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魏思源。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吗？”他把手上的答题纸翻来覆去挥了挥，不耐烦道，“这什么鬼问题？我脾气当然好啊，你说是吧，航哥。”
男生微胖而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冲好友点了点头。
就在魏思源打算动笔写答案的时候，吧台里面的黑暗系少女轻咳了一声。
“容我友情提醒一句，答题时间一小时，抢答并没有什么好处哦。”
这话不是她第一次说，游戏方似乎总在暗示他们时间宝贵，强调严肃考量、慎重答题的重要性。
就像在故意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
谢令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唐棠。
一旁的李萌冷不丁开口：“如果我们七个人都选择了同一个答案呢？游戏既然是少数决，都选择同一个答案，就不存在少数决了吧。”
她问出了谢警官的疑惑。
“问得好！”唐棠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如果你们能在最后唱票的时候都选择同一个答案，那么恭喜你们，全员过关，你们每个人都将获得解药与附加题答题机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谢令摩挲着手指，重复道：“全员过关？”
唐棠笑而不语。
谢令玩味：“竟然不是全员死亡？”
“先生，您似乎忘了，”唐棠打断他，“我说过——只有连续平票才会导致全员死亡。”
王珂算是听明白了游戏规则，激动的跑到谢令身边：“谢老师！谢老师！这可比之前的答题容易多了，我们只要都选同一个选项，先把这一关渡过去，再……”
李萌淡淡道：“我不参与你们，别带上我。”
王珂回头，有些不悦地看向瘦弱的女生：“哎李班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萌只是冷不丁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极了毒蛇，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咬死他。
这还是王珂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李萌，印象里，六班的半张一直是胆小柔弱的小姑娘。明明他才是校霸人设吧，谢令是老师就算了，怎么隔壁班的女班长也能骑到他头上？
“不光是我，”李萌问谢令，“谢老师，你见过他了吧？”
“他”当然指的陆淼，谢令眼皮一跳。
“之前我试探过你，若你站在我这边，那么他不该活到12点。”
李萌不知道他们本来就认识，但陆淼能活到12点，足以证明谢令是想帮他的人。
李萌继续道：“既然你选择站在他那边，自然也不屑与我合作。与其尔虞我诈，互相演戏欺骗，不如就像你说的真诚点。若你执意帮他，我们势必为敌，所以关于合作，我建议到此为止。”
谢令冷笑：“即便你不与我合作，靠你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李萌沉默。
谢令看向黑板上白字黑底的题目，慢条斯理道：“姑且不谈现在要答的题，即便侥幸进入附加答题环节，你能保证答对么？你知道附加题是什么？万一是你不熟悉的领域呢？”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比如……类似蝴蝶效应的题目？”
这句话戳中了李萌的痛点，她的确在知识储备上不如谢令，这也是谢令笃定她会与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女生看向吧台的方向。
唐棠摊开双手，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关于附加题题目现在无可奉告哦，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位小姐也不能保证自己进入第二轮答题吧~”
谢令趁热打铁：“但如果你与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不管题目是什么都能答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对王珂说了什么，他才能答对你都答不出的题目么？”
“谢老师，你忽悠人的架势实在是太专业了，要不是你现在是老师，我甚至建议你去当警察，”李萌彻底放松下来，面带微笑地揶揄道，“所以你想让所有人都答同一个答案？”
谢令点头：“无论答完附加题会发生什么，可以先答不是么？”
李萌捂着肚子，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她笑够了，才重新看向谢令的方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继而讽刺道：“谢老师真是天真啊。”
谢令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李萌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否”，从容地递给吧台里的唐棠。
连唐棠也没想到，瞪大了眼睛：“这位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快提交答案吗？”
“确定。”
李萌坐回沙发上，手放在膝盖上，下巴微微抬起，这次换她慢条斯理地打量谢令了。
唐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游戏规则如此，她将写着“李萌”二字的“否”贴在黑板中线的右边第一位。
她刚贴好，吧台边又靠过来一个人，默默递上自己的答题纸。
“嗯？”连唐棠都没反应过来，皱眉看向捏着答题纸的中年男人。
陆丰年摸了摸后脑勺：“我，我……”
唐棠惊讶道：“你也现在提交答案？不再考虑一下？”
“对，对……”
