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睁开眼睛，耳边是熟悉的钟声。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声敲响的时候醒来的，但在倒数第二声钟声敲响的时候——
一道人影当着他的面坠下，重重砸在楼下白色的轿车上，发出“咚”的一声。
谢令撑着栏杆向下望去，只来得及看到鲜血洇出来的瞬间。
对他而言几分钟前故意答错题，死了但没完全死。在付出了10分的代价后，他又回到了游戏一开始的时间线上。
中午12点，陆淼刚刚从教学楼上跳下来自杀。
所以这一场有关循环的游戏，谜题在于如何从循环中脱出，或许还有找出陆淼自杀真相这一条隐藏任务。
所有人都低头在看自杀的少年，只有谢令抬头朝着陆淼跳下来的楼顶瞥了一眼。
他看到楼顶摆放着一双整整齐齐的白色球鞋，除此之外又看见球鞋旁边似乎放了别的东西，他大致判断可能是本书。
陆淼是个内向的孩子，平常不怎么爱说话，但很喜欢看书。
警察向他展示的那张照片，就是陆淼在树下看书，被同学抓拍的。
说起警察，谢令分明记得，陆淼自杀的现场只放了鞋子和眼睛，并没有这样一本书。
他火速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往教学楼顶赶去。
当时有人跳楼，不少学生都是从楼上下来，准备去看热闹的。唯独谢令逆流而上，与人群格格不入。
教学楼总共七层，七层再往上是天台。
谢令并没有爬多久。
校方出于安全考虑，天台的大门一直是上锁的。不过要是真的上了锁，就不可能有人从天台跳楼。果不其然，等谢令到达大门口，发现上面的锁是被撬开的状态。
他将门推开，狭小的天台一览无余。
栏杆高度不到一米五，哪怕是小学生来都有可能翻出去，何况是高中生。
栏杆边的地上，放着之前从楼下看到的白色球鞋，旁边还有一副眼镜，但谢令并没有找到那本书。
他分明记得是有一本书的，为什么会不见了？
谢令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人，只是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在他来之前，有人先到一步拿走了书。
所有NPC都不在循环里，他们不可能来拿走书。
能拿走书的只可能是玩家。
*
谢令抬手看了眼表，没有犹豫，迅速离开天台。
他先下到六楼，一把推开六班的教室。
与上一次不同，这会儿刚出事，大多学生都在楼下，李萌也不在。
谢令皱了皱眉。
如果题目不变，李萌是可以答出第一道题的，所以即便现在找不到她，也并不打紧。
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谢令走到班上的学习委员桌边，学校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也只有这种一心只有学习的孩子还待在班上。
“曹意远，”谢令喊他，“借支笔。”
男生的注意力从练习册上挪开，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抬头朝谢令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默默从文具袋里取出一支黑色水笔。
谢令拿笔在他的草稿本上写了一串数字。
“看到李萌……”
谢令念完李萌的名字后停顿了片刻，他想起“踩空事件”中的两名学生，其中有一人也是六班的。
很显然，他们大概率是玩家。
“还有倪毅，”他继续道，“叫他们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另外这是我的电话，通知他们立刻打给我。”
曹意远点点头。
*
谢令从教学楼出来，并不像其他师生那样，围在陆淼跳楼的地方。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还剩不到二十分钟，他得找到王珂。
伊甸园高中校园很大，学校有不止一座体育馆，离教学楼最近的也需要十分钟步行时间。
谢令加快了步伐，他比一般人走得快一些。就算这样，他抵达体育馆也花了八分钟。
体育馆零星几个学生，他又花了三分钟，上下两层都跑了一遍，才终于确认王珂不在这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搜一座体育馆时间就不够了，而且同样也不能保证王珂一定在。
出了体育馆，谢令抬手又看了眼表。
彼时校广播站的上一首歌刚好播完，还不知道学校里有人自杀的广播站播音员，按照计划将曲目切换到下一首。
那是一首钢琴曲，听起来很耳熟。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首歌刚好通过体育馆边上的喇叭，传进谢令的耳朵里。
谢令朝操场的方向瞥了眼。
操场离体育馆很近，比任何一座其他的体育馆都近，只要不到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而广播站在操场主席台的后面。
他没有再犹豫，迈开腿朝着广播站的位置，快速前进。
“谢老师！”
在广播站工作的学生见到谢令，都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令看不懂广播室的操作台，只知道有个界面显示着学校的平面图，平面图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喇叭形状的标志。
他问：“你们这儿的广播，全校范围都能听到？”
“不完全是，教学楼附近没有喇叭，怕干扰到学生午休，但除此之外我们的广播几乎是全校覆盖的。”
广播员学生问道：“谢老师要播点什么吗？”
谢令道：“让高三八班的王珂，务必在13点前来广播室一趟。”
“好的。”
广播员非常专业地坐回椅子上，谢令瞧她从耳机架上取下耳机戴在头上，同时将两个按钮向上推开：“下面播送一则通知：高三八班的王珂同学，13点前请来广播室一趟。再通报一遍……”
“谢老师，这样可以了吗？”广播室的小姑娘问他。
“唔，”谢令皱眉，“听着不够急切。”
广播员一时语塞。
谢令也不打算为难她：“就这样吧。”
“其实如果是什么急事，而且方便直接说的话，谢老师可以自己来告诉他，”小姑娘认真道，“现在离13点还剩不到10分钟，如果王同学在离广播室比较远的地方，13点是肯定来不及的。”
