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防御机关后的B30层，其实是一间实验室。
实验室总共有三十个小隔间，隔间与隔间之间由白色的墙壁阻隔，但面向观察区的墙壁却安装了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户。
本来这些小隔间外均设有许多机关，观察区也离每一个隔间都有半米的距离。
但是现在总阀毁了，这些机关也跟着失效，方便他们可以离得更近一些观察隔间里的“生物”。
实验室里几乎没有还活着的实验体。
三十个隔间，全部是一动不动、生蛆长斑的“尸体”。
洪简没忍住，靠着墙吐了个昏天黑地：“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呀？”
余乐站在玻璃窗外，从不同的角度，连续观察了几个隔间，随后握紧了拳头说道：“这些……都是人。”
的确都是人，死人。
“林先生，你知道这个研究所是做什么研究的么？”余欢问林淮之。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林淮之几乎没有花时间去思考：“我一进门就在前台看到研究所的宣传册，上面写着这间研究所主攻方向是人类基因工程。目的是为了突破寿命限制，延长人类平均寿命至两百年。”
“就算是基因研究，”洪简强忍着不适反问道，“会有研究所将活人作为实验品吗？而且这是失败了吧，失败了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而且研究所怎么可能告诉外人，他们在用活人做研究？
实验室建在地下三十层，电梯难以直达，门口又设置了一大堆机关，摆明了就是不欢迎外人进来参观。
灰色地带的科学研究，说好听点是为了人类，说难听点不就是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
而且都进行非法实验了，谁还关心是不是在杀人呢？
每间实验隔间旁边都挂了一本实验记录册，这东西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太多，虽然记载的很详细，林淮之却看不懂。
虽然他看不懂，但是这方面是余乐的强项。
余乐仔仔细细翻看了所有的记录册，眯起眼睛道：“他们或许并不是死于实验失败。”
他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大胆猜测道：“这些人并不是同一时间进的研究所，这项研究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十年间先后大约又填充了十批的实验体进来，这三十名实验体的编号与编号之间有断层。没有出现的编号大概率已经死亡，并且被研究所处理掉。剩下的这些都是身体各项指标正常，还活着的。”
洪简更加不理解：“那他们怎么死的？”
事实上在余乐刚开口的时候，林淮之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不用他来回答。
林淮之道：“丧尸病毒？”
“没错，”余乐叹了口气，“记录只存在到八个月前贝拉尔小镇出事的那天。但是研究所内部有备用电源，隔间里还有没来得及吃完的食物。所以我猜他们出事，应该不是因为被放着没人管，而是直接被害，尸体摆了八个月无人处理，才变成这副样子。”
林淮之皱眉：“有一点很奇怪，他们如果是被丧尸杀死的，为什么没有变成丧尸？”
“并不是所有被袭击的人都会变成丧尸。”
余乐解释道：“乔姐被咬后，我给她做过许多检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种丧尸病毒本身其实并没有传染性。”
“不可能，”林淮之侧脸看向谢令，“如果不传染，谢令为什么会感染病毒？”
余乐道：“我可能说的不是很准确，并不是不会传染，而是这种病毒离开活体会即刻死亡。”
他又补充：“我也被乔姐抓伤过，但我的血检显示我体内并没有这种丧尸病毒。不光如此，如果直接提取乔姐的血液进行检测的话，也看不到活着的丧尸病毒。”
这就是为什么眼瞧着林淮之被谢令咬了，余乐却一点都不担心。
谢令现在根本没办法传播丧尸病毒。
“人传人应该是不行，”余乐继续道，“但是丧尸可以传人。”
“所以乔姐和队长才都感染了病毒。”
“这种病毒一旦顺利进入人体内，就会以血液作为养料不断繁衍。在吸干宿主的血液后，宿主死亡。而早就控住了中枢神经的病毒，驱使着已经死亡的宿主进行活动，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丧尸。”
“但是这很奇怪啊！”洪警官难得聪明了一次，“如果病毒无法离体存活，那它是怎么进入第一个人的体内的呢？”
这不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是个悖论命题了么？
余乐想了想，反问他们道：“你们还记得游戏的规则说让我们保护一位叫‘安娜’的小镇居民吗？”
洪简与林淮之面面相觑，要说安娜，那他们可是太知道了。
“安娜其实是研究所十年前的实验体。”
余乐继续道：“只有她活了十年，而且早在八个月……也就是出事那天的一周前，研究所就解除了对她的研究。”
洪简怪叫一声：“你说什么？！”
不用她提醒，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什么情况下研究所才会终止对实验体的研究？
一种是实验失败，研究所认为实验体不再具备研究价值。
……而另一种就是实验最后成功了。
安娜十年来容颜不老，被刀与子弹贯穿身体都不会死，她显然不属于失败的实验体。
只是想要研究长寿的研究所，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研究出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怀疑第一个传播丧尸病毒的‘人’，就是这位安娜小姐。”
余乐道：“研究终止前，最后一次身体检查的实验册上记录着，安娜小姐体内有一种未知物质A的含量远高于常人。这种物质有着使细胞超速分裂的能力，无论她受到什么伤害，伤口都能在极端的时间内愈合。”
