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照旧从吧台下面拿出那只熟悉的纸篓：“老规矩，抽题目吧。”
谢令的手指在纸片上空游走了片刻，最终选择了被折的最小的那张，唐棠从他手上结果题目纸。
“嗯哼~”小魔头窃喜道，“看来谢先生的运气也不太好呢，又是一道新题哦——物理题：请详述α裂变的能量转换公式。”
林淮之抬起头，他可不记得纸篓里有这样一道题。
她现在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搞事，是他最近罚她罚的少了，还是这小家伙飘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林长官除了皱眉以外，并没有出声反驳。唐棠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呵斥，以她对林淮之的了解，这多半是默许了。
小魔头恶向胆边生，在老父亲雷点蹦迪：“由于这次只有谢先生一人没被淘汰，按照游戏规则，本来是不能继续往下的。不过我们也很讲良心，会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这道物理题你能答对——我的意思是‘答对’，而不是采用投机取巧的方法，我们照样也可以算你通过。”
谢令嗤笑：“这很良心吗？”
“当然！”唐棠生气道，“这怎么不良心了？本来你是没这个机会的！”
谢令反驳她：“可是少数决的游戏，本来就存在6:1的可能。如果仅剩一人无法进入附加题答题环节，那么少数决就是一个不公平的游戏，我以为你们游戏方至少能保证公平公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唐棠偷偷瞟了眼林淮之，后者淡淡睨了她一眼，意为“你搞的事你自己解决”。
小魔头撇了撇嘴：“那你说要怎么办？”
谢令从善如流道：“至少也得给我们一些补偿不是么？而且我认为只有一人胜出，本来也是一件小概率事件，十分难得，本身就不应该禁止他继续答附加题。并且，如果真的出现6:1的票型，而这仅剩下的一人又能答对最后的附加题，那么丰富一下奖励，比如在他原本的加分系数上多加一个0，这个建议不过分吧？”
“谢先生当真狮子大开口，多加一个0，可就是十倍的差距。”
唐棠沉吟片刻：“不过我答应你，这个分给你加了又何妨？”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脆生生的女声瞬间在所有的玩家脑内响起，这个声音唤起了沉寂已久的系统音。
「系统：游戏规则已更改，请主GM确认新游戏规则并保存记录。」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谢令抢先一步道，“你瞧你并没有送走我的同伴，是不是意味着附加题的答案，我可以咨询一下他们？”
「系统：警告！玩家谢令有违规游戏风险！请GM及时前往并密切关注该玩家游戏行为！如有违规，一次警告，二次立刻剥夺该玩家剩余游戏资格。
为了不影响其余玩家，请准备符合该玩家型号的NPC机器人，代替该玩家继续进行游戏。」
唐棠翻了个白眼。
之前为了取代谢令自己的初始系统，给他发布新的题目，林淮之将GM的系统直接覆盖在了他的玩家系统上。前几周目还好说，每一条对谢令发布的信息，都经过人为审核。
第四周目后，唐棠亲自上阵，不太能用得上系统，就挂了自动。
这会儿忘了改过来，竟然被他听到了只有GM才能接收的系统信息。
谢令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道：“看来不行。”
“当然不行！你把游戏规则都当什么了？”唐棠咬牙切齿道，“而且他们之所以还在这儿，不是因为他们应该在这儿。只是一次弄死这么多玩家很麻烦，还要给他们想不同的死法，所以我打算等把你送走之后，再关闭这个世界，一次性解决。”
“你还指望他们给你出主意，帮你答题？”
小魔头快气炸了：“他们不能说话！不能说话！不能说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够重要了吗？”
谢令懒洋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小姑娘家火气别那么大。”
唐棠气鼓了腮帮，躲到林淮之身后去了。
“好了，先生，我都看不下去了。不是什么小孩儿都能逗的，这丫头只会偷偷记仇。”林先生不走心地替女儿出头，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唐棠明显更郁闷了。
谢令见好就收：“听先生的。”
林淮之点点头：“那么答题吧，这道题对你而言应该很简单。”
谢令惊讶：“您这么相信我，老实说，挺让我受宠若惊的。”
“我们可能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一些，”林淮之不动声色道，“毕竟亚迪蒂斯大学数学、物理双学位获得者，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题都答不出来？”
