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杜航放下手中的笔，“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我和阿源跟你们班的那位陆同学真的不熟。”
谢令淡淡睨了他一眼：“不熟？”
杜航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犹豫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好吧，但只是认识，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这我真的没有骗您，您不信大可去问别的同学。”
魏思源随即附和：“我和杜航一样。”
王珂一瞧他俩都这么说，赶紧举手抢答：“老师，我也是！”
“你撒谎！”
李萌指着王珂厉声道：“晨操回来后，我亲耳听见你和陆淼在走廊里起争执，你当时分明说要像前几天那样揍他！”
王珂刚想反驳。
魏思源和杜航对望了一眼，也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就在七班和六班的走廊中间。
当时王珂的声音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所以你打他了？”谢令脸冷了下来，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就连王珂都不敢再撒谎。
王珂：“我就小小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没用劲儿……”
他是说没用劲儿，可这话谁信？
王珂话音未落，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痛伴随着全身痉挛，即便王珂身体再结实，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打晕了过去。
谢令淡定甩了甩手，捏了捏错位的指骨。
办公室里其余三名学生都看懵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谢令会真的动手。在他们的记忆里，“谢老师”一直是阴鸷、冷漠，又有点胆小的性格，但是面前这位显然不是那样。
但是为什么呀？
他为什么要揍王珂这一拳？
是在为陆淼报不平？
连李萌都在吃惊，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事实上谢令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当时脑子里的记忆很混乱，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是突然起了莫名的冲动，而理智又没能管住身体罢了。
不过这么一闹，魏思源和杜航更加局促起来，恨不得立刻逃离办公室。
好在李萌还算冷静：“谢，谢老师，王珂他……死了吗？”
谢令一把扯开一丝不苟系着的领带，顺便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死，只是晕过去。”
“你瞧，朝肚子上来一拳，有时候也会造成很可怕的结果，休克或者内脏破裂……没经过训练，下手不知轻重，那就是条人命。”他冷笑，脸上表情难掩狰狞。
李萌从没见过这样的谢老师，简直太可怕了，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尖叫出来。
反倒是一边瑟瑟发抖的杜航，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谢令。
不，他们没见过，但他见过！
杜航想，谢老师本来就是一个表里不一、阴森恐怖的怪人！他知道的，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
唐棠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零食碎屑，默默看向一旁的老父亲，清了清嗓子道：“阿爸，谢令好像被人设影响了。不过不应该啊，这个阶段‘老师’这个角色只会展现出他的心机与老练，还没递进到这层真面目出现的时候呢~难道是被箱子里的道具影响了？”
她揶揄地瞟了眼林淮之，甚至唯恐天下不乱。
“所以下次给箱子换把密码锁。”
林长官淡定地坐在谢令办公室的沙发上，仗着玩家看不到他，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剧本。
唐棠凑过去：“您不担心？”
“担心什么？”林淮之反问。
唐棠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捧着脸：“很明显，这场游戏多半要靠谢令C，毕竟剩下这些玩家连最基本状况都搞不清。可如果谢令被人设影响，降不降智另说，人设的黑暗面爆发，他很容易走进死局。”
“您不担心他真的在这场游戏里无限循环，一辈子也出不来？”
林淮之合上手中的剧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魔头。
“怎么了？”唐棠紧张。
林淮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我在想，你是不是上帝视角，玩游戏玩多了？”
小魔头困惑：“什么意思？”
