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谢老师！”
一道女声锲而不舍的叫着他的名字，谢令猛地回过神。
面前一直在与他说话的中年女人，穿着职业正装，也化了淡妆，只不过身上有股他不喜欢的香水味。
要是没弄错，这位是七班的班主任徐老师，同时也负责六七八班的语文教学工作。
“抱歉，”谢令略带歉意地看向她，“刚刚走神了，您说了什么吗？”
“徐老师”叹了口气，她的办公室与谢令不在同一层，特意上来一趟，当然是有要事要说。
她说：“你们班那个陆淼，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作业一直不交。按说他成绩那么好，平时也挺乖巧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事？你是他的班主任，有机会多与他聊聊。”
“……好。”
送走了徐老师，谢令回到办公桌边，沉吟了片刻。
他有些焦躁，很想抽烟，但最后忍住了。踢了下椅子，坐了上去，顺手拿起桌上的钢笔。
谢令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钢笔，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中。
比起等待，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只是并不是每次都有那样的机会，偶尔只能无能的等待，最多掐算个时间。
时间的确没过去多久，伊甸园上空突然回想起熟悉的钟声，那是钟楼雷打不动的整点报时。
钟声整整响了十下。
现在是世界时间，早上十点，日期是陆淼自杀的那一天。
这大概是系统“奖励”。
谢令必须承认，他的确从所谓的“落日循环”中成功脱出了，但系统也说了，这种“脱出”只是“暂时”的。
他这次醒来的时间，是当日凌晨0点整。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等时间来到12点之后，他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继续进入答题循环。
不过即便如此，能成功脱出循环，也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
因为时间提前，就意味着他可以去见陆淼，活着的陆淼。
这个想法0点那会儿他就有了。
但直到现在，别说是主动去见陆淼，连坐下来休息会儿，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别忘了他是高三的数学老师，还同时教三个班。
谢老师一大早起来，还没进自家教室，就被半路冲出来的领导拽走开会。
会议一开就开了一个多小时。
结束的时候，除了第一节有课的，其他的老师，当然也包括谢令在内，又被要求一起集中阅卷，批改前两天的期中考试试卷。
好不容易批完试卷，赶上第二节七班的数学课。浑浑噩噩按照记忆上完课，下课铃一打，迫不及待回到六班，结果陆淼竟然不在班上。
陆淼家庭条件不好，也没有手机，谢令把他会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了，最后才决定先回办公室等着。
这大约是系统故意的。
剧情外的见面，即便想尽各种办法，都不可能实现。
要不是就算按照剧情走，他最后也一定能见着陆淼，谢警官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辞职不干了。
早上10点05分，距离第三节课上课还剩五分钟，守株待兔的谢老师总算等来了他的小情人。
“咚咚——”敲门声传来。
谢令从沉思中回过神，有点紧张的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道：“请进。”
以此同时，门外的林淮之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但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回头瞥了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的女儿，比了个口型：“让我和谢令单独待会儿。”
他刻意在“单独”两字上多停顿了一下。
唐棠抗议道：“阿爸，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为了监督你有没有作弊，我有权留下来！”
赌约？
哦对，他们之间还有个无聊的赌约。
林长官耸了耸肩，一巴掌按在女儿的脑袋上，将她推远了一些：“赌约算我输。”
唐棠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说好我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呢！阿爸，你到底打算对姓谢的做什么？”
小魔头突然危机感爆棚，争宠欲空前的旺盛，恶狠狠地追加了一句：“有什么是你女儿我不能知道的？”
奈何老父亲不给面子。
林淮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乖，少儿不宜。”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林淮之推开门，迎面撞上就站在门口的谢令。
按照剧本，谢老师现在应该坐在办公椅上，而不是出现在门口，更何况他脸上的表情还这般的……惊慌。
林淮之迅速入戏，以“陆淼”的身份怔愣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谢令。”
他没喊他“谢老师”。
谢令眼睛一下子红了，就在林淮之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对方一把将他拉进门。
谢令让他的背抵在门上，而他自己，紧紧抱住了他，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陆淼”的原型是年轻时的林长官。
那时他比现在还要矮好几公分，因为幼年身体不好，也较常人瘦弱一些。谢令抱着他的时候，这个“弱小”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他甚至可以单手环住他整个腰。
林淮之叹了口气，手伸到他背上拍了拍：“谢令，乖，先放开我。”
他像哄女儿一样哄男朋友。
但谢令似乎比唐棠要难缠得多，一边散发着他的独占欲，一边又狠狠表达着他的控制欲：“不放，死也不放。”
说完，他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下。