也不知道男人是天生口吃，还是过于腼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陆丰年是出了名的窝里横，只对家里人凶狠。他其实性格很软弱，也没有什么主见，很容易被收买。
唐棠了然，看向陆丰年身后，神色淡然的女生。
她打开折了两折的答题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是”字，于是她将这张答题纸贴在了李萌那张的隔壁。
李萌和陆丰年联手了。
谢令目光一暗。
虽然他们上一把就已经联手，但没想到这种联合竟然持续到了这一把。原来以为拉拢王珂他们足够，上一把便放任李萌离开了学校，现在想想，他有点后悔没先下手为强。
只要李萌与陆丰年绑票一直选择不同的答案，他们中必有一人可以进入附加题答题环节。
谢令担心的并不是他们有一人一定可以进入附加题，而是有一人一定进不了。全员选择同一个答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势必有人会扣分，而且这一扣最少也是四个人。
他们经不起这么扣分，原本打算及时止损，现在看来计划告破。
“这下好了，”李萌起身冲谢令笑笑，“压力来到谢老师这边了。”
谢令无奈：“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萌笑着摇摇头：“没有好处，也不需要好处，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谢老师的共赢理论。”
谢令惊讶：“只因为不喜欢我？”
“自古以来，对于资源的分配向来有轻有重，凡想共富均富，都不会有好下场。我讨厌理想论，更讨厌第三理想世界，虽然我知道这是现下的主流思想。很可惜，从第一眼见到谢老师，我就知道你也是这样的人。”
李萌道：“我不讨厌谢老师，相反，我说过谢老师的样貌是我喜欢的类型。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老师选择与我相反的路，也在意料之中。所以今后的游戏，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李萌说完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给了陆丰年一个眼神，转头朝酒吧内场走去。
谢令在她离开前问道：“你不信第三理想，那么你信什么？”
“我？”李萌没有回头，停顿了片刻才道，“我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
李萌与陆丰年走后，王珂凑到了谢令跟前。
“谢老师，”他紧张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还有，还有，李萌怎么回事，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谢令收心：“没什么，不用管他们。”
曹意远担心道：“让他们抢先答了题，而且还是一边各答一个，那么我们不管怎么答，都注定要再淘汰三个人吧！”
王珂刚反应过来：“对哦！那怎么办！”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谢令。
王珂对谢令很信赖，曹意远也恨极了背叛他的李萌，这两人现在都对谢令的话言听计从。
谢令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王珂你和我分开投。”
王珂抗议：“谢老师我不要，我……”
谢令打断他：“只有分开，才能确保我们中有一个能留到附加题环节。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答题方法吗？届时无论题目是什么，或者谁留下来，都可以带领剩下的人答对题目。”
似乎是这个道理，王珂眉头皱的老高。
魏思源与杜航也走了过来：“谢老师，我们也加入你们。”
“但我们有条件，”魏思源道，“我和航哥必须分开投，我们俩之间至少得有一个人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航哥。”
杜航露出震惊的表情，异常痛苦道：“不，阿源……”
魏思源打断他：“航哥，听我的。”
不管杜航有没有意见，这都不是那么容易答应的一件事。
毕竟如果魏思源与杜航分开，就意味着“少数派”的三人，只剩下最后一人没有确定。
谁都不想死，王珂还好说，曹意远没有那么容易说服。
可如果谢令让曹意远进入下一轮，选择自己淘汰，他担心李萌还留了后招，而曹意远应付不来。
他看向远处正在聊天的两人。
李萌察觉到冰冷的目光，停下说话的动作，亦抬头朝谢令看去，嘴角的微笑昭示着她心情还不错。
曹意远呼出一口气：“谢老师，下一轮你上吧。”
谢令收回目光，有些意外道：“什么？”
“你……你知道的，我有些怕她。如果我留下来，无论是直接面对李萌，还是面对陆先生，都可能起到反向作用，”曹意远握紧了拳头，“所以谢老师，我会选择否。”
王珂听到了他说的话，沉思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叹了口气道：“那我也选否好了，我不要留下来，凭我自己一定斗不过他们。”
他们这样选择，无疑是要送谢令赢。
大家都很清楚，现在能和李萌他们对抗的只有谢令。
魏思源回头拍了拍杜航的肩膀：“航哥你选是，我和他们一起选否。”
没等杜航拒绝，他已经拿笔在自己那份答题纸上写下了“否”字，并且抢先递给了唐棠。
杜航红了眼睛，呼吸困难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唐棠将魏思源的答题纸贴在李萌的那张下面。
“友情提醒一下诸位，”她贴完后转身，看向吧台边聚集的几人，“没有提交答案的请尽快提交，还剩最后五分钟答题时间。”
谢令动了动手指：“那就先这样。”
尚未答题的杜航、王珂与曹意远纷纷拿起笔，埋头写下自己的答案。
只有谢令在答题前，再次看向身后的李萌。
穿着校服的少女食指与拇指捏着酒杯，优雅从容地轻轻晃了晃。
酒杯中鲜红色的液体，如同大动脉下跳动的血液，妖冶而致命。
少女那一刻不再有少女的样子，仿佛真成了古堡里，靠血液洗礼，时刻保持自己年轻样貌的伯爵夫人。
*
最后十秒，谢令将答题纸折成一只千纸鹤，与其余三人一道递交给唐棠。
“先生，这是答题纸。”
收答卷的唐棠握了握拳，不忘保持教养，微笑着看向谢令，咬牙切齿道：“请尊重答题纸好么！”