谢令突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谢警官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番，然后将手机递到女生面前：“把这首诗来回念几遍，念到13点。”
不知道是不是广播起了作用。
虽然谢令一直守在广播站门口，直到答题开始也没见着王珂。
但是随着钟楼“当——”的一声，所有玩家进入答题环节后，这一次并没有人答错出局。
另外题目没变，还是那道语文题：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全员答题完毕，这次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比上一次快了十分钟不止。这让谢令更加确认进入循环的玩家，就像他这样的，并不会因为答错死亡，丢失上一次记忆。
「系统：回答正确，恭喜过关。
本次答题结束，共计7人回答正确，0人回答错误。
恭喜诸位玩家，全员存活。」
*
第一题刚答完没多久，谢令就接到了李萌的电话。与此同时，他看见王珂向他走来。
王同学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谢老师，”王珂左右看了看，并未没瞧见别人，“刚刚广播里让我来广播室一趟的是你？”
谢令耸耸肩：“是我。”
王珂脸色一变：“所以大道如青天……”
“也是我。”
听他这么说，王珂反而松了口气：“谢老师，您也被拉进去答题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听到……等等，所以我答错之后被水泥板砸到也是真的？我还听到一个声音说什么扣10分……”
“不是幻觉，”谢令淡定回答，“都是真的。”
王珂傻愣愣道：“可我明明都被水泥板砸到了，怎么还活着呢？我重生了吗？”
谢令看向教学楼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说吧。”
路上，谢令向王珂大概阐述了现在的状况，但他隐瞒了他们并非是伊甸园高中真实的师生这件事。
被记忆干扰过的玩家，会以为自己就是角色本身。
除非像谢令这种自己想起之前记忆的，能清楚认知到自己在游戏里，否则很难扭转这种观点。
而谢警官也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这种事情上。
两人赶到谢令位于七楼的办公室。
理论上教师办公室是六人间，即六位老师合用一间办公室。但是因为伊甸园老师的人数刚好多出一人，所以幸运的谢老师得以在七楼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李萌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们有一会儿了。
“谢老师，”李萌先向谢令打了个招呼，才注意到他身边的男生，“你是八班的……”
“哦，我叫王珂。”
李萌愣了下，随后闷声自我介绍：“李萌。”
“我知道你，”王珂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六班的班长兼班花。”
王珂的自来熟让李萌很不舒服，小姑娘下意识向谢令身后躲了躲，但她很快想起正事。
“谢老师，您还记得之前的事吗？”她问。
谢令给予了肯定答案。
从操场广播室走回教学楼花了近15分钟，他抬手看了下表，确认距离下一轮答题开始还剩不到45分钟。
李萌陷入思考：“14点的题目那道数学题，当时有两人答错了。我们应该尽快把他们找出来，然后告诉他们答案！”
她与谢令想到一块去了。
“我记得答题情况公布后，有人说倪毅拉着七班的魏思源踩空，跌下了楼梯。”
谢令分析道：“所以我怀疑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刚才我让学委留意班上情况，如果倪毅回班，他应该会和你一样来我办公室。没有就意味着，他没有回来过，我们得去找他。”
李萌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边的王珂沉不住气了：“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答对了吗，14点还要继续答题吗？”
班花扯了扯嘴角，瞥了眼王珂，然后看向谢令。
“谢老师，他该不会就是13点答错题的那个……”
谢令没有出声，似笑非笑瞥了眼王珂，李萌立刻心领神会。
他俩的无声交流激怒了王珂。
“答错怎么了？要不是我去打球没带手机……”少年生气道，“这种弱智题目，不是百度一下就出来了嘛？答对有什么可骄傲的，我不信你们都是自己答出来的！”
虽然未必全员都是自己答出来的，但偏偏你面前这两位都是。
不过李萌没有吭声。
谁不知道，八班的王珂烫头、抽烟、逃学、打架，屡犯校规，是学校著名的问题少年。要不是谢令在这儿镇着场子，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肯定就要对看他笑话的李萌不客气。
王珂挠了挠头，恶狠狠地瞪了眼李萌。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躲在谢令身后道：“目前已知的是五道题，每小时一道，按顺序是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我侥幸答对了政治题，是唯一剩下的玩家，但历史题我答错了，所以后面的题目我也不清楚。”
王珂傻眼：“这不就是让我们提前高考吗？答不对就去死的那种！”
“可是我们并不是真的死了。”
李萌反驳道：“这次醒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时间，刚好是12点整。而且13点的题目没变，这意味着我们又可以重新答一次题，而且这次我们排除了上一次的错误答案。”
她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怪异地看向谢令。
“话说回来，谢老师，你是第几道题被淘汰的？”
谢令漫不经心道：“嗯，英语题。”
“什么？”李萌惊讶，“您不知道可以上网百度答案吗？”
“知道。”
谢警官微微一笑，慵懒的往下接了一句：“但是我懒。”
隐蔽身形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林先生，听到这声理直气壮的“但是我懒”……没控制住自己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