诚然小魔头想搞事，但她似乎忘了这一茬。
这题目出的，可不就是专业对口么？
虽然李萌他们现在说不了话，但不妨碍他们对“谢老师”的学历表示震惊。怪不得他的知识量这么惊人，什么题都答得上来。
身为视线焦点的谢警官低头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这一切：“我记得每道题都有一个小时的答题时间，那么我可以不用这么早作出答案吧？”
林淮之愣了愣：“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您还想等什么？”
“有点事。”
谢令说完转身。
他看向身后那群，理论上已经淘汰的玩家。
尤其是李萌，他的第一眼和最后一眼，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们都不能说话，所以只有谢令一个人自顾自地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回应他。即便如此，以谢警官高超的话术能力，还是做到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听明白。
谢令娓娓道来：“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所以长话短说。”
“首先接下来我所说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的大前提——无论如何，我希望最终结算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的分数都不为负分。”
“当然这样势必会牺牲一些人的权利，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是负大几百分，也知道你们有正一千多分，甚至更多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有办法让所有人最后都不负分，所以也希望你们接受这个大前提。”
正分的总共就两个，这与指名道姓有什么不同？李萌虽然说不了话，但她对谢令说的，充满了不屑。
谢令没给她这个机会表现出来：“为了完成这个大前提，我需要你们六位共同的帮忙。当然如果有人不接受，趁机捣乱的话……”
他的目光落于李萌身上，毫无温度地开口：“我会让所有人都负分出局。”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令打了个响指，具化出他的能力卡，哪怕是李萌都愣了两秒。
“没错，我的能力卡是均分卡，”他道，“我有权将我们中一个或多个人的最终得分，进行平均处理。”
林淮之微微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谢令会直接将均分卡的事说出来。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均分卡有且只有一次使用机会，一旦使用，无论之后发生什么，就都不能再用了。
现在他们的问题是，两个阵营之间没有信任，谁也不能保证均分卡平均的是最终得分。
简而言之，就是均分卡只有威慑力，而没有决定性。
事实上，这场游戏里的所有可抽能力卡都有这个特点。比如看起来很牛的结盟卡，其实也不能真正决定些什么。
但是现在谢令这么做了，林淮之猜他还有后招。
谢令继续道：“既然大前提大家都没有异议，接下来，我会向你们解释一遍我的计划。”
“很幸运，因为我有均分卡，所以可以查询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当前积分。所以我很早之前就确认，除了我们七个外，陆淼也是有意识的处于循环中的，同样他也有计分系统。并且根据前几局的积分变化，我对分数核算有一些猜测。”
“对于我们普通人而言，如果答对了最后的附加题，每轮可以加10分。当然，根据刚才临时改的游戏规则，如果只有一个人答对附加题，最后可以获得100分。但如果没有答对附加题，或者根本连进入附加题答题的资格都没有，就会被扣除10分。所以一轮下来，最多可以获得60分，这个分数的前提是，全员在少数决选择同一个答案。”
“至于陆淼，他与我们一样，虽然不需要答题，如果死亡就会扣十分。不过前两轮他都活下来了，我注意到他总共加了200分。也就是说，能否存活是他得分判定的关键，每一次活下来都能得100分，每一次死亡都会扣10分。”
“最后，”谢令瞥了眼李萌，“是你。”
李萌握紧了拳头，脸色十分难看。
他说道：“在第五第六周目前，你有七千多分对么？但是奇怪的是，这一周开始，我查看积分榜的时候，你已经只剩六千多分了。”
李萌心知肚明，并不打算搭腔。
谢令挑衅道：“所以你远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洒脱，七千多分虽然多，但似乎经不起这么几次扣。”