“研究所想要通过提取她的血液，分析A的成分。但是他们发现这种物质只要离开安娜的身体，就会即刻枯死。”
“不过‘科学家们’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弃，既然离体不行，他们很快就想到了活体转移……”
“别说了！”
林淮之及时叫停余乐。
他们都不傻，听到这份上，怎么可能还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洪简现在觉得进来时看到的尸体也并没有那么恶心了，这世上恶心的果然只有人心。
余乐叹了口气：“安娜小姐现在可能不是丧尸，但也绝对不是人。如果硬要形容，我认为她应该算是行走的病原体，是贝拉尔小镇的……尸源。”
林淮之立刻想到一件事：“如果她是病原体，那被她抓伤或者咬伤，是不是相当于被丧尸袭击？”
余乐道：“这些隔间里的尸体，都有不同程度的尸化情况存在，但他们最终都没有活下来。”
“所以我猜测物质A与丧尸病毒应该不完全一样，体内有物质A的人或有三种可能。其一像这些隔间里的实验体，直接死亡；其二可能会异变成丧尸，被病毒控制；其三应该是像安娜一样，既没有异变，也没有死亡，但我不确定她能不能还算一个活人。”
这个猜测并没有比林淮之认为的好到哪儿去。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摸着耳垂企图联络远在百货大楼的乔茜茜。
安娜这个NPC可真是太会演戏了，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小镇里这么多没有尸化就死亡的尸体，其中有多少是被丧尸袭击死的，而又有多少是她亲手杀的？
安娜小姐这副病娇的样子，不得不说和某个小魔头真是如出一辙。
这个游戏的背景来自六岁的唐棠。
当时她刚刚脱离苦海。
一开始领养她的时候，林淮之请人给她做过一个简单的心理测试。结果测试没做完，她把人家心理医生的胡子一根根全拔了。
六岁的小姑娘，不爱说话，做事偏激，随时准备与世界玉石俱焚。
她当时有多恨安所，安娜就会多恨这间名为“玛门游戏”的研究所。
而唐棠给研究所取名“玛门游戏”——
似乎也在告诉他，在她心里从未和过去和解，她认为安所就是人类卑劣的贪欲。
小魔头从小睚眦必报。
贝拉尔小镇完美复刻了世界之窗的贫民窟，那是她父母的家。
她何止只是恨研究所？
她还恨亲手把她推至深渊的每一个人，恨亲生父母的遗弃，恨维纳尔沁的冷漠，恨这个世界的腐朽……
地狱爬出来的人，从没企望过上天堂，她不过想拉着世界陪葬罢了。
林淮之甚至可以预料到，为了完成她的复仇，安娜的设定一定无所不能，没有任何弱点。
你以为游戏一开始的武力值修正是为了丧尸？
原来坑在这儿等着他们。
怪不得唐棠自己不用修正武力值，她根本不可能伤害安娜。她也的确爱极了安娜，那分明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她倒是溜得快。
如果她现在还在这儿，老父亲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
林淮之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那就是生气，气的快爆炸了——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好不容易将她扭曲的三观扭回来，结果一场游戏就将她打回原形。
他真是又心疼又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
“乔茜茜恐怕是出事了，”林淮之黑着脸道，“她那么怕死的人，我联络她不可能不接。”
洪简担忧道：“是安娜对她动手了吗？”
“等等，你们找到安娜了？”余乐惊讶，“她在哪儿？”
“唔，一栋百货大楼里，事实上她一直藏在里面。”洪简答道。
林淮之飞快思考了一遍，灵光一闪：“我之前竟然一直以为她藏身在百货大楼，是因为那是唯一有生存物资的地方。现在想想，安娜根本不会死，自然也不需要吃东西……”
洪简傻眼：“啊？可是一层货架上的食物的确有被拆开的痕迹！”
“这点是很奇怪，但安娜确实是不死体质，吃不吃东西对她并没有影响。”
林淮之紧接着道：“她留在百货大楼应该是因为那是她妈妈最后出现的地方，还记得她说过，出事的那天，她妈妈最后出门去了趟百货公司。”
洪简惊愕，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百货公司那么多的丧尸里……有一只是她的妈妈？”
上帝呀，她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在变成丧尸的妈妈身边待了八个月？
所以安娜到底是多恨把她送进研究所的父母！
“不管怎么说，”林淮之冷笑一声，“我现在只想赶紧结束游戏。”
然后逮着某个不听话的小魔头，揍得她屁股开花。
洪简提醒他：“林，这才是第三天，这局游戏总共持续七天，一半还没过呢。”
林淮之道：“谁也没规定每一场游戏都要按时结束，比如上一场，游戏关键道具损毁后直接进入了最终结算阶段。”
理倒也是这个理。
我们亲爱的林先生，在玩游戏这方面似乎总是天赋异禀。
他永远都能很轻松地抓住游戏的关键点，进而逐步掌控全局。
这场游戏花了他三天的时间才进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破了记录。
要不是一开始的时候……他忙着谈恋爱。
*
“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说不上原由，但洪简相信林淮之可以做到，她像相信小队长一样相信他。
洪警官继续问道：“既然现在乔茜茜出事了，我们要赶回去救她吗？”
“不用。”
林淮之淡淡道：“如果她被安娜害死了，系统会直接播报，没有就证明她还活着。如果她中了丧尸病毒，现在回去也救不了她，我们继续去其他三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