谢先生耸耸肩，无比放松道：“下次注意。”
唐棠依次拆开剩下的四张答题纸。
因为谢令折了只千纸鹤，比较难拆，所以她最后一个拆的那张。但等她拆完所有答题纸，手指落于最后那张皱皱巴巴的答题纸上，停滞了片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李萌这时走了过来，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必惊讶GM小姐，”她声音悠扬，“如你所见，很遗憾，我们的谢老师似乎失去了进入附加题答题的机会。”
唐棠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一直站在吧台里面，自然听到了所有人的谈话。按照计划，会进入下一轮的是陆丰年、杜航与谢令。而李萌作为早早离开的玩家，竟然知道他们最后决定送谢令进入下一轮，就算是她猜中了这一点，那她又是怎么知道最终结果是谢令没有成功的呢？
除非这一切拜她所赐。
谢令这一方中，有人背叛了……
杜航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谢令道：“对，对不起……谢老师，我，我们……”
魏思源安慰他：“航哥，别怕。”
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可以确定背叛的就是他俩。
如果只有两个人，确实没法在少数决的游戏中占据主导地位，但如果是四个人，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杜航咬咬牙：“是，我们早就跟李萌联手了！谢老师，你根本不能带我们赢，我们负的分太多，哪怕走帮助陆淼的路线，最后即使通关游戏也是负分。只有李萌……只有她才能带我们拿到更多的分！”
谢令挑眉，视线依次从陆丰年、李萌、杜航以及魏思源面上扫过。
他最后看向李萌，淡笑道：“我很好奇，你从没有单独接触过他们，是怎么结盟的？”
李萌笑答：“不难，陆先生帮的忙，就在上一轮附加题之后。即便没有如今的少数决游戏，也是我们四人，你们三人。而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知道杜航同学抽到了一张什么能力卡么？”
谢令愣了愣。
“结盟卡哦，”李萌道，“所以不用多费口舌，我们四人的联盟非常稳定，绝对不可能破裂。”
陆淼早上还提醒他要注意杜航的结盟卡，没想到李萌竟然先一步利用了这一点，这的确非常……致命。
是他迟了。
李萌又道：“还有，谢老师，魏思源同学的能力卡也很有意思呢，不想知道么？”
李萌看向魏思源。
她的目光称不上友好，并不会因为他们四个结盟，李萌就把他们当盟友看，她一直习惯做游戏的支配者。
魏思源瑟缩了一下：“我的能力是作弊，如果不选择抄答案的话，可以更改任意两人的答案。”
谢令沉声：“所以你改了谁的答案？”
魏思源看向一边：“就……曹同学还有王同学的……”
王珂一听，这还能忍，挥着拳头就上了。
结果还没打到魏思源脸上，他突然发现哪里不对：“等等，不对啊，我和老曹本来就是要淘汰的，你改我们答案做什么？”
“他改你们答案，并不是为了针对你们，”谢令嗤笑一声，看向一脸从容的少女，“从一开始，李萌想淘汰的人，就只有我。”
李萌鼓掌：“谢老师聪明。”
本来的票型是陆丰年、谢令与杜航一组；李萌、王珂、曹意远与魏思源一组。既然他们换票，肯定要对自己有利，怎么想都只有一种情况。
即便现在还未公布，谢令觉得自己可以未卜先知。
定然是陆丰年、王珂、曹意远一组；李萌、魏思源、杜航一组。这样不管谢令选什么，他都一定会淘汰。
“李萌，”谢令声音一冷，“你知道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么？”
李萌面上笑容一僵：“什么？”
谢令讽刺道：“就是不够沉得住气，你为什么不等公布票型，再说出你的计划呢？”
李萌表情一变，片刻后又恢复淡定：“我们四人有联盟协议，魏思源又可以更改两个人的答案，我已经控制了我们六人的答案，而且刚刚GM也说你没有进入下一轮。谢老师，现在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唱票吧。”
谢令看向吧台里面的唐棠。
唐棠瞥了他一眼，将剩余的四张答题纸拿到黑板边，她先贴了除了谢令的其余三张。
随着她贴答题纸的动作，一切似乎真的像李萌说的那样——
本该有四张答题纸的“否”下面只有三张。
而本该只有两张答题纸的“是”下面竟然贴了三张。
只剩下最后谢令的那张答题纸，大家都知道他想淘汰李萌，所以肯定会选和李萌相反的“是”。
王珂愤怒的锤了一拳桌子。
就连曹意远也不想面对现实，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唐棠却没有继续贴最后一张答题纸，她将最后一张答题纸揉成一团，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李萌愣住了，震惊地看向谢令。
谢先生颇为绅士地冲她笑笑：“大约是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所以这轮我弃权了。”
李萌眉头皱起老高。
“我赌你就算想搞事，也不会凑成2:4的票型。你需要收买人心，必然许诺了他们共赢。”
谢令撑着下巴，眼神却透出一股寒意：“你瞧，虽然你一方面抨击共赢主义，却一方面不得不靠它赢得游戏。你能与他们三个联盟，为什么不加上我们三个呢？四个人的胜利，还是七个人的胜利，对你而言有区别吗？”
他的话重重撞在李萌心上，她一点点蜷起手指。
*
酒吧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唐棠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大家都坐好。虽然我很不想加班，但谁让规则就是这样呢？”
她将答题纸一一揭下，又用黑板擦擦去前一道题的题目，之后执起粉笔，继续写下第二道题：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吗？
唐棠：“请继续在答题纸上写上‘是’或‘否’并署名，本次答题一小时，到时未提交答案者，默认选‘多’，如若两边人数相等，则全员死亡。诸位，游戏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