无论是林淮之还是陆淼，耳朵都比常人敏感。不要说咬了，靠近些都能从耳朵一直红到脸。
“你属狗的吗，”林长官气笑了，“知道现在还在游戏里吗？”
“知道。”
谢令闷声道：“是我来晚了。”
属于谢令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性感，林淮之对好听的声音一直没有抵抗力。
再加上当时谢令整个人包裹着他，彼此贴得那么近，敏感的颈侧时刻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的热气。
林长官非常尴尬的表示，自己似乎对这只大型犬起了反应。虽然谢令现在没发现，但这事儿瞒不了多久，露馅是迟早的事。
好吧，谢令，你赢了。
“办公桌第二层……”
谢令没听清：“什么？”
林淮之深吸了一口气：“……办公桌第二层有润滑和……嗯。”
没等到他说完，对方呼吸一滞，随后谢令松开了环抱他的手，面上浮现一丝痛楚。
他沉声道：“我来救你，并不是为了这个。”
林淮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救我？”
“你还小，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事？又不是没做过，现在急刹车？
“谢令，”他冷冷打断对方，“我是谁？”
谢令高高皱起眉头，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下，慢慢道：“陆淼，你怎么了？”
预感成真。
记忆干扰器似乎真的让谢警官聪明的小脑瓜子出了问题，至少记忆出现了混乱。
如此便不宜刺激他，最好是赶紧结束游戏，然后离开游戏区。
如果那时他的记忆还不正常，就必须立刻联系米国的脑神经专家，过来给他看看。
林长官长长吁了口气，不管之前有什么感觉，经这一闹也都没了。
他撑着办公室的门，仰面瞪了他一眼。
现在问题来了，刚过变声器的少年，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说话语气也与现在的林长官不同。
最重要的是，好久没演了。
不知道会不会露馅。
林长官迅速代入人设：“哥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不过被你随手保护了几次，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每次遇到危险你都会在。现在我想通了，你并没有义务保护我，我也不值得被保护……”
听听这话说的，谢警官现在只想把面前的小王八蛋按在腿上，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谢令沉声：“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这就生气了？
林淮之哼了一声，腹诽他段位太低：“是哥哥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才对，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进游戏吗？”
谢令眼帘低垂。
“我们，”林淮之舔了舔嘴唇，“已经分手了。”
谢令脸色一变：“我没同意。”
林淮之嗤笑：“分手可不是离婚，不需要你的同意。哥哥，你瞧，不是什么事都能在你掌控之内的。我还年轻，不是非你不可，既然现在决定分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他说完这句，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过了很久，才听谢令淡淡开口。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回答很消极，像是回答者已经自暴自弃。
林淮之呼吸一滞。
“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这个，”谢令面无表情道，“陆淼，我这次进游戏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带你出去……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
最不喜欢妥协的人，又一次因为他妥协了。
如果再刻意挑起争端，似乎有些太不知好歹。
“行。”林淮之松口。
于是两人顺利达成共识。
*
谢令第一个有关游戏的问题是：“陆淼，你总共在游戏里循环了多少次？”
一直在游戏里循环往复的是AI陆淼，又不是林淮之本人。
但这题答案，有备而来的林先生还真的背过。
林淮之：“一千零四次，我的循环一直是从今天的0点到中午12点。不过，游戏中间好像卡了一次，之后就只剩我一个人留在游戏里循环。直到前不久，也就是哥哥来了之后，我发现之前的玩家又回来了。”
所以他才会负一万分，死亡一次负十分，他整整死了一千零四次。
但是积分榜上除他以外，最低的也只有负1000分，不过死了一百次而已。这足以证明，游戏中间卡死的时候，陆淼的死亡并没有停止。
这多出来的九百多次循环所耗费的时间，是谢令疯狂速刷游戏，只为抽一张R卡的时间。
林淮之明知故问，用少年天真的脸庞，淡淡问道：“所以是哥哥重新启动了游戏？”
谢令几乎能想象到，如果他回答“是”，面前的小孩儿一定会用各种方法讽刺他不该来救他。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你进来的时候，没有被记忆干扰？”
“没有，”林淮之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谢令皱眉。
林淮之不急不慢道：“哥哥既然能来见我，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不管披着什么背景，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八人的阵营选择策略游戏。”
谢令道：“你是玩家A。”
林淮之微笑着点了点头：“玩家A、B分别属于两个完全相对的阵营，而作为玩家A，我与玩家B一样，对于系统的记忆干扰，有一定的抵抗力。”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也还有自己的记忆，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哥哥一直那么优秀。”
明明是一句夸奖，怎么从这阴阳怪气的小孩儿嘴里说出来，这么让人堵得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