“我曾经想过，一开始的三个周目，你似乎并不这样大扣分，也是10分10分的往下掉。那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因为第五第六周目的时候，陆淼活下来了。”
“所以你的情况与陆淼相反，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一轮他差点活下来，但你却在最后杀了他。想来如果是你自己死亡，你只会扣10分，但如果是陆淼活下来，你最后应该是扣1000分吧……”
他猜对了。
李萌想，这个人真是可怕，似乎没有什么是他猜不到的。
谢令瞧见她的走神，就明白自己猜到了点子上：“虽然我知道你是怎么扣分的，但很遗憾，我之前没怎么注意到积分榜，所以并不知道你是如何加分的。”
“但是这世上，风险与收益总成正比。陆淼活着，你光扣的分都有1000分，所以如果陆淼死亡，想必你一把能拿到的分也至少是四位数起步。只是你的总分并没有高的那么离谱，而且也不止你一个人是正分。合理猜测，你的最终得分可能需要分给你的合作伙伴。”
对于这个猜测，李萌不以为然。
谢令淡笑道：“你一定在想，就算我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他自问自答道，“别忘了，我刚才可是亲手为你争取到了一个刷分的好机会。”
“本来你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因为只有当人数大于等于2时，才能拥有答题资格。当你们费尽心思答对所有的题，并确保在附加题上答案不同，才能进入白天。之后又要合力确保陆淼死亡，最终方可获得巨额得分。但这个分，你又要无条件平分给你的‘盟友’。”
“但现在不用了。”
“因为少数决，你可以一个人进入白天，没有人会来与你分享这份得分。不光如此，刚才唐小姐同意了，如果只有一个人脱出，最终的得分是要乘十的。”
十分乘十或许不多。
可是如果是一千分呢？
谢先生在背后小魔头捏指骨的声响下，一字一句对李萌道：“我想过了，无论我们谁去往白天，都是负收益，唯有你才是刷分的捷径。”
他疯了么？
竟然想要一个敌对阵营，骗了他无数次的人帮他刷分？如果他给她这个机会，当真不怕她再想别的方法反败为胜？他为什么要把这种命门一样的重要工作，放在敌人手中？
李萌不理解。
谢令知道她在想什么，时间剩下不多，他悠悠叹了口气，最后开口道：“我本可以把你排除在外，这样我们迟早能刷到全员正分，但你那时候只怕负的会比现在的陆淼还多。”
“你至多也就找曹意远结盟，可他与你结盟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分数。在明知你赢不了的情况下，你觉得他还会帮你么？”
“可我也说了，我的大前提，是当最终结算来临的时候，全员正分，这个全员自然也包括了你。”
李萌想问他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但她开不了口。
在她的认知里，输了的人，就不值得同情。
连她自己在最后的心思被谢令洞察后，都完全放弃了这场游戏，那么谢令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呢？
谢令利用最后的时间，在纸上写下公式，递给了吧台里的酒保先生。
林淮之没有伸手去接。
他调侃道：“谢先生，莫非你是圣母玛利亚转世？”
“你在讽刺我？”谢令笑道，“不过并不是那样，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
林淮之猜测：“因为负分出局或许会发生的不好的事？”
谢令疑惑地看向酒保，他很意外这话会由他——游戏方的人说出来。
“不光如此，”他说，“上帝拯救任何人，但我不是上帝，我挑人的。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救那些还有得救、且想被拯救的人。”
这一点倒与林淮之不谋而合。
但他什么时候把“李萌”划入“有得救”的范畴了？
谢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像这样的角色扮演游戏，角色赋予玩家‘恶’的一面，那么全员恶人的局，转机在哪儿？毕竟，游戏有‘光’与‘暗’两种结局吧。”
林淮之皱眉。
“转机在于玩家本身的‘善’，”谢令耸耸肩，继续自问自答，“角色李萌或许是恶，但玩家李萌良心未泯。你可能不知道，李萌是伊甸园中第一个告诉我陆淼被欺凌的人，她当时问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
“所以我觉得她还有救。”
“游戏的设定并不复杂，是顺应角色人设就此沉沦，还是激发玩家本身的善意去救赎，我选择后者。”
“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要多一点。”
林淮之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李萌。
其实他有些替谢令担心，不管话说得多漂亮，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人，未必对得起这份信任。