“人设会不会让谢令降智我不知道，但上帝视角站久了，倒真的会让人变得盲目。”
林淮之笑了笑：“不过也不能怪你，你离开圣域太久，不知道圣域游戏榜上的传奇先生——通常是怎么玩儿游戏的。”
“你说谢令？”
“谢令一度是圣域竞速排行榜上遥不可及的第一，无论是游戏场数，还是每局游戏平均历时，都是所有玩家中最多最快的。”
林淮之支着下巴看向谢令：“有一次他为了刷R卡，连着一个月，刷了五场游戏。”
“不可能！”唐棠旋即反驳，“每场游戏最短三天，游戏与游戏之间休息时间最短是七天，所以最快十天才能完成一次游戏，哪来的五场？”
“亲爱的，最短三天，并不意味着一定要花上三天。”
林淮之慢条斯理道：“谢令玩游戏崇尚HE美学，并非常规意义上的HE，他的HE是指——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强行结束一切，这样结局就会定格在HE的那一刻。”
听完老父亲的发言，唐棠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谢令那厮能干出来的事。
林淮之笃定道：“你担心他陷入人设，永远留在循环里？不，你瞧，其实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加快游戏的进程。”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相信他。
*
要说了解还是林淮之了解谢令。
短暂的爆发过后，谢令并没有被所谓的人设吞噬。相反，他甚至恢复了一段自己本来的记忆。
一开始的时候，谢令就发现，他自己本身的记忆，以及属于“谢老师”的记忆并不对立，而是相互依存。
恢复一个，就能同时想起另一个。
故而他没有太刻意压制属于“谢老师”的一些本能。
当然这个判断非常正确，并且让他有了一定的收获，比如他想起了陆淼。
不是作为他的学生，而是……作为恋人。
谢令果然没记错，他认识陆淼。
陆淼也不是NPC，他是货真价实的玩家——
那个被他一直庇护在羽翼下，像琉璃一般漂亮脆弱的孩子，只是稍微没看住，就一个人跑进了这样一场危险的游戏中。
少年一次次从教学楼上绝望地跳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不疼吗？他那么怕疼，一个小小的划伤都能念上好几天……
是他来晚了。
*
“当——当——当——”
「系统：亲爱的玩家，现在是世界时间下午15点，即将进入答题时间。
本次答题持续1小时，答对无奖励，答错有惩罚，请谨慎作答。
第三题：“To Cure ____，To Relieve ____，To Comfort ____.”
本次答题所考内容：英语-完形填空。
答题现在开始——」
谢令随便拿了支笔，迅速在纸上写下一串英文，然后递给不敢靠近他的魏思源和杜航。
“照着念。”
他已经从“谢老师”的记忆以及人设里完全脱出，但是那股子不正常的病态与狠劲儿还保留着。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被他说得像是恐吓。
魏思源和杜航不敢造次。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女声的领读伴随着男声的跟读，有惊无险地渡过这一题。
比起魏思源他们，李萌虽然也怕，但其实没那么怕。或许是她与谢令待的比较久的原故，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尤其是谢令将答案递过来的时候。
她突然有一种想法——谢老师上一轮或许是故意输的，他写答案的熟练程度，完全不像是不会。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理解。
但是她很兴奋。
她想知道原因，这种“想知道原因”的情绪让她很兴奋。
李萌即使清醒过来，并且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仿佛一瞬间被谁附了身。
在她发呆的空档，谢令已经用笔筒接了水，回来泼洒在晕过去的王珂身上。
可怜的王同学一个鲤鱼打挺，睁眼就看到谢令正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晕之前的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揍你，”谢令把那张写了答案的纸递过去，“答题了，照着读一遍。”
王珂乖怂乖怂地照做，一句简单的英文，被他念得磕磕绊绊，还有单词不认识。要不是李萌一直在提示他，以他的英文水平，可能真的念不出来。
不良少年朝隔壁班人美心善的班长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们还在答英语题，谢令已经坐在办公桌上，看起了李萌写下的政治题。
——政治题：唯物主义一元论与唯心主义一元论对立的根本点在于？
众所周知，伊甸园高中六七八班都是理科班，让理科生来回答这道彻头彻尾的政治哲学题是有点残忍了。
李萌试探道：“谢老师，你知道这题的答案吗？”
“我大学选修过一学期查尔斯教授的人文哲学，但说实话，哲学对理科生来说真是一种折磨。上课大部分的时间我都用来睡觉了，所以结业时的论文，虽然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但教授还是说我不知所云，并宣布我挂科，同时禁止我再次申报他的选修课。”
谢令说完两手一摊：“这题我是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