手中。余了右手臂靠近手肘处,有一条大约五厘米长的疤痕,一部分已经结了新鲜的痂,一部分还是血红的皮肉,伤口不太深,边缘却是有些不整齐的,不像是利器所伤。
“树枝刮的。”
余了说完快步走去了声像实验室,留曹焕一人握着绷带无话可说。想了想,曹焕还是去物证准备室里找了酒精棉球及创口贴过来,拿给余了,余了此时已经窝进了她新换的粉蓝色人体工程学电脑椅中,反手挑起靠桌搁置的扫帚,用手柄顶端摁开了电脑主机。
“你手机怎么一直是关机?”
“水里泡坏了。”
“哦。那没买新的吗,多不方便啊?”
余了没回话,滑着办公椅去到柜子前,从中间抽屉拿出了个小盒子,放在办公桌上。曹焕凑过去看了眼,是只没拆过封的新手机,等于是余了无声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此话题一结束,一时间两人间又没了声音,曹焕见余了坦然得很,一点没要说档案袋资料内容的意思,他挠挠头,等余了开口还不如自己问,于是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在桌子不远处坐下。
“档案里的资料,你带了吗?”曹焕见余了转头看了他眼,又转回去盯着电脑屏幕等开机,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便凑近了点,把自己手里那份名单的复印件拿出来,摊给余了看,“我手里的这份是名单,你手里那半份也是名单对不对?”
余了垂眼拿过曹焕手里的名单复印件,粗粗扫了一眼,还给了他,耸耸肩道:
“不知道。”
“……不知道?”
这回轮到曹焕懵逼了,这话也太噎人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泡水里了,全烂了。”
“全烂了?!”
这话在一瞬间里将曹焕拖入了黑洞中,砖瓦石墙从四面八方倾倒而来,压得他即将窒息。忙活了半天,一句泡水里了,全烂了,就算完了?对比曹焕脸上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余了倒是显得万分淡定,她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了张水浸湿后又晾干的皱巴巴的纸,拍在桌子上让曹焕自己来看。
“只有这张还算完整,不过字都糊了。”
曹焕深呼吸几口,强制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倾身拿起桌上的资料,透光看去,泛黄的纸张上有不少棕色的污斑,纸张四分之三的部分都糊了,根本看不清之前写过什么,或是印过什么。唯一还能看清的,是标题上“报关单”三个字,以及纸张下部分一黑一红两个印章。红色的,似乎是安湖市海关的印章,黑色的,应该就是申报企业自己的印章。那是一枚椭圆形的印章,企业名称绕着椭圆走了一圈,上为“英国凯尔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下为该公司的英文名称,椭圆的中间,则是一朵与吊坠无甚差别的叶牡丹图案。
“这!”
“我查过了,网络上没有这家公司的任何信息,要么早就倒闭了,要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不管怎样,资料肯定没上网,真的要查,还需要去调海关的档案。”
余了在曹焕发出一个音节后立马接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曹焕再次仔细地辨认了下纸上糊掉的字,实在是超出他能力范围了,无法得知其中的内容。
“为什么会跟海关扯上关系……我有一个想法,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要查的组织,是背靠这个叫凯尔的外国贸易公司,在进行毒品走私呢?你看,我查过,叶牡丹这种植物正好是90年代从欧洲引进过来的,时间也对得上,这个报关单,会不会报的是进口叶牡丹种子,实则是在里面□□。那个时候叶牡丹刚引进,作为新新产品,正是人人追捧的时候,肯定不止凯尔这一家做这生意,当时又是经济欣欣向荣的年代,为了鼓励国际贸易,海关很有可能不会查得太仔细。只要能运进来,之后再用什么方法将毒品从种子中析出,人不知鬼不觉……对不对?”
曹焕埋头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越说越觉得自己特别严谨有道理,一定是这么回事,然而他一抬头,却发现余了根本没在听,正开了个游戏玩得认真。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跟毒品有关系?”
“这……现在为止的这些事,郑盛的家人因被注射过量毒品而死亡,沈利杀郑丰收的地方又是□□的海边仓库,而且追杀我们的那四个人极大可能是毒贩,这些加起来还不够说明跟毒品有关吗?不如这样,你说说你又是为什么觉得跟毒品无关?”
莫不是那些资料实际并没有全部泡烂。
曹焕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过余了瞥向他的那一眼,已经表明她懂了曹焕没说出口的话,她嗤笑一声,继续手上的游戏。
“有些事,越想让你看到什么,就越不是什么。”
“你是不是……”
“我还有事,要先走,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余了没让曹焕把话问完,打了一半的游戏也不管了,直接起身双手插兜往门外走去,留曹焕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曹焕直觉今天的余了哪里都不对劲,但他又抓不住问题所在,不过眼下至少还有个线索,先顺着这线索查下去比较重要。他把桌上的报关单拍了个照片给谭北海发过去,准备将大致的情况说明一下。他往门外走去,低头单手编辑文字,空余的另一只手反手去拉门把,而门在即将要关上时,却碰到了软绵绵的阻碍,怎么都合不拢。
“嗯?”
曹焕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安装着合页的门框缝隙,角落里,有一坨黑漆漆的布料夹在了其中,正是它阻止了门的关闭。他扒着门框望向墙角,那里竖立着一把湿哒哒的拖把,拖把头紧贴着门缝,一小半已经被夹住了。他走过去移开拖把,关上门,继续把没写完的信息编辑好,点击了发送。
“谭北海:收到,我有同学在海关,可以查一下。”
“你火奂哥:[拜托]。”
“你火奂哥:我总觉得余了撒了谎,她手里一定还有关键性资料。”
曹焕想跟谭北海讨论的实在是太多,打字已经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了,打完这一串字后他直接拨了个电话给谭北海,在等待音响了一声后,又想起人家还在上班,于是立刻挂断了电话。不过谭北海很快回拨了过来,他即刻摁下了拒接,平复了下想立地开个远程会议的激动心情,给谭北海发去了一条信息。
“你火奂哥:我们好好上班,午休我再打电话给你。”
“谭北海: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